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鹬蚌相争
一轉眼,這一年已過了一半。
昨夜一場雨将長安的暑氣逼退了一些。李倓立在廊下,看着池中芙蓉出神。天已放晴,粉嫩的芙蓉花瓣上散落幾滴雨珠,花蕊中彙集了一點兒雨水,襯得池中芙蓉嬌豔欲滴。
李倓正在等着一個消息。最近長安城安靜得有些詭異。安祿山突然藏起了鋒芒,楊國忠這只老狐貍也收起了尾巴。長安的皇城裏,彌漫着一絲不祥。昨夜電閃雷鳴,李倓一夜未睡,今晨早早起身,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捋了一下額間垂落的一簇黑發,李倓兀自搖了搖頭:“我這漁翁怕是要撿不着便宜了。”
放晴沒多久的天又積起了厚重的雲層,李倓擡頭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間狂風大作,李倓準備轉身回屋。
“王爺!”未等李倓轉身,派出去一宿的探子正巧回來了。
李倓陰沉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派出的人回來了,也就是說他要等的消息終于到了。
探子衣衫濕透,顯然冒雨守了一夜。李倓微微擡手示意探子起身,探子抱拳向李倓稱謝,而後将探得的消息悉數告訴了李倓。
楊國忠觊觎神策軍已久,妄圖控制神策軍打壓天策軍,然而安祿山亦垂涎于神策軍的控制權,這場“甥舅之争”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最近安祿山未有太大動作,乃是暗中調派狼牙主力悄悄進入長安周邊郡縣。楊國忠一心想掌控神策,又怕野心太過明顯,私下與神策統領高力士交涉,所以最近的長安,這兩位權勢熏天的權要才沒在皇城內攪起風浪。
等探子禀告完畢,李倓讓仆從将探子帶下去休息。此時傾盆大雨驟落,李倓一人立在廊內,難得笑出了聲。
安祿山的野心,楊國忠的欲望,還有朝堂內部的黨派之争,預示着一場風雨将要來襲。李倓主意已定,神策軍的控制權他勢在必得。
這一日的長安依然歌舞升平。
黃昏時分,李倓正要用膳,突有家仆禀報府門外有個身着白衣風度翩翩的西域男子求見。聽這形容,李倓便知來者是誰。令狐傷是安祿山的人,現下時局,李倓刻意回避與安祿山有關的所有人。楊國忠對他的防範甚深,李倓在長安內裝一個安逸王爺能瞞得過所有人,唯獨瞞不過楊國忠。只是,楊國忠雖有楊貴妃撐腰,他李倓不得父親喜愛,仍有一個大哥廣平王李俶與他手□□好。楊國忠忌恨李倓,又只能處處防備而無法置李倓于死地。李倓裝作這番閑散模樣,亦是顧忌楊國忠這條潛伏在暗中的毒蛇。如今,朝堂內風雲詭谲,李倓刻意收斂,抽身于這場兩大權臣的博弈漩渦,仍舊避不開有些人的故意為之。
李倓讓家仆請令狐山進府,自己則繼續用膳。令狐傷見到李倓的時候,李倓剛吃第二口菜。
“卑職參見建寧王。”令狐傷直到走到李倓面前,才微微彎腰,向李倓行禮。
李倓命人添了一副碗筷給令狐傷,又讓家仆拿出一壇前幾日李俶贈予他的貢酒,這才請令狐傷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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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傷剛坐下,李倓便苦笑着搖了搖頭:“令狐大人何苦為難本王呢?”
李倓話裏的意思令狐傷再明白不過。這幾個月裏,李倓從未與安祿山或是令狐傷有過接觸,傳話的人不是伊瑪目便是無名。李倓在防着誰令狐傷心裏清楚,不過與李倓多次接觸下來,令狐傷知道李倓心機十分深沉,李倓敢于冒險,但又步步為營,一旦有風吹草動李倓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出。令狐傷咋舌,與這樣的人做交易,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令狐傷搶先接過家仆遞來的貢酒,拍開封泥,也不倒入酒壺中,直接将酒壇裏的酒斟到了李倓面前的酒杯中,然後又給自己的酒杯中斟滿了。令狐傷端起酒杯,臉上依然沒有多餘的神色,他對李倓道:“卑職豈敢,卑職此番叨擾王爺,是替義兄向王爺讨一枚‘定心丸’。”
李倓眼神暗了下,倏忽又恢複清明,他亦端起酒杯,嘴角藏着一絲難以捕捉的笑意。若說楊國忠是只老狐貍,那安祿山便是猛虎。猛虎雖不擅長精打細算,若一旦伸出利爪便難以逃避。令狐傷如蒼鷹,翺翔于天,一雙銳利的雙眼冷靜地觀察着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一幅天策軍事防禦圖還不夠?”李倓将酒杯與令狐傷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蹙起眉頭道,“安将軍胃口不小。”
令狐傷喝盡杯中美酒,對李倓的譏諷并未有什麽不滿。安祿山派他前來向李倓讨要承諾的時候,令狐傷曾出言勸阻,然而安慶緒在一旁作梗,令狐傷只得違心前來。
令狐傷要的,或者說安祿山要的那枚“定心丸”李倓知道是何物。安祿山怕是早已收到了風聲,楊國忠暗中與神策軍有牽連,安祿山按捺不住,偷偷調集狼牙軍駐紮在範陽城內,以防有變。神策軍這塊肥肉,安祿山與楊國忠勢在必得,為此楊國忠屢屢進言玄宗安祿山有謀反之心,玄宗不予理睬,楊國忠知曉安祿山視自己為眼中釘,唯求掌控神策軍以壓制安祿山。安祿山豈會不知楊國忠內心所想,為了隐藏自己的野心,安祿山欲借李倓之手奪下神策軍權。李倓心中冷笑,安祿山這算盤居然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與虎謀皮非要将虎血喝幹才得罷休,他有些低估了安祿山。
只是安祿山與楊國忠皆不知,李倓亦想掌控神策軍。
放下飲盡的酒杯,李倓微微搖了搖頭,第一次拒絕了令狐傷:“恕本王難以從命,楊國忠如今氣焰正盛,此時與他作對實在不智。”李倓擡眼看着令狐傷,接着道,“令狐大人也是明白人,非是本王不願,而是這事本王力不能及,還望安将軍見諒。”
李倓的直白勝過他的拐彎抹角。令狐傷點了下頭,李倓的答案與他的不謀而合。
現今還不宜與楊國忠作對。安祿山這枚“定心丸”怕是要不到了。
該談的事談完,令狐傷起身準備告辭。
李倓沒有挽留令狐傷,這個時局雙方不要來往為好。看着令狐傷走出屋外,李倓突然想到了什麽,提醒令狐傷道:“奪神策軍權,唯有趁亂。”
令狐傷停下步子,緩緩轉身,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李倓,而後重新回過身,折入回廊。
“李倓,你的心到底有多冷?”令狐傷勾起嘴角,一抹冷笑懸在嘴邊久久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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