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結局】
更新時間2013-1-19 23:10:47 字數:3561
南州城是天下富庶之地,魚米生香,絲綢錦繡,人多為詩弄畫,安逸而潇灑。此時,城中的南浔酒樓,比往常熱鬧,因為有七八個本地的名士聚在一起,他們當中還有琴。所以,人潮是擋不住地往酒樓上湧。
這幾個人都是以才子稱名于南州城,大家路上看見都認得,但其中一個可就陌生得很了。雖然風姿上承,然而左頰上有兩道可怖的疤痕,看着不是善主。也有人認得他,知道這個是家住城東的大夫景先生。
他們傳閱一本久失的樂譜,樂譜主人說:“我前段時日得了好東西,已經和彜良兄幾個修複了,十分精彩,收錄的都是流失不全的曲子,你們看看。”大家接了,說是曲譜,可是上面的符號一個也不認得,看着不甚明白。衆人笑道:“難道是外國文字?”
傳到景瑢手裏,翻着看了幾頁,笑道:“這是最古的描譜方式,我因閑暇,也看過,只會皮毛。說起來,還是這樣的譜比我們現實用的簡便。”
“你也別端坐着了,這裏就你能看能奏出來的。”
景瑢洗手坐到琴案前:“差了莫見笑。”
衆人打斷他:“別磨蹭了,你彈就是。”
于是景瑢利落地彈奏了一支《陌上桑》。聽罷,衆人皆興奮不已,為聽到久失的曲音。景瑢道:“這個曲子我其實沒将他最妙的地方發揮出來。據記載,左逸奏《陌上桑》,可引夜莺同歌。”
“已經很厲害了,我雖不比夜莺,但也差點引吭高歌了。”
“好在你忍住了,不然景先生豈不怄死。想聖人演奏引來夜莺,我演奏卻是這貨來和,嗚呼哀哉。”說得衆人大笑,又要景瑢再奏一曲,“它跟景先生有緣,這個就送與你了。”
景瑢很高興,“真的,真的給我?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正鬧間,欄杆下有小孩高叫:“爹,是不是你在上頭?”景瑢舍琴扶欄往外看,正是自家的公子,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再一望,茶居仗遠處一綠衫少婦背對這邊挑香扇。
景彌宣嘴一呶,“娘說的。”
他向兒子做了個手勢,回頭對一衆朋友說:“我先走了。曲譜我收下,謝了。”便噌噌踩下樓去。踏至大街上,景彌宣已不在原地,站在少婦後面朝這邊鬼頭鬼腦地笑着。
景瑢背手走過去,悠悠然站在她後面看着,說:“章子松的畫好。”少婦反而把那扇子放下,揀了另一個,買下了。
“明明你也喜歡那個,買這個幹嘛?”景瑢打量她臉上的神情,不解道。她也不理人,拉着兒子的手往前走,邊說道:“宣兒,有些人啊,自己做事毫無章法,也不聽人勸,糟糕的事一大堆,他反過來還要別人聽他的。你說,世上有這個道理嗎?”
“沒有道理,娘。”
景瑢瞪了兒子一眼,朝妻子笑道:“我是正好遇上他們在……”
妻子毫不理會,兀自在那給兒子講道理:“而且總有理由說自己是正确的,除了他自己,誰能接受這樣的借口?”
“夫人,你看我和他們也好久沒聚在一起了……”
“根本辨不清孰輕孰重,遇上一件事就把正經都丢掉了。宣兒,你問問他,這是他第幾次沒收診金了?”
“呀。”景瑢幡然醒悟,一拍兒子的肩膀,“我把藥箱也忘在金家了!”
妻子氣結,手上的團扇揮到他腦門上去,“你呀。真是氣死我了。”
景瑢忙握住妻子的手腕,溫聲溫氣道:“不礙事不礙事,下次去空手就行了嘛。”
說話間後頭一人追上來,喊叫道:“景先生,景先生,可算追上您了!”
三人回頭,是金家仆役将藥箱送來了,并遞上診金。
“丫頭們說你在廳子裏寫方子,端個茶的功夫,就只有藥方不見人影了,實在奇怪,府裏上下都尋遍了!”
景瑢哈哈大笑,模糊不清地說:“勞您送來了,我正想去府上拿呢。”
“小的給您送到醫館吧。您醫術高超,妙手回春,老爺說這程治好,一定親自登門拜謝。”
“過獎過獎,不敢不敢。”
“妙手回春?”妻子冷嗤一聲,“所言非實罷,這是我見過的最差的大夫了。”
“不是的,景夫人,景先生真是華佗再世、巧奪天工、可歌可泣、令小的也聞風喪膽啊……”金家仆役一個勁拍馬屁,詞用得天花亂墜,到最後連死馬當活馬醫都搬出來了,逗得景彌宣捧腹大笑。
景夫人不買賬,數落批判自己的丈夫,“只會給外人看,自家人的半點也看不出來,算什麽本事。”
景瑢一頓,問道:“怎麽,你們有誰病了?”
景夫人冷哼,不做聲了。景瑢望着兒子,彌宣聳聳肩。景瑢快走兩步到她跟前,依她腳步倒着走,哄道:“不要生氣,再也沒下次了,出診期間絕不瞎溜達,診完即回家,行不行?你看你,眉頭橫豎有六道皺紋了。”
“不要碰我。”景夫人終于舒展容顏,停下腳步,用扇子抵着他的胸口說,“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大夫。”
後頭的金家仆役又要搭腔,讓她一眼瞪回去了。
景瑢全力指天發誓:“易華說過了,我是!”
“那你沒看出半點什麽征兆來嗎?”
面對妻子的盤問,他一頭霧水,“你不舒服?怎麽不早說?我看看。”
景夫人胡亂推開他,“不要不要,每天摸我的手,也沒診出來。”
“夫人,摸你的手和診脈是兩碼事啊!”景瑢覺得女人莫名其妙啊。
“可是你摸我的手就該診出來啊!”她氣得臉都紅了。
景瑢徹底服輸,不敢在大街上宣告他亂摸手的事情了。附近的人已經嘻嘻笑着看這邊頗具情趣的吵架。
他低聲道:“這回讓我摸摸,一定給你診出來,好不好?”
景夫人撅着嘴不吱聲,景瑢拉她的手,牽扯兩次,才讓她把手伸出來。兩人站在大街上就把起脈來了。
下一瞬,兩人臉上都顯出了驚詫的表情。
景瑢從她手腕上擡眼驚喜地看着妻子,而妻子,則是眼望景瑢身後,睜圓了眼睛,巍顫顫地把扇子指出去,低呼:“夫君,你看!”
景瑢難掩欣喜,轉過身去看。街的那頭,人來人往中,停着一尊馬車,一個女人扶簾望向這邊,而馬邊站着的男人,向這邊揚起了手。
景瑢臉上的笑容瞬間被抽去了九成,松開妻子的手,面向往這邊走來的男人。
男人作了個揖,景瑢也回一禮。男人看向景夫人這邊,臉上神色變幻複雜。他對這場偶遇十分激動與難以置信,說不出話,眼淚卻差點落下。
“兩位,這些年安好?”他哽咽道。
景瑢回答:“好。”他向遠處的馬車看去,沒再說話。
“此次是秘密出行,京裏只有三四人知道呢。所以,就我和李将軍伴駕。”
“去廣濟府麽?”景瑢問。周毓聰點頭道:“是。”
景瑢夫婦帶貴客到自己在東城的府邸,由周敬音張羅一切。景瑢去醫館那邊看視。
周敬音與當今皇後相坐聊了一個下午,将三年來的事情彼此說了一番。周敬音問過兄長的情況,眼淚就落下來。
傍晚,景瑢從醫館出來,看見周毓聰立在門口,似乎在笑他現在的模樣。
“你來多久了?怎麽不進去?”
“就看你在那聞藥材呢。為什麽要聞?是辨別它是什麽還是看它壞了沒有?”周毓聰調侃道。
“都不是,是聞給你看的。”
周毓聰要接景瑢手上的藥箱,景瑢告訴他:“不重。”
“做大夫很有成就感吧?”
“的确。”
“殿下氣色很好,比以前更漂亮。”
“你在輕薄我妻子。不要命了?”
“肚量不要那麽小嘛,我太久沒見她了。”
“這可不是肚量的事情。”
兩人回到家中,在小廳裏看見兩個女人俯着頭在細聲讨論衣服的針腳。彼此問候了一聲。景瑢對宜靜道:“去把彌宣叫來。”
宜靜點頭去了,很快領了十一歲的景彌宣到這兒。
景瑢對他說道:“這位是你姨母,你給她磕頭。去。”
景彌宣便走進內廳,在蘇信春面前跪下來叩頭,“彌宣給姨母請安。”
蘇信春直愣愣地落淚,伸手将他扶起來,摟在懷中,細細地看着孩子,口中也無法組成邏輯的詞,只是喃喃:“宣兒,這樣大了,身體可好,讀什麽書呢……”
景彌宣有問必答,并不認生,話比從前反而多。
景彌宣從來只知道父親是景瑢,母親是周敬音。周敬音來南州,将年齡加了兩歲,順理成章地成為景彌宣的親生母親。當初,景瑢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易華撫養,是做了此生永不相見的打算的。可是易華沒有自認為孩子的父親,只做他的師父。現住在隔座宅邸,仍舊是脾氣古怪的大夫。所以,雖然醫術精湛,卻遠不比跟他學醫出來的景瑢受歡迎。
晚膳大家熱熱鬧鬧地坐了一桌子,絕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一幹人說說笑笑,和很多故舊相聚一樣,聊聊,笑笑。
茶點過後,景瑢與周敬音親自帶蘇信春到其下榻的院子。
站在房中,周敬音笑道:“比宮裏是差了,但這個宅邸在南州也算數一數二了。”她朝站在外堂的景瑢眨眨眼,“我們也炫炫富哦。”
蘇信春四處看了看,說:“跟我說起這個了,我看我還得跟你定一定格調,以後床不是鍍金的我可不睡。”
周敬音哈哈大笑,“我也就圖嘴上舒服,都沒人聽我炫耀。”
蘇信春看了看走出門外的景瑢,拉周敬音悄聲說:“我看你飯席上就嘔了三四次,是不是有情況了?”
周敬音聽罷露出崇敬而感動的表情,道:“你才看見我幾個時辰都知道了。他號稱自己是大夫,完全當我是空氣啊。”
“男人哪有女人心細。恭喜了,景夫人。”作勢行禮,周敬音哈哈笑着回禮。景瑢在外面咳嗽,周敬音會意,對蘇信春道:“嫂子,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天還得旅途奔波呢。有什麽需要的,讓侍女來找我就是。”
蘇信春點頭,送到門外。向着院子裏的景瑢,屈了屈膝。景瑢颔首。
兩夫婦走出院門,周敬音說:“跟你說,大嫂都看出我有喜了。”
景瑢難以理解妻子的得意洋洋從何而來。
“你每天生龍活虎的,比彌宣還鬧騰。飯桌上?你嘔了嗎?做樣子給人看的吧?反正我沒看見。”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我現在都疑惑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了,反正很大可能不是你的。”
“……”
番外——景瑢世子
更新時間2013-1-19 23:33:46 字數:6024
蘇信春在寶嘉郡王府幾日,被安排在茶房做燒火丫頭,多多少少知道了郡王府的狀況。郡王府有四個主人,寶嘉郡王、郡王妃,育有兩個兒子,景瑢世子與景珽公子。
世子今年二十歲,有陽京城第一公子之稱。其容貌天下無雙,風姿如玉,擅書、精于曲賦,常有人求墨寶。貴廷公子中與他擺琴操筝者多數。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皆為風雅弄酒之事。郡王夫婦因極寵長子,并不在此上責備至深,只要不任意妄為,何必成龍成鳳。所以,長子雖身負襲位,卻無心于為政。次子景珽年十五,比兄長規矩得多,每日念書,勤懇上進。他的體貌比兄長略遜些,卻也是位引人注目的公子。蘇信春初見他,認為天下不能有比他更漂亮的少年了。
景珽反而覺得蘇信春比別的姑娘特別,叫她來跟前說話。
“從前沒見過你,新來的?”
蘇信春唯唯點頭。
“識字麽?”
“認得幾個。”
“你讀這個。”景珽将《莊子·山木》指給她,蘇信春照着念了一段,景珽聽了很高興,蘇信春倒疑惑了,問是什麽意思,景珽将大概與她解釋了一遍。當天晚膳,與母親提起。郡王妃說:“既然如此,難得有聰慧的姑娘,就讓她伺候你念書罷。”
蘇信春便被安排在景珽書房裏。一日,景珽老師請假出府,景珽無事,往外院來,适逢景瑢世子與幾個朋友在院湖敞閣裏聚談。
蘇信春遠遠地聽見那頭琴簫相和,有人吟詩唱曲。那種熱鬧是她從未見過的,也更有力量更感染人。
蘇信春跟在景珽後面,往敞閣去。那裏有七八位世子公子,使蘇信春不敢擡頭妄看。
“珽哥兒來了,趕緊把酒給倒上。成日不見人,今天說什麽也得吃我們每人一杯。”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要灌景珽,紛紛端酒送上。
景珽為難,推脫着往彈琴的兄長那裏去。景瑢世子對他笑道:“沒事,你自己去斟着吃一杯,這倒可以。”他擡頭向衆人又道,“景珽嘴上是有蜜還是怎麽着,你們一個個忙成這樣?”
周世珩笑道:“就你護着他,我們又不是狼,吃了你弟弟不成?再說了,他也是我弟弟啊。”
“我怎麽聽着,是昨夜在千華苑的口調啊?”景瑢說着,衆人皆哈哈大笑。原來是昨夜千華苑周世珩為姑娘吃醋一事,鬧了一場,經今天景瑢一說,形象非常。
“說了一車子話,曲子到底記全了沒有?”
“聽着。”景瑢将手按在弦上,對執簫的周世律說,“我先過一遍,你記住,咱們再和。”
衆人坐下來,靜聲聽曲。景瑢便撥弦試音。蘇信春于曲中站立,才慢慢看清了衆人的身貌。
那個正中彈琴的,是她早風聞于耳的人,今日終于見着真面目:何愧于陽京第一公子之稱。玉帶束發,白衣翩翩,眉目若畫,氣度高華,簡直不是世間人。他的十指在弦上,神思亦在曲音中,眉目間的情意如高山流水一樣曠遠,笑間含玉。
周世律和上簫音,景瑢說:“若有人會唱就更好了。”景珽清了清嗓子,唱誦道:
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曲罷,大家鬧着入席,複行酒令,如此酒詞嬉笑地鬧了一下午,才散去。當中的陽京才子陸言約景瑢明日一品樓見。
景瑢與景珽兩個往內院來。下人送上醒酒茶給兩人。蘇信春在邊上又是遞毛巾又是遞漱口水,只是忍不住看那花容月貌的世子。他雖在醉中,和景珽世子講話倒清楚,在說外頭鬧的笑話,聽得景珽哈哈大笑。
景瑢世子自小婚指壽陽公主府扶音郡主,後者乃當今皇後嫡妹,因年才十五而未迎娶。聽說也是位傾國傾城的佳人。這樣看來,十分般配。
“哥,母親說你今晚再不去菩薩面前念經,就不用吃晚飯了。”
景瑢疑惑:“今天十五了麽?這話怎麽說,我初一沒去麽?”景珽搖頭。“我記得我去了。方思,我去了?”他問自己的侍女,也是搖頭。
“母親最看重這個,你這樣,她是真生氣的。”
“我知道。”郡王府上下知道,景瑢世子雖然成日是風花雪月,但論到孝道,沒人比他做得好。他醒酒後去見郡王妃,在她身邊纏了半晌,只逗得母親大笑。郡王妃是故去康平王之女,也是郡主出身,一心向佛,性情仁慈高雅,對景瑢自小就非常寵愛,一日不見也難安。景瑢憂心忡忡地對母親說:“我總覺得,我并非您的兒子,而是您生的女兒。娘,您別不是沒生妹妹,将念想投在我身上了罷?”
蘇信春想不到,世上竟還有如此母子相處之道。她家中,父母與子女綱常嚴明,嫡庶分明。而眼前,只有親情,沒有簡疏。也只有這樣的人家,才能成就這樣一位公子罷。
第二日傍晚,瑞親王府二公子周重修匆匆跑來,對景珽道:“瑢哥呢?”
“一品樓去了。什麽事這麽着急?”
“去一品樓找過了,沒在那兒!明天不是馬球賽麽,大家都在我哥那兒議賽事想策略呢,就差瑢哥了。上哪去了!”
“我去找吧,你先回去,找到了我趕緊讓我哥過去就是。”
“行,快着點兒!”周重修又匆匆離去。
景珽帶着身邊所有人出了府門,往一品樓去。
今夜大街上熱鬧非凡。軍锵會即在眼前,百姓在街上舉行大型的祀儀,舞龍、擺花燈、跳大神,又是吹打又是長袖舞的,使人眼花缭亂,為盛世所傾。
景珽一行人把一品樓看了遍,沒見着人。出來走了半條街,看見景瑢的侍從、牽着馬的簡兮。景珽忙問景瑢行蹤。
“世子和陸公子幾個打賭,輸了的要進隊伍中去跳舞。世子輸了,本要逃的,誰承想還是被圍住,現正在行隊裏折騰呢。”
“跳舞?在哪一隊裏,不會是男扮女裝吧?”
簡兮聽了癡癡笑,“世子可不幹這事。小的跟丢了,也不知道在哪。剛剛看着是戴面具混在巫師裏頭了。”
景珽便趕着燈火輝煌的大隊,邊走邊尋過去。如此行了三條街,才認了一個身影,景珽忙擠着扯高嗓子叫“哥”。那人聽到,便擠出人流,摘下面具,喘氣道:“珽兒你怎麽了來了?”
“找你好久了。銳哥說要議明日馬球賽的策略,讓你也趕緊去。”
景瑢一臉的嫌棄,“馬球賽不就是騎馬揮杆,還搞什麽策略,不去不去。”說罷戴上面具,“很好玩的,你要不要來?”擡腳往人群走,景珽連忙吼道:“大家聚在瑞親王府議事呢!”
景瑢一只腳已踏進隊伍裏,聽到這句,腳便立即縮回來,伸着脖子喊簡兮備馬,正色道:“馬球賽最講究用隊合作與技巧了,必須事先布好局。”
景瑢騎馬趕到瑞親王府,已經論得熱火朝天。他站着聽了一會兒,終于聽明白他們分兩派意見,一邊是認為前鋒重要,着力于前鋒;一邊是認為後衛重要,着力于後衛。鴻銳世子看着鬧得很僵,再說下去,明天隊友就變仇人了,擡眼看到景瑢,忙對他說道:“景瑢,你說說你的看法。”
景瑢清了清嗓子,“馬最重要?”
衆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全散了。鴻銳世子哭笑不得,“這群混蛋,在這兒吵了半天,連坐騎都沒備好!”
“有什麽關系,每年都是咱們贏。”景瑢說着,咳了兩聲,見鴻銳世子沒反應,又咳了兩聲,鴻銳世子冷眼觑他一眼,“大半夜的,趕緊回去洗洗睡,鴨子似的咳什麽。”
“我睡不着。”他巴巴地睜着兩只眼睛對着鴻銳世子。周鴻銳兩手一伸,擋在他面前,“你打住,我不吃你這套。”
“那我幹什麽你別管。”說着擡腳要走,周鴻銳忙叫住:“你非得鬧點事出來才行!這一點還忍耐不了麽!”
景瑢哀怨道:“大哥,我都半個月沒見着她了!忍耐,你試試。忍耐着,半個月不讓你見嫂子,你試試!”
“你別說,我一個月沒見你嫂子了。”
景瑢一愣,馬上改口:“你半個月不見蕪青,你試試!”周蕪青是周鴻銳長女,說到這,為父的就沒接茬,改變角度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雪绮喜歡,我做大哥的當然支持,但是我不能讓她被欺負。”
景瑢說:“對不起。”
鴻銳世子看着他:“你可不是說對不起的樣子。”
“大哥,就讓我見一見她罷。別的不能說,有一點是千真萬确的,我景瑢,非她不娶。”
“這種妖言還是說給绮兒聽吧,我聽得心裏起毛。”鴻銳世子帶着景瑢到內院,讓他一盞茶時間就出來。景瑢閉着眼睛滿口答應,進了周雪绮的院子。
虞琯公主也在周雪绮這裏,兩人在閣子裏不知道談判什麽,你一言我一語地。景瑢站在門口,說:“吵什麽架呢?”
兩人一驚,轉頭看他。周雪绮道:“你怎麽在這裏?”往他身後看,以為有其他兄弟在。
景瑢走進來,笑道:“我從牆外飛進來的。”
虞琯公主驚喜道:“是真的嗎?我可以學麽?”
景瑢不理會,反問:“殿下什麽時候來的?剛剛跟你雪姐姐要什麽呢?”
“我想去後面小樹林捉松鼠,雪姐姐不讓。瑢哥哥,你和雪姐姐說,讓我去吧。”
景瑢看向周雪绮,周雪绮對他搖頭,景瑢便說:“大半夜的,樹林子黑乎乎,妖怪說出來就出來了。”
“天黑了松鼠才能出來。我才不怕什麽妖怪。”
“好膽色,小殿下,我佩服萬分。這樣吧,咱們打賭,你贏了,我就和你雪姐姐去小樹林捉松鼠,你輸了,咱們今晚就不要去,可不可以?”
“可以。賭什麽?”
“殿下您定。”
虞琯公主四周看了看,指着棋盤,“咱們下棋。不過,瑢哥哥得讓我十六子。”
“十六子麽,你可別後悔。”
周雪绮站起來,只說:“殿下,滅滅他的威風。”便往隔屋去。
虞琯公主與景瑢嘀嘀咕咕地下了一盤,最後景瑢險輸一子,虞琯公主高興得手舞足蹈,忙叫周雪绮出來,要去小樹林。
景瑢跟周雪绮出院門,慢慢地走向後院。景瑢看出周雪绮今晚情緒低落,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只是說話引她笑。
周雪绮心事重重地應付着景瑢,讓他趕緊回家去,“明日還要上賽場的,快回去養精蓄銳。”
“這就回去了,來看看你,我的精神都上來了。”
周雪绮道:“不要說些有的沒的,快走吧。”
景瑢拉着她的手,說:“我想你了。”
“我知道。”周雪绮怕景瑢疑心,勉強一笑,“去吧。”
第二日,馬球賽即将開始。景珽與父母在南場院看臺落座,底下賽場上的景瑢往這邊揚手示意。今年毫無疑問,又是貴廷一隊勝。賽後,扶音郡主将玉如意捧給了其未婚夫景瑢。
這個完全出乎景瑢的意料。他根本沒想到今天送玉如意的會是她,也終于明白周雪绮為什麽不理睬自己了。他沒有接,擡頭尋找周雪绮。周雪绮也看着自己呢。而她身後就是自己的母親,還有壽陽公主。
看這些人的臉色,景瑢只得硬着頭皮下馬,拿了那柄玉如意。元統帝在上面哈哈大笑,對戰将軍和寶嘉郡王說:“朕可盼着這場婚禮啊。真是天作之合。”
散場後,景瑢滿場地去找周雪绮,好不容易在宮門口見着人,她卻理也不理人,顧自上馬車走。景瑢着急,搶了周重修的馬就要追,被馬給摔下來,差點死于馬蹄之下。
景瑢被狼狽地擡回郡王府,大夫診治,說右腿小腿骨折,須養一個月。郡王了解景瑢的個性,遂下了命令,世子這一個月不準出門,不準會客。
景瑢哪裏放得下周雪绮,第二日就要去找。他讓方思與簡兮等人把他“偷出”郡王府。
蘇信春從景珽書閣回自己的住處,看見後院牆上攀着一個人,吓了一跳,以為賊人闖入,壯着膽子叫了一聲:“誰在那裏!”
這一叫,那人啊地一聲摔到外面去,外面響起簡兮凄厲的哭叫:“世子!”
蘇信春這才知道自己闖禍了,忙跑過去,順着木梯子爬上牆,一閉眼睛也跳了下去。
景瑢哭喪着臉,着實被蘇信春吓住了,不解地吼她:“你下來幹什麽!”
蘇信春顧不得其他,只是問:“世子您傷着了麽?”
景瑢護着自己的左手,讓簡兮扶自己起來,勉強爬上馬車,吩咐簡兮道:“把那丫頭綁了,我回來再放人。這倒黴孩子。”
景瑢一瘸一拐地爬進瑞親王府,周雪绮讓侍女來趕人,景瑢就坐在院門口不願走。周雪绮怕驚動王府,只得出來見人,一看吓了一跳。
“你怎麽受傷了?”
“我沒事。我跟你說,小绮,我接那個破玉實在是不得已的,你看,皇上也在……”
周雪绮不願意聽,打斷他:“不要說了,她是你未婚妻子,接了才對。”
景瑢急了:“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就知道你要想歪!”
“這是我想的嗎,這是我看到的。”周雪绮要進門,景瑢起身追,一下子摔到,周雪绮忙扶着坐下來,景瑢趁勢賴住她的手臂。
“我一天不見你,心裏就慌,不是,是一刻鐘,也不對,是時時刻刻~小绮,我的绮绮,我想你想得要瘋了。”景瑢一邊念叨一邊抓緊時機慢慢黏過去,最後堂而皇之地靠到文禾郡主的肩頭撒起嬌來,弄得文禾郡主哭笑不得,只得拍拍他的腦門,故作生氣道:“這些話,早說八百回了,我才不信你。”
“如有虛假——”他立即豎起三根手指,熱烈地盟誓,文禾郡主偏過頭去不搭理,景瑢伸手去掰她的腦袋,她還是不理,景瑢掙紮着挪過去,文禾郡主看他托着條腿,覺得又好笑又心疼,說:“你好好坐着,來來去去幹什麽。”
“郡主大人,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啦,我真的很想你,咱兩好不容易見次面,你都不給我笑一笑嗎?”
“你啊你……”文禾郡主推他,他嗷嗷叫起來,捂着右手。文禾郡主忙問怎麽了,景瑢悲慘地說:“翻牆摔的,好痛,痛,痛死了……”煞有介事地開始呻吟,文禾郡主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說要請大夫來。
“小绮,你不生氣了?”
“這個且放着,先看傷。我帶你去重修那裏,讓他請大夫來。”
“我不,我要你先解氣。我這個傷沒事,你看我來好一會兒了,不差這一刻。”景瑢正色道,“我知道,這件事上你受很大委屈,我景瑢何德何能受你青睐呢?在西郊你我表情的時候不是說了我愛周雪绮,只愛周雪绮,難道我是說着玩的嗎?你不是也說願意與我共赴終身嗎?”
周雪绮定定看着他,目光複雜而苦澀,她說:“開始時我一意相信,只要你我有心,不怕困難,可是現在我越來越慌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輿論是很可怕的,我怕到時候……”周雪绮落下眼淚,景瑢把她攬進懷裏,溫柔堅定地說:“一切我來承受,小绮,我有你的心就行。我回去就和父親說,解除和公主府的婚約——你聽我說完,我要娶你,我們年下就成親……”
“景瑢。”周雪绮掙紮,景瑢反而抱得更緊,看上去是沉靜在自己的甜言蜜語裏了,“沒人能阻止我們,我說到做到……”
“所以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本王府裏說這些逆天的話?!”瑞親王不知道何時出現,站在他們身旁隔一塊石頭遠的地方,景瑢吓了一大跳,轉頭看去,瑞親王氣得雙手叉腰,滿臉抽搐,兩眼放火,他邊上的鴻銳世子臉色慘淡,使眼色給他,意自己幫不了這樣的狀況。
景瑢硬着頭皮起身,勉強托着腿行禮,“王……王爺……”
瑞親王完全不理會,怒喝一聲:“來人,把這家夥扔出府二裏!”
上來幾個奴才就要去抓景瑢,周雪绮忙護在身前,求情道:“爹,他身上有傷!”
景瑢自豪而欣慰地看着周雪绮,朝他未來小舅子得意地示意,表示周雪绮的确是他中意的姑娘——好樣的。
“我待會兒再收拾你!”瑞親王喝斷女兒,怒視狀況外的景瑢,“把這個臭小子綁起來,拿去大街上扔了!”
下人便手忙腳亂地擁上來,周雪绮一下子被瑞親王拉住,她流着眼淚哀求父親善待景瑢。
這時才有景瑢的聲音響起來:“啊呀,別碰我手,痛,斷了斷了……啊呀,別碰我腳,我的腳,我的腳,啊呀,是右腳不是左腳……王爺,王爺,小侄改日再來拜訪。小绮,記住我的話。”
瑞親王聽罷火氣直冒上來,不顧一切道:“回來,不用扔了,把他、把他吊起來,本王看他是缺管教,今天讓本王替寶嘉郡王爺好好訓訓他的兒子!簡直反了天了,看你平時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畜生不如……”
然後景瑢即被抗向後園去,瑞親王吩咐兒子把周雪绮送回房去等候發落,自己便走向後院。周雪绮也要跑,讓鴻銳世子拉住,周雪绮急道:“哥,讓我去救他!”
“你去能有什麽用?趕緊去裏面找母親,只有母親能勸住父親!”
周雪绮恍然大悟,忙往內院跑。
此文到這裏,完結了。雖然很多不盡如意,卻也在一個人身上用了心。謝謝各位能看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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