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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1-15 18:25:37 字數:4078
元統帝來的時候,景瑢與周敬音正在書閣子那裏玩新式棋,奇善臉色鐵青地走進來,倒吓了兩人一跳。
奇善顫着聲音說:“公子,皇上,來了。”
周敬音差點把棋盤推下去,瞪着景瑢。景瑢問道:“人現在在哪裏?”
“請在前面廳子裏。公子,見是不見?”
“自然得見。你怎麽了,這麽沒頭沒腦的,也不是沒見過大事情。”
景瑢讓奇善下去,這邊對周敬音說:“你哥哥就在外面,這樣的時候,兄妹不能相見,希望你……”
“墨哥哥,我明白。我就是擔心你……哥哥他……”
周敬音是真的害怕了,六神無主,景瑢起來更衣,她叫住他:“墨哥哥,我這有個主意,我想,你去見哥哥,得用去年春天的樣子。”
景瑢點點頭,說:“我有數。”
景瑢走進大廳,看見元統帝一身坊間的便服站在一副題字前面,身後站的是趙侍官。景瑢進去行下大禮。
趙侍官把他扶起來。元統帝蓄起了胡子,面貌上更多一分威嚴,回頭見到景瑢,卻親切地笑起來。
“今天突然想出來走走,走着走着,就來玉松山了。”元統帝說,看着景瑢,有點陌生,“你身體如何,臉色不大好。”
景瑢低着頭回道:“向來如此,謝陛下關心。”
“這兒住得還慣?”
“是。”
“陪朕在園子裏看看。”元統帝說着轉向奇善,“給你主人披件衣服,夜深露重。”
山裏夜晚溫度降得厲害,夏夜有如涼秋。
趙侍官與奇善提着燈走在前面,元統帝和景瑢在後面。到如今,兩人已經無話可說,各有各的心思。元統帝面對滿園的蟲草,聽着景瑢那長年的咳嗽聲,說:“此前的所有事情竟像一場夢一樣,朕心裏真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皇上日理萬機,心裏皆是國家大事。”
“剛才看到你,朕心裏就明白了。七墨,心裏還在怪朕吧?”
景瑢不說話,元統帝倒笑了,“怎麽,不用冠冕的話來堵朕了?”
“小民不敢。”
景瑢的病篤模樣,使元統帝感到痛心。他再三問其病情,話裏都是真情意。景瑢了然于心,也說了些真心的話。元統帝呆了一個多時辰,即走了。
元統帝臨走的時候,對景瑢情深意長卻不甘不願地說:“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今後,無論你在哪裏,好歹不要叫我知道就是。我走了,把病養好。”
景瑢回到寝房,周敬音打着哈欠在等,看到人立馬跑上來緊緊抱住。
“哥哥走了?”
“走了。”
“哥哥他怎麽樣?”
“和從前沒變,看上去身體也硬朗。”
“哥哥來這裏幹什麽?”
“就說了些話。”景瑢知道她心裏忐忑難安,對她笑道,“沒事的,若有不好,一道聖旨就是,你也明白你哥哥的為人。再則,我們守在一起,怕什麽。”
周敬音這才心安下來,說:“你說得對,我們兩守在一起,什麽都不怕。”
後三日,宮裏傳下密旨,撤去玉松園所有禁衛,園子裏的人可自由行走。
景瑢在玉松園日日卧病在床,沒踏出園門半步。三個月後,便着手安排離開陽京的事。離開前夕,玉松園有人探訪,是當朝大将軍景珽。他也是便裝,一個人從後門悄悄地來找。
因常年征戰,景珽比前些年魁梧成熟許多,在景瑢面前反而顯得他是兄長。
兩人相見,陌生得很,第一句話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景珽喝下半杯的茶,說:“收到你的信紮,母親就想見你。不知道你今天可否回家一趟……母親想留你在身邊住一晚。”說完,略顯羞赧地笑了笑。
景瑢說:“可以。”驚訝于他說的回家一詞。景珽年少時非常頑劣,第一次見到這個胞弟讓景瑢大感失望。如今看來,境況是翻天覆地了。
入夜,景瑢與周敬音他們約定明日五更在碼頭會合,又囑咐一番,便和景珽悄悄地出了玉松園,向陽京而去。
這是景瑢第四次進寶嘉郡王府。無論如何,心上還是牢牢記着小時生活的各個角落。僅此,還可以拿來想一想,不然,也太殘酷了。
景瑢在其母親寝室見了母親。太妃的模樣比前幾年要衰老些,但氣度仍很好,保留着康平王在她身上鑄造的氣質。母子倆并沒說什麽話,只是坐着喝掉了兩盞茶。太妃說:“你去和你兄弟說說話吧,晚些時辰再到我這來。”
景瑢便出來,景珽站在外室等他。
“我帶你去你睡的地兒。”景珽領着景瑢往東邊院子來,所到之處,沒有一個仆役。可見景珽早已安排妥當了。
兩人進了院子正房大門,裏面燈火明亮,一個女子在布置桌上的酒菜,聽人進來,回頭看,行了一禮。
“夫人,這是哥哥。”景珽對女子說道,女子颔首,卻突然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姐夫?!”
景瑢笑道:“你竟還記得。”
景珽吃驚:“你們見過?”
“說來話長。”景瑢一語帶過,蘇明夏卻難以接受,“你的臉……”
“哦,我都忘記自己這兩個疤了。被吓到了?”
蘇明夏搖頭,勉強笑道:“你來前我還在感嘆,是見不到傳說中的花容月貌了,沒想到我早就見過你了。嗯,總算鬧明白了。”
“這是幸而不幸。”
“不,見着你,總是大幸的。兜兜轉轉,咱們終究做了親人。”
三個人便舉杯幹了一盞,蘇明夏留了一會,就出去了。
“大哥,我在這裏敬你一杯罷。這一別,不知有無相見的時候了。”景珽動情道,于他而言,并非常事。可是兩人的兄弟情誼,本來就是空泛而輕淺,如今是再也不能做親兄弟,一切就是過往雲煙。
兩人泛泛地說了些話,慢慢斟着酒。說到景珽晉為大将軍,景瑢道:“這樣很好,郡王府早該有如此。只是,前有戰将軍的教訓,你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為政上花心思,不能只立戰功。為官的政治态度,是最重要的。”
景珽聽着很有道理,點頭記下,景瑢反而有些慚愧,“我擔心太過了,并沒指責的意思。”
“我明白。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樣跟我說話。”
“一直做壞人,也不怪你。”景瑢調侃道。
“這一點,我還是能分清的,早在西目山分別後我就想明白了。可是,有一點我心裏還是疑惑。”
“你說。”
“你真的有謀反之意麽?”
“你覺得呢。”景瑢失笑,徑直說,“若有,我哪裏能活下來。事情發展到後面,我完全不能控制了。”
景珽道:“我不應該心有懷疑。我想事情沒有你清楚,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老是想不明白,往往到後面才恍然大悟。”
“我經過那麽精心地計劃,容易被人看出來,不是枉費了麽。”他看上去得意非常,景珽倒被他的樣子惹笑了。
“以前人人說你厲害,我總不信,現在看,我明白你厲害在哪了。”
“你明白的事還挺多。”
景珽低下頭,“郡王府有今天,都是你在付代價。”
“不能這麽說,我也為自己籌算過的。”
“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景珽突然落下眼淚,景瑢倒是笑了,仍和從前一樣拄着腦袋,疲倦地看着胞弟。
“說什麽,能說什麽呢?我其實恨郡王府,可是我做的事情,卻違背自己的心,對我來說,是恥辱,永遠不說才好……”
“父親是明白你的,才會那樣念着你。”他恍然大悟。
景瑢不置可否:“都沒關系了。”
“我有時候想,如果你在郡王府長大,做着我的親哥哥,王府與現在肯定大不一樣。小時候見着康平王府的兩個表哥,我就想。”景珽低着頭,羞澀地說。
“我在王府幾年,你還小,并沒見過我幾次罷,甚至沒講上話。”這也是景瑢童年生活痛楚之一,母親自然不用說,吩咐了兩邊不能有接觸,景珽身邊的人更像對待瘟疫一樣對待郡王府長公子,裏面有自認為高人一等的意味:景珽世子才是正嫡子孫,以後爵位與王府所有東西都是世子的,你一個公子,什麽都不是。
“我那時候小,太小,只記得一件,十分想和你說話,有人說你是哥哥,我不信,他們明明不準我找你說話。”
“長大後,父親提起過你,我也只聽他提過那一次,他對我說:你哥哥聰明,很小就寫得一手好字,複雜的曲譜看兩遍就通了,可以整個彈下來,可見是個通風雅的公子——現在的貴廷公子少有真名士的修養,一心只為功名利祿算計。”
雖然一切源頭皆來自母親那邊,可景瑢最恨的仍是那個送自己進地獄的父親,恨他的懦弱,恨他的寡情,恨他是自己的父親。所以在他臨終,他也無從喊一聲,以尉亡靈。沒想到他心中有這樣明白的時候。寶嘉郡王景尚俞一生性軟,不知不覺斷送了長子一生,為郡王府操碌一輩子,卻是這個他稱之為風雅真公子的長子使得郡王府崛起,成為大衡顯赫一族。這便是命中因果了。景珽親眼看見這一切。面貌多像母親的兄長,當年助元統帝登基時顯名天下,出現在陽京城,使所有人驚豔于他的美貌絕倫。景珽當時十四歲,覺得那個身着铠甲,氣若玉蘭的少年像天上之人,站在帝王之側,成為他少年夢的第一個英雄。
“哥哥,今生恐怕有限,來生再為兄弟,我必定做一個真正的胞弟。”
景瑢聽罷淡然一笑,飲下那杯酒。
“你現在就是一個真正的胞弟。”
這個時候,兩人心裏才有骨血相親的情愫,彼此看着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外頭敲起了三更天,兄弟倆都已微醺。
景珽問道:“時辰不早了,你去母親那一趟罷,母親一定還在等你。”
景瑢卻說:“不必見了罷,我也沒什麽話,這幾年早練得一副鐵石心腸。明早去請安就好了。也免得,傷心一場,畢竟有年紀的人。”
丫頭在外敲門,是太妃身前伺候的姑娘來了,手上拿着一個錦紋包袱,恭敬行禮,“太妃說這是給公子的。”
“是什麽?”景瑢遲疑一陣,問道。
姑娘溫柔一笑,“是裏衣、中衣、袍子,從裏到外一套,上個時辰才趕着做好。”
景瑢并沒說什麽,景珽開口道:“母親的眼睛自父親去世起就不大好,趕這一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費了大功夫罷。”
姑娘輕聲道:“前年就動手了的。”
景瑢啞啞笑談:“竟比打戰還磨功夫。”說時垂下頭,“我乏了,你也去罷。”
景珽知道兄長動情,起身帶人離開了。
四更天,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景瑢要在天亮前起身。他去給母親請安即走。
太妃看見景瑢從門口跨進來,就流下眼淚。景瑢在那兒跪下磕了三個頭。太妃說了好幾聲:可以了,好,好,好,起來,起來。
景瑢站起來,說了兩句禮義上的話,看着随時要走出這裏的樣子。
太妃只是落淚,除了保重一詞,再也講不出什麽。
景瑢該走了,太妃突然啜泣,叫住他。
“孩子,來,到我跟前來,讓我好好看一看你。”
景瑢好像在考慮要不要走過去,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最後才擡腳向母親的坐墊靠過去,屈膝跪坐在她身邊。
太妃巍巍顫顫地擡手摩挲兒子的臉,撫摸他的眉眼,撫摸他的兩道傷痕。
“我的孽應了結在你的福祉上……殿下她,我看着一向是個有福氣的人,今後做你夫人,必定一生安逸。此去……你保重身體,注意将養……”說了無數囑咐的話,把一生中做母親的囑咐都用掉了。
景瑢聽着,末了點頭。
史箋載,元統十四年,七墨身染重疾,卒。
僅此寥寥數語。那一日,是歷史上衆多風和日麗中的一天,被計入史冊死去的景瑢到了烏山碼頭,與一身閨中少婦打扮的周敬音,一同上船。
送行的是寶嘉郡府王太妃和郡王夫婦。
景瑢與妻子在甲板朝岸上的母親拜了三拜,船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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