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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賀壽 (4191字)

“有什麽感覺?”有些幹瘦但是并不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那被塗得黑不溜秋的腳。

“燙。”重樓回答。

“還疼嗎?”

“搖頭。”

頭發花白的老頭子點頭,“好,今天再敷一個時辰就可以洗掉了。”

這老頭子是請來的大夫,專門治手腳的,自然也是笙哥兒的主意,錢也是笙哥兒的花的,笙哥兒說了這錢先記在賬上,以後有的是時候還——最鬧心的是孫嬷嬷,孫嬷嬷想着,這人買來當然是幹活的,結果呢,讓他們讀書識字也就算了,可以說是大家的家教,可是這還管治病是怎麽個說法啊?孫嬷嬷現在也是幹脆眼不見為淨,那幾個男娃子他管不了,就管兩個丫頭,一個丫頭笙哥兒已經說了,跟着自己學點藥理知識,也算是在自己手下調教了,另一個呢,另一個雖然活潑過頭了,可是笙哥兒沒說那就更加要調教了,該刺繡刺繡,該進廚房進廚房,總之孫嬷嬷覺得丫頭有必要學的東西那都得學——葭兒是苦不堪言啊,可是她也不羨慕自個兒姐姐,那什麽草藥啊她半點興趣都沒有,味道也難聞,要整天和這些東西在一起,她可受不了,想了想,刺繡就刺繡,下廚就下廚,剛開始是辛苦了點兒……這就不得不說一下孫嬷嬷的心理變化了,一開始,孫嬷嬷是有諸多不滿,但是自從他們幾個進來以後,孫嬷嬷的事情多起來了,尤其是對這葦兒和葭兒這對姐妹花,那都是要自己來管教的,兩姐妹先天是不足了一些,但是好在都不笨,葦兒聰明,葭兒機靈,這教與被教之間,時間一長,感情自然也就長了——這都是後話。

“笙哥兒,這是這次的藥,我改了新的方子,每日吃飯前就要先喝了,一刻鐘以後再進食。”大夫把藥包放下。

“葦兒。”笙哥兒對一直守在旁邊的葦兒說,“藥就你來煎了。”

“是。”葦兒很高興,這可是一次學習的機會啊,那藥方子可得好好記下。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

“大夫,這是診金。”葭兒上前,把笙哥兒早就吩咐好的診金——十兩銀子交給老大夫。

“這個月的診金不是已經付過了嗎?”這老大夫原本是傅府固定的大夫,自從五年前,笙哥兒來到了這個莊子以後,老大夫就變成了莊子裏的坐診大夫。

“哥兒說這些日子麻煩您了,這是謝禮。”葭兒這些日子以來在孫嬷嬷的打理下,雖然還是很活潑,可是說話做事也早已是另一派了。

笙哥兒并不說話,只是在老大夫看過來的時候點點頭。

老大夫也不推拒,接了銀子收進袖口,就提着藥箱離開了。

“小祖宗,怎麽還在這兒呢?到處找不到你……”這時,孫嬷嬷從外面回來,雖然現在已經不是那麽熱了,甚至挺涼快的,孫嬷嬷的額上布滿了汗,行色匆匆的,看來也是忙得夠嗆——要說忙什麽,還不是忙着準備給杜家老太太的賀禮。

“嬷嬷,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妥帖了,你也快去換衣服……”孫嬷嬷說着給了葦兒和葭兒一人一個爆炒栗子,“你們兩個丫頭也是,哥兒有正事在身也不說說,就跟着瞎晃……”

“嬷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省得。”笙哥兒打斷孫嬷嬷的話,對還在敷藥的重樓說,“你就呆在這裏吧,等葦兒熬好藥以後就把藥喝了。”

“是。”重樓心裏的滋味難辨,只是低着頭看着自己那雙腳——他的腳并不是天生跛的,而是兩個月的時候在炕上,他那娘親去燒水了沒看住,跌下來,結果就摔壞了——老大夫也算是杏林聖手,他看過以後,結論是:要完全醫好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把腳骨治治,恢複得好的話,看不出來是跛腳,只是不能做劇烈的腳力運動了——而這一切,對于重樓來說,都如一場夢一般。

葦兒去熬藥,笙哥兒帶着葭兒就和孫嬷嬷回房換衣服。

因為是去賀壽,自然也是要穿得喜慶一點——不過平時孫嬷嬷就最喜歡把笙哥兒打扮得跟畫裏的童子一樣,那衣服多得是大紅大綠大紫的,其中最多的就是紅色的了,笙哥兒平時還可以想辦法抗拒一下,可是今天就是不能了——

“這件鳳戲牡丹的還是兩月前做的呢,哥兒就穿過那麽一次,今天可要穿了,說起來,那杜家老太太也是喜歡牡丹花的,哥兒今天正好穿過去。”

這是件鳳戲牡丹花樣的紫紅色蜀錦緞子制衣,不論是花樣子和料子都是孫嬷嬷選的,像是這樣的衣服,笙哥兒有十幾套,只要笙哥兒的身形發生一點變化,那衣服就得重新做,所以有一些衣服笙哥兒都沒穿過就被壓箱底了——孫嬷嬷并不會把衣服扔掉,也不會把哥兒的衣服送給別人穿,于是在這莊子裏笙哥兒壓箱底的衣服數都數不清……

孫嬷嬷給笙哥兒戴好了璎珞項圈,圈上綴着的是杜老太太送笙哥兒的玉——“老爺那邊的禮晌午前就已經讓柳管家給送過去了,咱們這邊的禮當然不能和老爺的相比,杜老太太雖然說了不讓哥兒準備什麽賀禮,但禮數還是要的,老爺那邊送來了幾件,嬷嬷從庫房裏也挑了幾樣,也算是一點心意。哥兒要不要去看看?”這杜家但凡有什麽酒席,都會來傅家發帖子,不過其他人不知道,其實這也就是門面上的功夫罷了,杜家和傅老爺不對付在兩家都不是什麽秘密了——這源頭還是杜绾和笙哥兒的事情,杜家怨氣可不少,傅老爺也識相,所以每次帖子一來,都會準備一車一車的賀禮送去杜家,至于笙哥兒,從他可以出門開始,代表傅家和杜绾赴宴的都是他,在他還小,連站都站不穩的時候,是孫嬷嬷抱去的,那時是老奶奶的意思,後來笙哥兒可以走路了,也會喊人了,老奶奶已經去了,笙哥兒去杜家做客那已經成了慣例。

“不用,嬷嬷準備的我放心。”笙哥兒在穿衣鏡前轉了個圈,還是覺得頭發別扭,“嬷嬷,怎麽在我的辮子上墜了那麽多顆珠子啊……”

“這次哥兒是去外祖家,當然要好好打扮了,你看你上次去杜家,杜家那些年紀差不多的小少爺,哪個不是穿金戴銀的,就哥兒打扮得那麽素淨……也難怪杜家人以為老爺給哥兒多大的委屈受了呢……”孫嬷嬷又唠叨開來。

笙哥兒只得由着她來了。

孫嬷嬷已經點了兩個家丁兩個大丫鬟跟着一起去,笙哥兒本想叫昌陽一起,可是孫嬷嬷說昌陽外貌太顯眼,去了杜家被圍觀不說,只怕老太太他們問起來又多事,笙哥兒想想杜家的情形,最後讓葭兒還有杜若一起去,不叫蒼術的原因,孫嬷嬷認為蒼術這小子太漂亮,這下人太漂亮,又是個男孩子可不怎麽像話,笙哥兒想着蒼術最近正在為那些算術糾結不已,還是算了——杜若表現得好,帶他去最保險,至于葭兒,笙哥兒有意讓葭兒去杜家長長見識,杜家雖不能和傅家相比,可是也是個不容小觑的大家族,不過要說人丁,傅家遠沒有杜家那麽興旺,杜家裏面門道多,主子之間不說,就是那些下人之間也是複雜得可以,帶她過去讓她也長長心眼。

孫嬷嬷和笙哥兒坐一輛馬車,葭兒、杜若是和其他家丁丫鬟一起步行,才剛出門,杜家那邊就已經派人來接了,這接的人就是杜辛泗,杜辛泗在前面騎馬,笙哥兒的馬車在後頭,然後是莊子這邊的丫鬟和家丁,再是堆放着賀禮的馬車,最後才是杜家的護衛。

杜家今天可以說是門庭若市,只要在這個城裏有地位有分量的人都會出現在這裏。笙哥兒他們在東門那邊下了馬車,然後搭乘轎子從正門這邊進入,家丁擡着那些賀禮進去,而這禮單上的名字并不是傅老爺了,而是笙哥兒的大名:傅晏笙。

轎子并不過大堂,而是在西角門這邊轉了,進了梧桐院,下了轎子,孫嬷嬷牽着笙哥兒的手穿過了回廊和亭子,一路拐進了芝安堂——這芝安堂正是杜家老太太卧室外的外房,她一般見人都在這裏。

“老太太,笙哥兒來了。”打門簾的丫鬟對着內室說。

“笙哥兒來了。”一個個在傳話。

裏面有些嘈雜。

杜若早就留在了二門外,葭兒倒是跟進來了,現在葭兒和其他幾個丫鬟守在外面,笙哥兒和孫嬷嬷進去——裏面滿滿當當都是人——都是杜家的太太姨娘小姐,有臉的坐着,沒臉的站着。

“舅媽。”笙哥兒對着坐在上面紫檀香榻上的杜老太太行了禮。

“在我這兒哪來那麽多禮?笙兒,快過來。”杜老太太精神頭還是不錯的,就是眼睛有些不行了,喜歡眯着眼看人——可以看得出,對于笙哥兒的到來他還是很高興的。

“哎。”雖然說不用那麽多禮,但是在看到杜衛禛的原配李夫人和杜衛祀的原配向夫人時也是見了禮的,“大嫂子,二嫂子。”

兩位夫人也回了禮。

其他人不是輩分比笙哥兒小就是地位比他低,所以全都向他行禮,笙哥兒只要受禮就好了。

笙哥兒走到杜老太太面前,被杜老太太拉着坐下,摟在了懷裏,“笙兒也不常來走走,舅媽有多久沒看到你了?”

“這不是來了嗎?”笙哥兒靠在老太太懷裏,老太太常年禮佛,身上有一股檀香味,并不是很重,淡淡的挺好聞的。

杜老太太幹熱的手摸摸笙哥兒的小臉蛋,在碰到他的半邊面具時頓了下,才說,“哥兒長得和绾绾越來越像了……真标致……”

“舅媽,只有女娃兒才說‘标致’的……”笙哥兒嘟嘟嘴,“不過,孫嬷嬷也這麽說過。”

杜老太太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孫嬷嬷身上,笑道,“孫嬷嬷辛苦了,笙兒勞煩你照顧了。”

“老太太這麽說是折煞奴才了,這都是奴才該做的事。”孫嬷嬷不卑不亢地說。

“好好,蕙香,快帶嬷嬷下去喝幾杯,摸幾副牌子,一定要讓嬷嬷舒坦了才好。”杜老太太對自己旁邊的大丫鬟說。

“是。”

孫嬷嬷走了,杜老太太又摟着笙哥兒說貼心話——從飲食穿着說到識字念書,從莊子裏的生活說到傅府的事情,提到傅老爺的時候又小小罵幾句,但到底沒有太過分,畢竟在人兒子面前罵老子還是不好的。

丫鬟把點心盤奉上來——點心盤裏有荔枝甘露餅、珑纏桃條、酥胡桃、糖霜玉糕、水晶月餅、玫瑰糖餅、奶酥、馬蹄卷、冰糖琥珀糕和風枵。

“來來,笙兒喜歡吃這些甜點,吃塊奶酥。”杜老太太親手喂了。

笙哥兒也吃了,拿起酥軟的琥珀糕送到老太太嘴邊,“舅媽也吃。”

“還是笙哥兒貼心。”老太太笑着吃了。

“老太太,外面等着開席,大老爺和二老爺說讓老太太和太太小姐們出去,已經備好了酒席,戲班子也備好了。”一個小媳婦進來行了禮,對老太太說。

“好,我們出去吃。”老太太在丫鬟攙扶下起身,其他人也馬上起來,老太太攜着笙哥兒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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