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最後布局
如若再不抓住,會失去所有。
月光下,李倓轉身,伸手攀住了令狐傷的手臂。已決定離去的人停下決絕的步子,并未轉頭。
“要去哪裏?”李倓猶豫半刻,終是問了這一句。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令狐傷聲音沒有音調,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可李倓攀住令狐傷胳膊的手掌上傳來不易察覺的顫抖,李倓手中下力,攥緊了令狐傷的手臂,好像怕這個人從眼前徹底離開。
“你走不出太原。”李倓似是威脅,又似是在提醒令狐傷,“你欠我一條命。”
直到這時,令狐傷才轉過了身。令狐傷凄然地笑着道:“李倓,我欠你的何止一條命。”
“那你就更不能走。”李倓松開手,俯身從地上一具屍體上扯下一件軍服遞到令狐傷眼前。
令狐傷并未接過那件軍服,反而搖了搖頭:“太原城內有太多人認識我。”
“那就委屈令狐兄一段時日。”李倓從衣袖內掏出一張人/皮/面/具與那件軍服一起遞給令狐傷,“本來留着偷天換日,給你也無妨。”
這一句話,令狐傷聽出了一絲悲涼。然而李倓此刻的神色并沒有太過異常,令狐傷将蘇曼莎的屍體交給了李倓,狐疑地接過李倓遞來的東西。
半個時辰後,太原西郊亮起一片火光。
火堆後,一個面容清秀的大唐士兵與建寧王李倓并肩而立,那個士兵面容泛着病态的蒼白,一雙深藍色的眼眸裏藏着一抹哀傷。淩雲墨龍劍插在地上,李倓雙手交疊,壓在佩劍的劍柄之上。
火光裏,一身藍衣的女子面容安詳,好似熟睡一般。回想起半年前,這個美麗的女子迎着月光将一枚瓷瓶交到自己手中時,如清泉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歆羨與了然之色,李倓微微垂下了眼。
“建寧王準備怎麽安排我?”一陣火堆燃燒的噼啪聲中,帶着人/皮/面/具的令狐傷突然問有些走神的李倓。
李倓回過神,壓在劍柄上的手使了點力氣:“太子派來的人。”
令狐傷望着被李倓壓在手中的長劍,了然地點了下頭,對這樣的安排頗為滿意:“說是太子的人,沒人敢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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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将地上的長劍拔起,李倓對令狐傷道,“本王去那邊歇息一會,你自便。”
令狐傷看着李倓的背影,想叫住李倓,可話到嘴邊,又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令狐傷感覺到,李倓變了太多,曾經睥睨天下的眼神如今變得憂國憂民了起來。當年在大明宮偏執又陰鸷的建寧王與現在這個坦然又執着的李倓,兩個身影在令狐傷腦中相互交疊,時而重合時而分離,令狐傷總覺得李倓好像做下了什麽決定。
李倓引令狐傷回太原城,向衆人簡單交代了下令狐傷是太子派來的人,因為最近太原城不/太/安靜,衆人也未對令狐傷的身份起疑。
令狐傷被李倓帶至太原駐營後,李倓便很少出現。在太原的李倓,不是領兵出征,就是收拾殘兵,或與一幹江湖人士分析戰局。
因為李倓指名令狐傷是太子派來照看自己的,所以并未有人限制令狐傷的行動。在城內走了幾日,令狐傷發現太原城內到處都有李倓的身影。盤旋在心頭的疑問再次湧出,李倓日以繼夜地籌謀布局,太原城內的防禦被他安排得滴水不漏。在令狐傷看來,就算狼牙軍傾巢而出,只要李倓在,也無法奪下太原城。
只要李倓還在?令狐傷突然驚覺到了什麽,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李倓為何忙得連覺都不睡,行走于太原城內各個軍營,通宵達旦地布置城防,如果李倓不在了呢?
這個不在,不是李倓離開太原,而是……令狐傷心頭那個茫然無解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
那一晚,令狐傷就感覺到李倓做了什麽決定。原來李倓的決定,便是以命相搏麽?
太原城內來來回回走過一隊又一隊巡防士兵,他們十人成隊,護守着這座李唐初建之地。令狐傷卻沒有太多的心思擔憂這個固若金湯的城池何時會破,他擔憂的是李倓。安祿山曾經對令狐傷說過為何安祿山會不甘心與李倓聯手,李倓太狠太絕,只要是能夠利用的東西,就算是李倓自己的命,李倓也會毫不在意地作為籌碼抛出去。
一只又一只信鴿飛出李倓的駐營,燈火下,李倓擰眉,正在提筆疾書,并未留意令狐傷走近身旁。
“由李承恩領三千建寧鐵衛前往朔方支援李光弼将軍,靈武有李泌,臣弟亦可安心。由臣弟招徕的戰禍,臣弟必須彌補。兄長曾問臣弟是否變了,臣弟也不知。臣弟是惜命之人,如今這條命臣弟卻留不住了,還望兄長莫要替臣弟惋惜,臣弟有此結局也是該然。張皇後與李輔國聯盟并非堅固,臣弟已修書李泌,可保兄長無虞。兄長切莫與皇後及李輔國正面沖突,切記!切記!愚弟倓于太原書。”
李倓寫完最後一筆,令狐傷抽走墨跡未幹的信紙,深藍色的眼裏有不解也有氣惱。
雖未料到令狐傷會闖進來,但李倓臉上一片誠然之色,好似早知會有這麽一日。
“等墨跡吹幹,就将信裝入這枚竹筒中。”拿起案頭一枚小指長短的竹筒,李倓将之丢給令狐傷,并未多做解釋,轉身就要走出營帳,繼續安排接下來的戰事。
“建寧王所圖所謀太過狠絕,于己亦是如此。在建寧王看來,己身安慰不足一哂,但建寧王可曾想過你身邊的至親至信之人?”令狐傷快步攔住李倓,咬牙問身前這個沒有任何表情的李唐皇子。
李倓擡了下眉角,語調平平:“本王的至親至信之人,不就是死在你的手裏?”
“你!”令狐傷手腕振力,當即要毀掉那封信,卻還是止住了。李倓是故意激怒于他,因為李倓知道,已無多少時間可以保住令狐傷。
“我本打算晚些時候再告訴你,既然你知曉,那現在便直接跟你說罷。”李倓伸手奪下了令狐傷手裏的那封信,又将令狐傷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竹筒拿回,小心翼翼地将信紙卷成一小卷,塞入信筒之中,“後天午夜,我會安排人在太原城牆西面接應,你從那裏出城便可。長歌門會給你一個安靜的生活,以後,別再來中原……”
令狐傷看着李倓将信裝入信封紮口,又從鴿籠中捉來一只信鴿,親手綁在信鴿腿上。這幾日,李倓做這件事情不下于十次,令狐傷原以為李倓是在調集四方守軍,未曾想李倓卻是在交代最後的囑托。
“在下明日便出城。”令狐傷望着堅定走出營帳的李倓,說道,“向安慶緒投誠,領十萬狼牙軍攻打太……”
令狐傷還未說完,李倓手中的淩雲墨龍劍已經架在了令狐傷的脖頸之上。令狐傷得意地挑了下嘴角,将最後一個字說出:“原”。
“本王沒心情與你開玩笑。”李倓眼中好似要噴出一團火焰,對于令狐傷這種無聊的挑釁,李倓本不該在意,而他偏偏動怒了。
令狐傷毫不在意李倓的怒意,迎着李倓往前邁了一步,淩雲墨龍劍的劍刃鋒利,擦過令狐傷脖子,在令狐傷的脖頸處留下一條清晰的血痕。伸手扣住了李倓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前帶了下,讓李倓與自己面對面,令狐傷看着一臉怒意的李倓,開懷地笑了起來:“你的至親至信之人死在我手裏,你不該恨我麽?為什麽要給我生路?我認識的建寧王何曾有過這種惘然的神情?”令狐傷撫上李倓擰起的眉頭,好似想要把李倓所有的哀傷從臉上抹去。
李倓駭然後退,心底那種灼熱異樣的感覺又開始不停地翻湧。閉上了眼,李倓想要努力平息這種感覺,正巧此時,李複出現在了李倓軍營之外。
“王爺,李先生求見。”親衛到來之前,李倓收回了劍。未留給令狐傷任何眼神,李倓跟着親衛來到了營前。
李複仍是冷着面孔,就算這幾日李倓嘔心瀝血地替太原籌謀,贏得了方乾的贊賞,李複對建寧王依然保持着戒備。
李倓當先向李複抱拳,這一次李複向李倓回了禮。李複對李倓道:“盟主請王爺往議事廳一敘。”
李倓點頭,跟李複離開軍營。李倓走後,一只信鴿飛回了營中,令狐傷将信鴿捉住,取下信筒,打開信紙,才讀一半,令狐傷心下大驚,連忙飛身追趕李倓。就在令狐傷離營的同一時間,李輔國與李泌帶着一隊禁軍,由太原守軍接引,風塵仆仆地進入了太原城內。
作者有話要說: 窩巢,LJJ這麽能河蟹,框框這麽多用詞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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