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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吃席 (3916字)

杜府的西園有一個很大的戲臺子,那也是因為杜老太太還有去了的杜老太爺喜歡看戲的緣故,本來這戲臺子還沒有現在的一半大,杜衛禛和杜衛祀兩兄弟在伺候老子和老子娘這件事上是十分齊心的,不止把這戲臺給擴大了,還專門派人南下買了二十來個小戲子,那教習也是已經退下了的江南名伶,銀子不說,光是請人都用了不少心思,好在,最後都一一辦妥了。

宴席是擺在戲臺對面的,樓上是老太太和其他太太小姐們,樓下才是老爺和少爺們并其他來賀壽的客人,能在這裏的也都是算得上的人物,另外還有一些客人在東園那邊吃席,由杜衛禛的二子杜辛洄和杜衛祀的三子杜辛汝作陪,間隔杜衛禛和杜衛祀會過去敬酒。笙哥兒是閣樓上唯一的“男丁”,現在杜家跟笙哥兒這般年紀的男孩子只有一個杜祈禾,杜祈禾是杜衛祀那邊的,是杜辛汝的姨娘生的,因為那位姨娘的做派,老太太并不喜歡,當然這杜祈禾也就遠了,而其他的男孩子不是太小就是大了些,大的都不會呆在內帏了,小的上不了席面。杜家向來是男丁多,女娃兒少,杜老太太的曾孫女只有三個,嫡出的兩個庶出的一個,杜老太太對曾孫女倒是不錯的,不管嫡出庶出都一視同仁,像今天的宴會也都是陪着的,那兩個年級大的八九歲左右,性格沉穩些,年紀小的和笙哥兒一般大,不過因為是庶出總有些膽怯的感覺——這杜家的人多,也複雜,笙哥兒一般都是懶得記誰是誰,他最多只認得杜辛泗這輩的,再到下面就不大認得了,反正他們見到自己都會叫舅老爺——笙哥兒每次聽到都只是點頭,還是不記得人。

“來,笙哥兒,看看,想要聽什麽戲?”杜老太太拿着李太太送上來的戲折子,給笙哥兒看。

“舅媽,你做主吧,我只管聽。”笙哥兒對這戲是沒有什麽偏愛,也不像有些小孩喜歡看熱鬧的戲,臺上演什麽他看什麽,不管是文戲還是武戲都盯着,看得認真——這到底有沒有看懂呢,或者說是看出什麽了呢,誰也不知道。杜老太太就喜歡笙哥兒的這股乖巧勁——想想,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有多好啊……算了,外甥也是一樣的一樣的。

杜老太太點了兩出熱鬧戲,再有一出文戲,《柳毅傳書》裏的折子。開席了以後,戲也扮上了,老太太摸摸笙哥兒的頭,說,“想吃什麽就說,有丫頭媳婦們給你夾。”

“嗯。”笙哥兒把老太太夾過來的一個魚茸卷吃了——這魚茸卷是魚肉、雞脯肉、火腿肉并香菇、青椒,用蛋皮卷了做的,做得別致,味道也鮮嫩,笙哥兒很快就把一個給吃完了,旁邊伺候着的皎月很有顏色,馬上給他又夾了一個。

“老太太,嘗嘗這道菜,肯定合你的口味,笙哥兒也會喜歡的。”向夫人親自端了用青花黃彩花果紋的大碗裝了的菜過來,放到杜老太太面前。

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菜,湯頭很濃,這湯裏的東西看不真切,只是聞着香得很,“這是道什麽菜?”

“原名叫燴‘三事’,沒什麽意頭,那廚娘給改了,叫‘福壽延年’,”向夫人比她的嫂子李夫人要會來事,也不是喜歡處處冒尖,只是懂得讨老太太歡心。

笙哥兒也往那碗裏看,杜老太太笑了,“改不改名沒什麽所謂,你只說這道菜裏是什麽,如果還能說個做法讓咱們笙哥兒聽聽的話,那就更妙了。”

杜老太太只是說說而已,這廚房是廚房的事,哪裏這養尊處優的太太會知道廚房裏這麽細的事情呢?不過向夫人是做足了功課的,馬上笑道,“這裏頭有母雞、魚翅、豬蹄筋、鮑魚和海參,料足着呢。先将一只母雞除了內髒,洗幹淨在沸水中略過過就拿出來,放在鍋中煮熟了,然後将魚翅和蹄筋加酒、蔥姜這些放上蒸籠裏蒸酥了再取出,鮑魚加酒和水入鍋煮軟取出切成圓片,等海參在沸水中焯了去了腥氣,就可以一起放入大砂鍋裏煮了,裏面加上酒、蔥、姜、醋、花椒、豆豉、鹽這些作料,還要加雞湯和清湯,用大火煮沸了,再轉用小火來烹煮一個時辰左右,等這些材料都酥爛了以後,那湯汁就變得像現在這樣濃稠了,這才大功告成了。”

杜老太太笑眯眯的,很滿意的樣子。

笙哥兒擡着臉,對向夫人說,“二嫂子好厲害。”

被笙哥兒這麽一說,向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只是聽廚娘說了記下來而已,這道菜可不是我做的,哪有什麽厲不厲害的說法。”說着捏了把笙哥兒的嫩臉。

其他人都笑了。

“笙兒都說你這嫂子好了,來,坐下,別忙了,一起吃飯。”杜老太太笑道。

“謝老太太的恩典。”

沒多久,杜家的子孫都來行叩禮了,又說了一大堆的吉祥話,然後杜老太太才不舍地讓笙哥兒跟着他的兩個表哥出去轉轉,吩咐了要早點送回來。

笙哥兒被杜衛禛牽着手走出去,杜衛祀跟在旁邊,走着走着,杜衛禛又把笙哥兒給抱起來)——沒辦法,他走路快,笙哥兒跟不上,而且抓着杜衛禛的手手臂一直擡着,其實會很累——

“笙兒,聽說已經開始啓蒙了。”杜衛禛開口道。

“嗯。”

“先生怎麽樣?”杜衛祀沒有先問他學得怎麽樣,先問的是先生怎麽樣。

“挺好的。”笙哥兒抱住杜衛禛的脖子說。

“如果先生不好和表哥說,給你找幾個好一點的先生。”杜衛禛拍拍他的背說。

“不用了,大表哥,現在挺好的。”笙哥兒說。

“笙兒,記得有什麽事都要跟我們說。”杜衛祀摸摸他的手道。

“嗯。”

“笙兒,待會你先跟你侄子他們坐坐,我和你二表哥去東園那邊,馬上回來。”

“好。”

杜衛禛抱着笙哥兒過去子侄們坐着的宴席——要說杜衛禛和杜衛祀都不是會疼寵小孩的,現在杜衛禛抱着笙哥兒,以前他被說抱兒子了,就連孫子都沒抱過幾次,看到這一幕的人,羨慕的可不少,可是誰也不會有意見——笙哥兒在杜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辛沛,你們照顧笙兒,若是有什麽差錯,饒不了你們。”杜衛禛和杜衛祀離開之前,板着臉警告,然後才離開。

“笙舅舅,想要吃什麽?我給你夾。”杜衛祀的二子杜辛沛笑容滿面道。

“那個。”笙哥兒指着一盤鳝魚炒鲎說——他是不會客氣的。

這些子侄們都樂于為他“服務”,把笙哥兒伺候高興了,他們老子也喜歡。

其實幾個有頭面的笙哥兒還認識,其他人他真的還叫不出名字來,雖然不久之前他們剛去叩拜過老太太,還向自己行過禮。

一桌子的人幾乎都圍着笙哥兒轉,也有想親近的,可惜都沒那資格上來——笙哥兒能在杜家這麽得臉,除了他身上杜家人的血脈,還有就是杜家當家人對他的偏愛了,地位最高的杜老太太疼愛他,杜衛禛和杜衛祀也喜歡他,其他人自然都是要緊着巴結了。

笙哥兒正吃着,那邊杜辛泗剛回來,看到笙哥兒,樂得湊過去,“笙舅舅在這兒呢,都還沒笙舅舅好好說上話。”

笙哥兒正吃着不知道是那誰送過來的一盅牡丹燕菜,聽到聲音,擡眼見杜辛泗還是一身紮人眼的大紅大紫裝束,頭上依舊插着一朵紅花,看着自己的眼睛發亮,他點點頭。

“你打哪裏來?”杜辛渚——杜衛禛長子,也是杜辛泗同父同母的哥哥,看着杜辛泗,眉頭緊皺着,“剛才爹找你,都沒見到人。”杜辛渚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荒唐,只是今天這個日子哪裏是他可以亂來的,被爹抓到肯定又是一頓好揍。

“我就有點事出去了一趟……”杜辛泗裂開嘴笑着,“剛才在二門外撞到一小孩,也就八九歲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厮,和咱們南園看門的幾個奴才沖撞起來了,被揍得厲害,我看了一會兒,就讓人把人扭送到柴房了……”

“你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就把人關到柴房……”杜辛渚很不認同,“還有,怎麽引起的沖突你弄清楚了沒有?”

“誰管那麽多呢,今天這日子裏面亂哄哄的。”杜辛泗嗤之以鼻,“我還不是聽說爹找我,才急匆匆地趕來的嗎?……笙舅舅,別管我們,你自己吃好啊……”

笙哥兒放下了調羹,“那小厮是不是穿一身鴉青的衣裳,頭發用蘭巾子綁着的?”

“笙舅舅,你怎麽知道?你見過?……”杜辛泗疑惑道。

杜辛渚見笙哥兒的臉色沉下去,就知道不好了,踢了自個兒弟弟一腳,“看看你辦的都是什麽事?那是笙舅舅家的人!還不快去把人放了好酒好飯伺候着!”

杜辛泗這才反應過來,忙轉身要去辦。

“我也要去。”笙哥兒說着就要跳下椅子,被旁邊的杜辛沼按着,“笙舅舅,柴房那地方腌臜,你就別去了,這麽點事情,辛泗會辦好的,絕不會讓人受委屈……”

笙哥兒板着臉,并不怎麽樂意。

杜衛禛和杜衛祀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心裏來氣了——不過離開了這麽一會兒,把小孩兒交給他們幾個,就讓人委屈了……這都是什麽事……

于是,在場的杜家子侄都被罵了一番,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以後,又是一頓折騰。

原來杜若本來和其他家丁一起在門外吃着杜家賞的席面,幾個家丁喝了些酒,說話就開了,杜若并不怎麽喜歡和他們在一起,就尿遁了,本來只是想要在南園外的樹下偷個懶,結果撞到杜家守門的奴才和其他幾個在吃酒賭錢,這種日子人員混雜,守門自然要加嚴,吃酒已經不對了,還賭錢——那幾個奴才本來就是背着人的,乍被一個半大小子撞到,又是個不認識的,轉身就要走,他們把人給攔住,呵斥幾句,本來想吓住他,結果杜若并不是那會吃虧的,語氣硬了些,就被揍了……

最後,由杜辛泗出面,把幾個犯錯的奴才重重懲罰了,其中守門的那個還被攆走了,至于杜若,就像杜辛渚說的,好酒好飯伺候着,畢竟是受傷了——

好在,這一切沒有打擾到杜老太太,在杜辛渚他們的求情下,杜衛禛和杜衛祀也說了幾句話,笙哥兒在杜老太太面前什麽都不表,就當做沒事發生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陪笑陪笑。杜老太太這一天算是過得很舒心。

晚上,笙哥兒在杜家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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