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潛龍出淵
渭北一戰,讓李亨稍稍松了一口氣。建寧王李倓一路率軍迎敵,數次擊潰狼牙軍,在軍中博得一片敬仰。
天寶十五年七月九日,在李倓的護送下,李亨平安抵達朔方軍大本營靈武。這一晚,太子李亨睡得最為踏實。
李亨按李俶與李倓進言,一路收整唐軍,李倓亦趁此良機收納新兵編入建寧鐵衛。從渭北至靈武,建寧王的聲名一路傳來,新兵們以加入建寧鐵衛而自豪,在渭北只餘千人的建寧鐵衛,僅僅不到半月又招納了近千人。李倓親自訓練新兵,建寧鐵衛又重新出現在了戰場之上。
李亨人至靈武,李倓亦稍作休整,這一夜,李俶邀李倓巡視軍營,李倓與李俶交好,自然沒有拒絕。
巡視了一圈下來,營內一切安穩。此時李俶也有些乏了,便邀李倓入自己營帳痛飲幾杯,李倓拱手稱謝,擡腳随李俶往營帳行去。
李俶命人備好酒菜,執杯向李倓敬了一杯酒。李倓回敬李俶,眉宇間籠着一抹化不開的愁雲。
李俶看着弟弟臉色不霁,放下酒杯,關切地問道:“三弟,在渭北時我就想問你,那時你護送陛下去扶風,可是遇見了什麽事情?”
“兄長為何如此問?”李倓抿了一口酒,軍中的酒水不如帝都的甘冽,倒也能解饞。
李俶有些猶豫,李倓這麽說,便是不想回,但李俶覺得如此自己不問清楚緣由,就對不起李倓。
“為兄總覺得自扶風回來,三弟你變了許多。”
“兄長覺得我哪裏變了?”李倓心思缜密,就算是面對李俶,李倓也不會輕易将自己的心跡表露。
李俶深谙李倓個性,直截了當地道:“馬嵬驿之事我雖未參與其中卻從父親那裏得知一二,三弟你步步為營将陛下陷入死局,我本以為你……”
“本以為我想為阿姊報仇,為何又在那日于渭北卻領了自己的五千鐵衛正面迎敵?”李倓輕輕笑了一聲,放下酒杯,右手食指沿着酒杯邊緣來回摩挲。
“……”李俶一時無話,李倓的轉變李俶也摸不透,只能憑着自己與李倓交好,試着揣測,誰料李倓當先将李俶心裏的疑問說出,李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
“國仇家恨,兄長認為哪一個重要?”李倓直視着李俶,問道。
“當然是國仇!”李俶性情耿直,立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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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點了下頭:“我與兄長所想相同。”
“那沁姐……”李俶試探着詢問李倓心中的那個禁忌。怎知李倓只是淡笑搖頭,回道:“阿姊臨終的遺言是讓我扶助李唐,我怎能忘呢?”用力捏緊了桌上的酒杯,李倓垂眼望着酒水中倒映的自己的面容,李倓閉上了眼,不敢再看。
李沁臨終的遺言總是回想在李倓的耳畔,可當李倓想要軟下心來的時候,眼前又是李沁枉死的畫面。直到半月前,在扶風,那個雨夜,與玄宗促膝長談後,李倓徹底的動搖了。可是,如今的李唐風雨飄搖,天子身邊圍繞的是要麽懦弱、要麽只懂得玩弄權術算計他人的奸佞小人,李倓又不願回頭。
“這麽說,三弟你是放下沁姐的仇了?”李俶知道,李沁的死一直是李倓心中不願揭過的傷疤,如今聽得李倓肯放下與李唐皇室的仇怨,竟高興地從席座上跳了起來。李俶快步走到李倓身邊,一手拍在李倓肩頭,意氣風發地道:“有三弟在,收複兩京又有何懼!”
李倓睜開眼,眼裏并無多少歡喜神色,李倓一手按在李俶的手上,示意李俶坐下。
“兄長,現在太子雖有陛下口谕領朔方軍,但太子與陛下分地而處,将領們到底要聽令于誰,他們自己怕是難以抉擇。”李倓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俶,接着道,“離開渭北那一日,太子曾傳召我,雖未明說,但太子的意思是想問我何時能夠登基稱帝。那時局勢不穩,并非良時,如今抵達靈武,兄長覺得時機如何?”
李俶心頭也盤着這個疑問,玄宗将兵權悉數交予李亨,獨自幸蜀,再加上馬嵬兵變,外人看來太子是除去了奸相,但郭子儀、李光弼等皆是當朝元老,揣測一番就能發現其中隐情。何況他們又是忠于玄宗之臣,太子之令未必服從,如若此刻李亨登基稱帝,倒是了去了大唐皇室一樁顧慮。
李俶眼珠轉了一圈,良久後道:“靈武暫時安穩,但我覺得,父親越快登基越好。”
“嗯。”李倓點點頭,“今夜或者明日,太子會再次傳喚,到時我便進言請求太子登基。不過……”
“你是擔心張良娣?”李俶與李倓關系交好,張良娣對李俶和李倓兩兄弟頗為忌憚,尤其張良娣曾多次想借機扶植李佋打壓李俶。不用李倓言明,李俶也知道李倓想要說什麽。
“太子繼位,張良娣自然是皇後。這些年她的所作所為你我都清楚,她定會在太子耳邊吹風。”李倓眼中漸漸顯出一抹冷冽,右手食指敲擊着案幾,似乎在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做,“太子寵愛兄長,我相信任憑張良娣有三寸不爛之舌也不會撼動你的位置,何況李泌這只狐貍也不會答應。”談到李泌,李倓緩和了下神色,臉上難得露出輕松的神色。
“你是擔心張良娣暗中搗鬼?”
“沒錯。這個女人的舌頭雖然讓人讨厭,但腦子靈光。望兄長小心。”李倓認真地看着李俶,雙眉緊皺。
李俶欣慰地看了一眼李倓:“無妨,李佋已薨,良娣無子,不足為慮。就算我有事,後面還有二弟,還有你呢。”
“兄長!”李俶自己是在開玩笑,但聽在李倓耳中卻不是滋味。失去至親的痛苦,李倓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好好好,我錯了錯了還不成?”李俶見李倓突然變了臉色,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口無遮攔,趕緊向李倓道歉。
李倓眉頭反而越皺越緊。李俶的話倒是提醒了李倓,李佋命短,死于一年前,張良娣花在李佋的心思算是白費了,但她還可以将心思放在越王李系身上。扶植一個生母早死,又是太子第二子的越王,張良娣的籌碼更大。
“兄長,千萬別對張良娣放下戒心。”李倓從席座上站起身,躬身向李俶做禮,随後退出了李俶的營帳。
還未等李倓走進自己營帳,有內侍傳報,太子李亨請他前往帳中一敘。
李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跟着傳話的內侍往李亨營帳走去,快要走至李亨營帳前,李倓一擡眼,迎面走來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張良娣滿面笑容地向李倓微微颔首,而後走入了李亨的營帳之中。
“皇後麽?”李倓冷笑,“這個位置你能不能坐穩,可不是你說得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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