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此有故彼有

他這一告辭，其他幾人也就都提出離開了。西華子原本和俞蓮舟同船而來，此時卻開口要與唐文亮同船離開，顯是将武當派當作了敵人。俞蓮舟不動聲色，客客氣氣的将他們送到船頭，說道：“我們回山禀明師尊，便送英雄宴的請帖過來。”

殷素素忽道：“西華道長，我有一件事請教。”西華子愕然回頭，道：“甚麽事？”殷素素道：“道長不住口的說我是邪教妖女，卻不知邪在何事，妖在何處？”

西華子一怔，說道：“邪魔外道，狐媚妖淫，那便是了，又何必要我多說？否則好好一位武當派的張五俠，怎會受你迷惑？嘿嘿，嘿嘿！”說着連聲冷笑。殷素素道：“好，多承指點！”言罷竟不再分辯，只轉身之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久後，船外忽然傳來落水之聲，宋青書好奇地穿過船艙擡眼望去，恰好見到天鷹教程壇主一手提着繩子将落水的西華子拉了上來，臉上似笑非笑，只将他拉得離水面尺許，便不再拉，叫道：“道長，千萬不可動彈，在下力氣不夠，你一動，我拉不住便要脫手啦！”

西華子心想他若裝傻扮癡，又将自己抛入海中，那可不是玩的，只得握住繩子，不敢向上攀援。只聽程壇主叫道：“小心了！”手臂一抖，将長繩甩起了半個圈子。他臂力着實了得，這麽一抖，将西華子的身子向後淩空蕩出七八丈，跟着一送，将他摔向對船。

西華子放脫繩子，雙足落上甲板。他長劍已在落海時失卻，這時憤怒如狂，只聽得天鷹教船上彩聲和歡笑聲響成一片，立即搶過衛四娘腰間佩劍，便要撲過去拚命。但其時兩船相距已遠，難以縱過，空自暴跳如雷，戟指大罵，更無別法。

宋青書看得好笑，想起之前殷素素嘴角那道笑意，頓知這一幕定是出自這位之手。這般手段與算計，頓時讓他想起之後張無忌那位同樣心智卓絕的紅顏知己趙敏，再看看旁邊一臉懵懂的張無忌，不由暗自搖頭：這小子傻歸傻，身邊的女子竟無一人是省油的燈，便是芷若妹妹也……

想到周芷若，心中頓時一痛，還有幾分被背叛的凄涼感。他在死前的那段時間，身體雖然渾渾噩噩，卻還有些時間是清醒的，所以清楚聽見周芷若曾對張無忌說：“無忌哥哥，我……我都是騙你的，倚天劍和屠龍刀是我盜的……殷……殷姑娘是我殺……殺的，謝大俠是我下手點的穴道。我……我沒嫁宋青書。我心中實在……實在自始至終，便只有一個你。”

那句話讓他即便是在彌留時期也幾乎氣的一口老血噴出，自己待她至誠，得來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即便宋青書真心一片，也被打擊得不輕，卻也因此對張無忌更加怨恨。

他的前半生走的順風順水，卻在遇上張無忌後屢遇坎坷。被他搶走了好運，搶走了別人的目光，搶走了喜愛的女人的心，到最後，那人風光至極，自己任人唾棄。

念及此，宋青書的目光下意識轉向仍是幼童的張無忌，目光深沉：如果提前掌握了命運的走向，那麽踢走這個不讨人喜歡的優柔寡斷的臭小子，抱得美人歸或許不是難事了。當然，在這之前，他得先弄回自己的身體，順便——弄清楚這小子究竟為什麽能夠看見他。

宋青書看了熱鬧回來後，就見張無忌滿臉驚訝的看着他。他這才想起，方才自己穿艙而過的一幕這小子怕是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知是否吸取了方才的教訓，張無忌并沒有貿貿然開口，內心深處卻已經發現眼前這人非同一般了。此時見他進來，雙眼睜得更大，烏溜溜的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愛。宋青書戲谑之心頓起，擡手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陰森森道：“敢講出來就殺了你！”

張無忌一把捂住嘴，這時艙中其他幾人也在忙于善後，并未注意他的異樣。不僅宋青書覺得殷素素手段了得，俞蓮舟顯然也有同感，望了眼這位突然冒出的五弟媳後道道：“殷李兩位堂主，相煩禀報殷教主，三月後武昌黃鶴樓頭之會，他老人家若是不棄，務請駕臨。今日咱們便此別過。五弟，你随我去見恩師嗎？”

殷素素聽俞蓮舟這話竟是要她夫妻分離，當下擡頭瞧了瞧天，又低頭瞧了瞧甲板。張翠山看了看妻子，到底還是放不下發妻，道：“二哥，我帶領你弟媳婦和孩子先去叩見恩師，得他老人家準許，再去拜見岳父。你說可好？”

俞蓮舟微一躊躇，心想硬要拆散他夫妻父子，這句話總是說不出口，便點頭道：“那也好。”

于是此事就這麽定下了，殷素素顯然大喜，轉頭吩咐了其他教衆幾句，讓他們暫且離開。艙中只剩下張翠山一家與俞蓮舟——還得加上一個除了張無忌之外無人瞧得見的宋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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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蓮舟雖然不太滿意于沒将殷素素打發走，但他畢竟沉穩，并未開口再勸。張翠山也有意掀過此節，便提起自己離後之事，諸如二俠三俠的傷勢，別後各派種種恩怨，不一而足。他們敘舊的話語宋青書尚能聽進去，心中與日後所知兩相印證，倒是知道了不少秘辛，而張無忌卻是似懂非懂，他畢竟年幼，那些晦澀難懂的江湖轶事對他來說，吸引力遠低于眼前這個能夠穿牆而過的存在。他天生聰慧，這會兒已經察覺除了自己，似乎無人注意到那人，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小時候母親用來吓他的鬼怪故事，有心想問，又忌憚于對方剛剛的警告，憋得臉頰通紅，雙眼卻仍骨碌碌繞着宋青書上下打量。

恰在此時，殷素素懶得聽俞蓮舟義正言辭的教訓，攜了無忌的手，走向艙外，說道：“無忌，我帶你去瞧瞧這艘大船，你從來沒見過船，是不？”

母子倆說着出艙而站，張無忌處處新奇，畢竟是孩童心性，很快就将對宋青書的疑問抛諸腦後，跑來跑去觀看大船。宋青書見殷素素站在一旁含笑觀望，不時開口提醒，慈母之情溢于言表，頓時想起之前的傷心事，心中一痛，暗忖道：“天下的母親都一樣愛子如命，可本該屬于我的母愛卻已被別人搶走。”如此一想，越發看不下去那母慈子孝的畫面，轉身便飄走了。

張無忌玩了一圈回來，忽然發現之前那個奇怪的大叔消失不見，不禁詫異的四下尋找。殷素素見他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奇道：“無忌，你找什麽呢？”

張無忌磕磕巴巴道：“沒、沒什麽。”他惦記着剛才宋青書的警告，而且內心深處，也隐隐因為那只有自己能看見的特殊存在而幸喜，鬼使神差般隐瞞下了宋青書的存在。殷素素雖有疑問，但她本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猜想多半是這孩子掉了什麽東西，也不在意，只叮囑他不要亂跑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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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書煩悶的回到家中，就見卓家上下仍在圍着學藝歸來的“小少爺”打轉，種種情形他上輩子因關在屋中不得見，如今見家中忙碌，才遲遲感受到親人的溫暖。他跟在母親身後，看着她忙前忙後張羅，漸漸地靜下心來。他沒辦法改變無人看到自己的事實，那麽，哪怕只是旁觀着母親對“自己”的關愛也是好的。

而且，他記憶中母親因故過世的時間也就在左近了，只是以他現在的狀态根本無能為力，只能日日守在她身邊，看一眼多一眼的同時也暗暗期冀着奇跡能發生。

“觸發随機任務，是否接受？”

宋青書揚起眉，點開任務卷軸一看，瞬間無法淡定的手一抖，卷軸上的強制任務下赫然出現了一行新的小字：“救母”。

“救母，救母……”他喃喃着念叨兩句，急忙拉開卷軸下方的任務提示，上面清楚的寫着：拯救母親卓氏，獎勵五十金，中級補血丸一顆。但是要如何去救，他卻毫無頭緒。他試探着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傳遞給陳一建，可是系統所說的“理論上”存在的事情始終沒能發生，陳一建根本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這種給了目标卻不給提示的情形讓宋青書越發惱火，連帶着也就遷怒到了陳一建的身上。就這樣過了數日，陳一建已經逐漸習慣了宋青書的身份，甚至能夠熟稔的與卓家衆人相處。而宋青書的心情也在日複一日的惱火與抑郁中沉澱下來，那些怨念并沒有消失，只是潛伏在心底蠢蠢欲動。若是張無忌此時在場看見他，定會大吃一驚，先前的宋青書看起來不過狼狽一些，顯得蒼白憔悴，宛如三十歲許；而現在他身上卻隐隐透出一股壓抑的黑氣，只怕假以時日，這股由怨念形成的黑氣會将他本人整個吞入其中，屆時會發生什麽，無人可以預料。

然而就在宋青書的怨氣即将臨界時，一件意料之外、卻幾乎改變了他全部人生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