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無風絮自飛
張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驚。殷素素随即斥道:“胡說八道!”張翠山道:“這中間必有誤會,我夫婦不履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毀傷貴派弟子?”西華子道:“十年之前呢?高則成和蔣濤兩人被害,算來原已有十年了。”殷素素道:“高則成和蔣濤?”西華子道:“張夫人還記得這兩人麽?只怕你害人太多,已記不清楚了。”殷素素道:“他二人怎麽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們?”
西華子仰天打個哈哈,說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蔣二人雖然成了白癡,卻還能記得一件事,說得出一個人的名字,知道毀得他們如此的,乃是‘殷……素……素’!”他對“殷素素”三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來,語氣中充滿了怨毒,圓睜一對大眼,牢牢瞪視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時拔劍在她身上刺上幾劍。
封壇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堂主的閨名,豈是你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連清規戒律也不守,還充甚麽武林前輩?程賢弟,你說世上可恥之事,還有更甚于此的麽?”程壇主接口道:“再沒有了。名門正派之中,居然出了這樣的狂徒,可笑啊可笑。”西華子大怒欲狂,喝道:“你兩個說誰可恥?有甚麽可笑?”封壇主眼角也不掃他一下,說道:“程賢弟,一個人便算學得幾手三腳貓的劍法,行事說話總得也像個人樣子,你說是嗎?”程壇主道:“昆侖派自從靈寶道長逝世之後,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越來越不成話了。”
靈寶道長是西華子的師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欽服。西華子紫脹着臉皮,對這句話卻不便駁斥,若說這句話錯了,豈不是說自己還勝過當年名震天下的師祖?他閃身站到了艙口,刷的一聲,長劍出手,叫道:“邪教的惡徒,有種的便出來見個真章!”封壇主和程壇主所以要激怒西華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圍,心想張翠山和殷堂主既是夫婦,武當派和天鷹教的關系已大大不同,便算俞蓮舟和張翠山不便出手,至少也是兩不相助,天鷹教單獨對付昆侖派的幾個,實可穩操勝算。
衛四娘眉頭緊蹙,也已算到了這一節,心想憑着自己和師哥等六七個人,決難抵擋天鷹教這許多高手,何況張翠山夫婦情重,極可能出手相助對方,說道:“師哥,人家來到我們船上,那是賓客,我們聽俞二俠的吩咐便是。”她是用言語擠兌俞蓮舟,心想以你的聲望地位,決不能處事偏私。哪知西華子草包之極,大聲道:“他武當派和天鷹教已結了親家啦,同流合污,他還能有甚麽公正的話說出來?”
俞蓮舟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聽了西華子的話,沉吟不語。衛四娘忙道:“師哥,你怎地胡言亂語?別說武當派跟我們昆侖派同氣連枝,淵源極深,十年來聯手抗敵,精誠無間,俞二俠更是鐵铮铮的好漢子,英名播于江湖,天下誰不欽仰?他武當五俠為人處事,豈能有所偏私?”
西華子哼了一聲,道:“不見得!”
衛四娘心中暗罵師哥胡塗,竟聽不出自己言中之意,大聲道:“師哥,你沒來由的得罪武當五俠,師父與掌門師叔怪罪起來,我可不管。”
她口口聲聲只說“武當五俠”,竟沒将張翠山算在其內。西華子聽她擡出師父與掌門師叔來,才不敢再說。俞蓮舟緩緩地道:“此事關連到武林中各大門派,各大幫會,在下無德無能,焉敢妄作主張?反正這事已擾攘了十年,也不争再多花一年半載功夫。在下須得和張師弟回歸武當,禀明恩師和大師兄,請恩師示下。”
雙方這一下幾乎談崩,恰在此時外面傳來號角嗚嗚之聲,竟是崆峒派和峨眉派接應的人也趕了過來。見眼下情況越發混亂,殷素素幹脆也不再提“謝遜已死”的話題,見張無忌面頰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後留下腫起的紅印,不禁憐惜起來。将他摟回懷裏。
張無忌卻兀自不放心,将小嘴湊到母親耳邊,低聲道:“娘,義父沒有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湊嘴到他耳邊,輕輕道:“沒有死。我騙他們的。這些都是惡人壞人,他們都想去害你義父。”
張無忌恍然大悟,向每個人都狠狠瞪了一眼,心道:“原來你們都是惡人壞人,想害我義父。”這一眼卻将宋青書和俞蓮舟都算上了。俞蓮舟正起身迎接崆峒與峨眉之人,并未瞧見,宋青書卻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譏嘲道:“瞪我作甚?若不是你,你娘早就将這些人打發去了!眼下這種情形,還不是因為你太天真幼稚,才會壞了大事?”他對張無忌殊無好感,雖然知道未來種種根本不是眼下這個蠢蛋孩童所為,卻仍舊發自內心厭惡他的存在。而且,終于有一個人能夠看到、聽到他的存在,即便是自己所厭惡之人,宋青書還是忍不住開口将心中所想盡數說出。所言有人可聽,那種感覺當真暢快得很,竟蓋過了對張無忌的恨意。
張無忌卻被他瞪得瑟縮一下,想到先前娘親的反應,心中不由惴惴。他本是十分聰明的人,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母親的用意,不由得又痛又悔,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補救,急得幾乎掉下眼淚來。他自幼生長在父母和義父的慈愛卵翼之下,不懂得人間竟有心懷惡意的敵人。謝遜雖跟他說過韓慶生(注一)的故事,但總是當做故事聽過便忘,直到此時,才真正面對他心目中的敵人。
說話間崆峒和峨眉的人也已走進船艙,西華子率先迎了上去,聲道:“唐三爺,靜虛師太,武當派跟天鷹教聯了手啦,這一回咱們可得吃大虧。”語氣陰陽怪氣,毫不介意給武當派潑上一盆“勾結邪教”的髒水。
聞言,崆峒五老之一的唐文亮雙眼一翻,瞪着俞蓮舟道:“俞二俠,此話可真?”俞蓮舟還未答話,西華子已搶着道:“人家武當派已和天鷹教結成了親家,張翠山做了殷天正的女婿……”唐文亮奇道:“失蹤十年的張五俠已有了下落?”
俞蓮舟指着張翠山道:“這是我五師弟張翠山,這位是崆峒派的前輩高人,唐文亮唐三爺,你二人多親近親近。”西華子又道:“張翠山和他老婆知道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卻瞞着不肯說,反而撒個漫天大謊,說道謝遜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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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亮一聽到“金毛獅王謝遜”的名字,又驚又怒,喝道:“他在哪裏?”張翠山道:“此事須得先行禀明家師,請恕在下不便相告。”唐文亮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喝道:“謝遜這惡賊在哪裏?他殺死我的親侄兒,姓唐的不能跟他并立于天地之間,他在哪裏?你到底說是不說?”最後這幾句話聲色俱厲,竟是沒半分禮貌。殷素素冷冷地道:“閣下似乎也不過是崆峒派中年紀大得幾歲的人物,憑着甚麽,如此這般逼問張五爺?你是武林至尊嗎?是武當派的掌門張真人嗎?”
唐文亮大怒,十指箕張,便要向殷素素撲去,但眼見她是個嬌怯怯的少婦,自己是武林中成名的前輩人物,實不便向她動手,強忍怒氣,向張翠山道:“這一位是?”張翠山道:“便是拙荊。”西華子接口道:“也就是天鷹教殷大教主的千金。哼,邪教妖女,甚麽好東西了?”
白眉鷹王殷天正武功精深,迄今為止,武林中跟他動過手的,還沒有一個能擋得住他十招以上。唐文亮一聽到這少婦是殷天正的女兒,也不禁大為忌憚,只道:“好,好!好得很!”靜虛師太自進船艙之後,一直文文靜靜的沒有開口,這時才道:“此事原委究竟若何,還請俞二俠示下。”
俞蓮舟趕鴨子上架,但一方是五弟與弟媳,另一方又是名門正派的同道,實是不便貿然下結論,思量片刻才道:“這件事牽連既廣,為時又已長達十年,一時三刻之間豈能分剖明白,這樣罷,三個月之後,敝派在武昌黃鶴樓頭設宴,邀請有關的各大門派幫會一齊赴宴,是非曲直,當衆評論。各位意下如何?”
靜虛師太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唐文亮道:“是非曲直,盡可三個月後再論,但謝遜那惡賊藏身何處,還須請張五俠先行示明。”說着雙目灼灼望着張翠山。他崆峒派與謝遜仇恨不共戴天。那厮傷過崆峒五老,又奪了崆峒派的《七傷拳經》,他們自然要苦苦追尋他的下落。
張翠山搖頭道:“此刻實不便說。”他知曉謝遜與崆峒的恩怨,這件事實在難以啓齒,只能盡數推至三月之後,待禀明師父再做定奪。唐文亮雖極不滿,但想武當派既和天鷹教聯手,倒也真惹不起,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且看他三個月之後,如何向天下群雄交待,當下不再多說,站起身來雙手一拱,道:“如此三個月後再見,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原著當中這裏是成昆,不過本文走《不入輪回》路線,在那篇文章中,重生回來的成昆與謝遜沒有直接的恩怨糾葛,取而代之的是韓千葉的父親韓慶生,他曾救過謝遜,又因為對陽頂天的仇視加上成昆暗地裏挑撥,害的謝遜家破人亡。所以在本文當中,對謝遜而言,韓慶生這個角色徹底替代了成昆所起的作用,其他幾乎無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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