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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鳳眸裏光影迷離,血流得更多了……精致的嘴角微微抽搐起來,下一秒卻又自嘲一笑,伸出手撫上青娘潔白的臉頰:“呵呵,不好你竟然為了別人的孽種要殺我,我好受傷。//.//你看,我流了這樣多的血,你欠我的更多了,不回去替我熬藥怎麽可以……”
他一手拔下傷口處的扇子,一手撫着女人的臉一步步逼近。他的手沾染了妖冶的鮮血,沿着青娘光滑的面龐徐徐滑落,青娘的心也徹底絕望了……他連死都不肯放過她。
不停往後退着,數顆小石子撲梭梭在身後滾落,久久的才聽到“噗”一聲細小回音,背後就是懸崖啊……斷情崖,自古男人女人們殉情的地方,呵呵,真心諷刺。
青娘咬住唇,凜然揚起下颌,這時候也不哭了,竟然瘋子一樣笑了起來:“鍛淩钰,我曾經以為,你離了我,也許便能漸漸學會如何去愛。可我真是天真,你到了現在仍然一意孤行、執迷不悟。你的世界裏總是你自己,從來聽不進旁人的勸告!對不起,到此為止吧,與其被你一輩子這樣痛不欲生的糾纏,不如我先走一步好了……”
她的身子已然被逼到了山崖邊,呼呼山風吹得她散下的長發飄揚起來,凄美仿若不是人間女子。
兩排是蒼天老樹,山崖下白霧迷蒙,像極了黃泉之路……呵呵,知道一輩子不長,卻也沒想到這樣快就到了頭。
她還真是不甘心哪,人間的情啊愛啊、福啊樂啊,她都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呢。可是不甘心有什麽辦法?如果繼續這樣生不如死的糾纏,還不如一朝去了痛快。
……
墊了腳尖,只須一步就要騰空。
忽然一道白影掠過,将她無骨的身體淩空提起。有寒光從那素白寬袖中彈中,秒秒間抵上鍛淩钰的後頸:“放她走。你若再動一步,我亦殺了你。”
蕭木白壓着嗓音,語氣難得地含着凜冽殺氣。
鍛淩钰眉眼一滞,垂下的掌暗暗握成了拳。可惜丹田處空空,卻是如何也提不起氣來。便自嘲的一笑:“呵呵,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對我出了刀麽?”
蕭木白不應,獨臂執着匕首越發抵近他頸間,又從掌心彈出一顆玉白瓷瓶對着青娘道:“……木白這一世從來不曾做過自己,世人都當我落落灑脫倜傥不羁,只我知自己活得多累。阿歡,這一世我欠你,來世倘若我先遇上,定然再舍不得将你讓出……我功力不及他,只能堅持一小會,你快走吧。”
“呵呵,說得真好聽。可惜,下輩子我誰也不願再遇上了。”青娘滞滞望着蕭木白清風如玉的面龐,崖上寒風吹起她沾了淚的長發:“……這是保胎的藥麽?你早該給我了的。你不告訴我,是怕我不舍得随你離開吧……唉,終究是虛僞。”
蕭木白眸色黯淡下去,微微蠕着唇,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淡淡道:“你快走吧。一路往東,過了江,那裏會是個富饒之地。”
“謝了……不說再會。”青娘回眸凄然一笑,清秀容顏上的血還未落盡,倒似染了胭脂一般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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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款擺着虛脫的身體,抱起地上哭得都沒了聲音的可憐小兒,緊緊攬進了懷中。左臉兒親親,右臉兒蹭蹭,粉嫩嫩的讓人怎麽疼都疼不夠。
“嘤嘤……爹爹和娘親,不要、不要打架,好不好……”川兒哽咽着,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連氣兒都上不來了。
這個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生下來的心肝寶貝啊,他們相依為命吃了不知多少的苦,可是她卻不能夠自私的将他帶走,終究他的爹爹是凄涼孤苦的,終究他身體裏淌着玉面的血,她做不到狠心把玉面的心全部都掏空……
将臉貼近川兒幼嫩的耳垂:“我的好兒子,你會恨我的吧?你還這麽小,記性又不好,也許明年就該把我忘了的……娘親不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聽你爹爹的話,替他挑一個知冷知熱的好女子……娘要走了。”
逼着自己不去聽川兒嗫嗫嚅嚅口齒不清的凄哀祈求,假意去忽略不遠處兩名男子絕望的眼神,狠下心将川兒放置地上。
……
鍛淩钰閉上眼睛,心口開始劇痛,眼淚和着鮮血滴滴滑落……她要去奔赴她的新生了,只剩給他此生唯一的一個骨肉,去奔赴她的新生……
可是他要那個小東西來做什麽?見一次,就想起她一次,還不如一同死了罷!
也不顧此刻羸弱失血的身體,不顧筋脈盡斷的危險,豁然運氣沖開了穴位,他也不要命了:“既然那麽愛,為何不去追回來!”
一道純黑光影有如暗夜鬼魅般騰空飛起,直直向女人和孩子的背影襲去。
蕭木白恍然回過神,秒秒間心口卻已被重重一擊,整個兒飛出去幾丈遠,一口血從胸腔裏洶湧噴出。
“阿歡,快走——!”
“哼,叛徒!誰阻止我,誰便是和他一個下場!”絕望的玉面夜叉彈出絨扇,傾城容顏上盡是決絕狠戾。
可他才要襲向青娘,原本寂靜的樹頂卻突然罩下來一張斑駁巨網。女人尚不及回眸,已然連帶着小兒被将将挑去了半空。
“哧哈哈哈——想走?沒那麽容易,所有人都走不了了……兩敗俱傷剛剛好,太尉大人出的真是好點子朕等了這一夜,終于是沒白等,呵呵哈!”半空中傳來半陰半陽的蕭瑟嗓音,有紫青色瘦長身影落于樹梢:“別來無恙啊,我親愛的阿紫。”
“嘿嘿嘿皇上好英明,這下不僅是抓了仇家,連淑妃娘娘都找到了”何唯腆着肥碩肚皮,眨巴着他的獨眼嘎嘎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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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露白,将軍府邸便早早忙碌起來。
皇上對自家娘娘的愛真真讓人羨慕,即便今日新帝封後、帝後祭天,昨夜竟還是同娘娘相伴不離。可是這會兒天都要亮了,皇後那廂早都已鳳冠霞披準備好,文武大臣們也在聖壇上吹了許久的涼風,怎得皇上竟然還是不起身?
安生領着賀老太監小心推開紅木雕花房門,隔着屏風輕聲喚:“皇上。”
聽到耳邊有人呼喚,玄柯晃了晃昏重的腦袋,習慣性往身邊一攬——涼涼的,哪裏還有什麽人?
昨夜的一幕猛然從腦海裏掠過——黃燈迷蒙下,好似聽到女人匍在耳旁哧哧的笑:“看我,又騙了你。我走啦,你快點來找我”
……
原來那不是場夢。
一時間思緒豁然清醒。
坐起身來,古銅色的胸膛上果然點點紫/紅,一看便知是□遺下的痕跡,可是那個“肇事”的女人卻已不見了。見枕頭邊有信,忙攤開來速速看了一眼,卻不過寥寥幾字:“等你半年,若你不來,恕我前緣不續。”
……好個狠心的傻女人啊。
“備馬,立刻出城!”近日皇城內外暗裏頭的翻湧他早已察覺,怕女人遭遇不側,此刻剛毅容顏上浮起一抹痛糾,披衣拿刀就要出門。
安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連忙驚詫阻止:“皇上……皇後大臣們已經等了很久。”
玄柯難得發怒,冷顏瞪去一眼:“傳令下去,立刻封鎖城門。所有人等,一律不許進不許出!”
賀老太監低頭,壓下嘴角一抹玄弧,啞着蒼老嗓音:“得令,老奴這就去傳話。”
……
大街上濟濟穰穰盡都是人,賣馄饨的、耍雜役的、挑擔兒的……人們都趕着這個當口做生意呢。從漠北而來的黑色駿馬奔騰在街市上顯得突兀極了,路人紛紛側目擡頭:“誰啊?今個是皇上大婚的好日子,哪個不懂規矩的這麽不讨喜?”
可是那馬上的青衣偉岸男子怎得如此熟悉?
有過去在宮裏當差的爺兒驚呆了,高高揚起手臂:“看,那不是皇上?!怎麽背弓持刀去祭天?”
他的驚呼,立時得到周圍一群人的仰望與附和:“哦,是皇上、是皇上!啧啧,威武極了!”
……口風兒改的可真快啊。
玄柯卻沒有半分心思顧及,耳邊全是青娘軟趴趴沒骨頭一般的聲音,一會兒是她捂着帕子媚笑:“看我,又騙了你。我走啦,你快點來找我。”
一會兒那笑又變成了挑眉嗔怪:“我小氣極了,才不想看到你娶別的女人……你若半年不來,別怪我尋了別人。”
該死的,昨夜真不該一時心軟喝了她的酒……她那樣一個薄涼的性子,怕用不着半年就已經不再屬于他了!沒有了她,他要這天下何用?要那麽多榮華富貴做甚?他原本就是個不争的性子,這一路的費心掙紮,還不是全都為了她?如何她卻怎也看不到他的心?
心中痛極,又怕青娘遭遇不測,一路馳馬狂奔。
從城南将軍府到西城門,途中必經過聖壇。高高的壇中央,一身紅袍鳳繡的姣妍少女早已候了多時,眼見得遠處飛來一騎黑亮駿馬,那馬上的男子,青色長袍逆風飛揚,持長刀挎彎弓,威武得迷花人眼目……這便是傳說中百戰百勝無堅不催的震國大将軍、大宋國天子,她的夫君啊。
想到即将要完成的鴛鴦一幕,着了濃豔胭脂的臉頰更紅了……羞煞個人啦。
還以為他要給她一個不尋常的婚禮呢,可是玄柯深邃的眸子裏卻不曾有她,竟是直直饒過聖壇去了城外。
一瞬間少女潋滟的眼神黯淡了……母親騙人,說什麽以她的姿色、以父親的身家,天下的男人不敢不愛她。可是你看,那人他就是不愛,他卻偏偏愛那個負心出走的平民小婦。
一顆心碎的眼淚沿着精致妝容滴下來,那副梨花帶雨的嬌柔模樣,折煞了一群圍觀的人。
賀老太監揩着拂塵徐徐緩緩走上階來,淡淡福了老腰,依舊啞着嗓子:“啓禀娘娘,封後被延遲,皇上去尋青娘娘了。”
他的言語間很是恭敬,怎得看在旁人眼裏嘴角竟似含着笑。
……
城門口圓眼睛的小兵仔兒忽然得了結巴:“今、今日出城的女子就一、一人,去、去、去的是那東邊的方向,卑職罪該萬死,沒能看出娘娘變、變了妝容……”
“駕——”玄柯聽得不耐煩,狠狠一拍缰繩出了城。他如何不知道青娘披着一張假面?哪有女人身體與面皮的膚色差得那般誇張。可是她不說,他向來不問,他愛她,便包容她的全部……
該死的,她卻滑溜得好似一只狐貍,到了如今他連她的真名、真面目都尚且不知,她竟又狠心将他抛棄,自己一個人走了……忽然間心中生出無限酸楚,恨不得立刻将青娘尋到,緊緊裹在他懷中,逼着她說愛他。
路邊一片茂密森林裏好似有紅色身影在晃動,隐隐的似聽到女子在笑,細一聽又似在哭……玄柯心弦一瞬糾緊,趕緊策馬進了林子。
寂靜的數林中果然有女子紅衣袅袅,她的雙手雙腳被紅繩牢牢束縛,四名黑衣執着繩端,拖着她柔軟的身體在樹幹間晃動。
有似哭似笑的嗓音在幽幽吟唱,鬼魅一般勾人心魂。
“玄柯——你別過來——”見玄柯來,女子一瞬清醒,連忙揚聲驚呼,聲音好不凄厲。可是她嘴上呼喊着,手中的短匕卻毫不氣地向他的心口襲來。
該死,她被控制了!
“青娘莫怕,待我救你!”玄柯心中焦急,秒秒間閃身避開,伸手取下精弓,眯起眼睛準備向那紅繩射去。
四名黑衣見狀,立刻變換了位置,那利箭便擦着女人耳鬓刺入身後的樹幹。
玄柯凝眉,聽到青娘吃痛哀叫,可惜他的心神才晃,青娘卻立刻又變成了一張哧哧笑臉,持着雙刃向他飛過來……
他避,她殺;他躲,她攻,刀刀都是致命的招數。才在他面前嘤嘤的哭、凄凄艾艾讓你可憐得不忍動她,下一秒忽然又眉目一挑,滿臉殺氣地刺向你心口。
玄柯專心應對着,又怕不慎傷着了青娘,又要防止自己被她凜冽的雙刃所刺。可是女人那張熟悉的素淡容顏,卻漸漸晃花了他的心神。
她哀怨的說:“不是很愛我麽?怎麽還要讓別的女人做你的皇後?我真恨你!”
她又凄涼的說:“嗚嗚,玄柯,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來吧,不如讓我們一起死?”
……
玄柯終于開始有些心神不穩了,卻還在竭力支撐着。
靠得近了,忍不住便澀啞着磁性嗓音問:“青娘……你做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哧哧你不是總嫌我醜麽?一臉的雀斑黃皮……我走了,你正好自由了。”女人妖媚笑起來。趁着這當口,那雙刃間忽然彈出一排銀針,将将向他的心肺襲去。
“唔……”玄柯抵擋不及,慌忙退開數步,卻終究被一枚細小銀針刺入,左臂瞬間嗜血一般的劇痛。
她那樣自信的女人,幾時同自己糾結過容貌?他亦從未嫌棄過她的膚色。
一瞬間,城門口小兵仔兒的聲音又浮上了耳畔:“卑職罪該萬死,沒能看出娘娘變、變了妝容……”
該死的,如何竟忘了這個?忽然開始意識到不對勁,自進了這個林子,他的眼裏便只剩下了紅,心中越在意她哭、她笑,內力便愈發揮灑不出……定是着了什麽的陷阱!
看着玄柯有些熟悉的面容,紅衣抿着唇,眼裏頭盡是薄涼冷意。西疆五幻陣之情幻,中情越深,越難破陣……她贏定了,呵呵哈
可是!為什麽所有的愛都被那個不争的女人奪去?連這個自己百般勾引都不成的冷血将軍都能為她着迷至此。而自己呢?費勁了心思最後卻被當成刀劍來使,當成她的替身來用……不公啊!
然而她的笑容還未斂起,白嫩的頸項卻已被玄柯不氣地握住:“說!你是誰?青娘人在哪裏?”
五幻迷情陣,情醒則陣破。
該死的,她哪裏被他看出了破綻?
卻也不是個老實的貨色,聽着男人殺人一般的冷冽嗓音,心中忽生出了惡念,下一秒又變成了酥/媚的口氣:“呵,你真心那麽愛她麽?……那不如我們做場交易吧你給我一樣東西,我呢,告訴你她人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咕。。昨天某人又說話不算數了,于是今天更了六千+,補補昨天的雙更→→
☆、娘子合歡
“噗——”女人的身體被大網罩向半空,鍛淩钰掌心之力豁然一滞,一股真氣強力反噬,胸口如被撞擊一般,颀長的身軀直直傾倒于地上。
他本已受重傷,方才那一瞬更是抱着與青娘同歸于盡的心不要命沖開了大穴,此刻心頭之血噴在地上,鮮紅鮮紅一片,好生奪目。
林子裏不知道何時早已打鬥聲一片,花幽谷的黑面暗衛與一群藍衣死士正在竭力厮殺,黑與藍密密匝匝交織成一片。
“爹爹~~,痛……”頭頂上方傳來小兒哀哀哭喚,稚嫩的嗓音沙啞哆嗦着,參雜着女人柔聲的忍痛安慰,聽在耳裏,心便越發痛個不行。
他知道那小東西最是恐高。在谷裏時總哭着要娘親,怎麽哄都還是哭個不停,只好牽着他去林子裏蕩秋千,結果他卻怎也不肯坐上去,死死拽着他的褲腿越發哭得厲害,口水兒淚珠兒蹭得到處濕,惱得人哭笑不得。
該死的……
鍛淩钰撐着兩手試圖站起來,可惜才撐起上半身卻又立刻趴下去。他在掌心運氣,卻又發現萬般吃力……一瞬明白自己的內力正在迅速消失。
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絕望,卻也不想讓人看出,咬着唇龇牙道:“卑鄙!凡動我女人者,我玉面夜叉必不放過他性命!”
可惜這樣的細節卻沒逃過玄天的眼睛,玄天笑起來:“呵呵哈~~想不到花幽谷絕情谷主原是個癡呆的角色……我在樹上看了這許久,賤人的心早已不在你身上,何謂你的女人?”
瘦高的身形從樹梢上飛落,擡了擡手,一群藍衣蒙面便将一群人全全包圍。
好似故意存了心思挑釁,玄天踩上鍛淩钰蒼白手背,在腳底細細研磨:“你看,你如今內力盡褪,已似半個廢人,空有一身招式又能奈我何?還不如……我們一起殺了那個武夫,我賜你當個京官供你一世享樂……你說呢,我的小舅子?”
指尖兒被踩得鑽心疼痛,卻不及最後那句刻意加重了口氣的“小舅子”,半世絕傲的玉面夜叉幾時受過如此侮辱?一刻間,越發恨極了紫蘇的背叛!
鍛淩钰咬着牙,抑住胸腔內洶湧的血腥,将一柄素白絨扇向玄天将将指去:“滾……我鍛家從來不屑與仇人為伍!即便要殺,在殺他之前,也必然要親自結果了你這條狗命!”
口中說着,冷冽的狹長鳳眸便向幾步外的紫蘇看去,眼裏頭波光潋滟,猜不透是輕蔑多些還是嘲諷多些,可惜,那恨卻是赤果果地刻進了骨髓。
知道唯一的弟弟已将她徹底抛在了鍛門之外,紫蘇撇過頭,緊了緊鵝毛薄毯,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一輩子的起起落落、悲悲喜喜,她的心早該死了,一如她将死的身。比不過青娘的年輕,還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解釋去争取,他們若肯原諒她,那就原諒吧;若不肯原諒,就讓她就背負着罪孽死去好了……她累了,再也沒有了掙紮的力氣。
“呵呵,一只将死的螞蚱還敢嘴硬……那麽,不如就試試吧。”玄天順着鍛淩钰的視線望去,看到女人一張滄桑沉寂的绮麗側顏,眼裏頭掠過一絲寒涼,對着何慶揚了揚手。
何慶費力扯着網繩的另一端,擡頭看了看半空中的女人與孩子。那是張與死去的女人十分相似的臉,看多了,竟像是那女人附身回來讨債一般,看得他心底裏頭直慌張。
肥厚的嘴唇抽了抽,眼裏添上幾許躊躇:“皇、皇上,這蛇皮大網,再……再拉就要悶死人的。”
好個下賤老骨頭!玄天不耐煩掃過一眼,陰着嗓子徐徐道:“或者,太尉大人可以替她們去死不是麽?”
“诶诶,別、別,臣、臣拉就是!”何慶慌忙哆嗦着老腿應下來。那麽多的蒙面死士,皇上卻執意讓他親自扯繩子,不是試探他還是什麽?他如今已經廢了一只眼,可不能連命也廢去啊……就當他沒娶過那個女人、沒生過女兒好了。
終究是個自私的混賬角色,咬咬牙,狠狠将繩端一扯,登時原本已然十分緊實的網罩又将将縮去了小半兒空間……
“嘤嘤……娘,痛痛……”臭兮兮的蛇皮黏過來,好惡心啊,川兒的手背被勒得條條紅痕,忙掙紮着使勁兒蜷進青娘的懷裏。多久多久沒有這樣被娘親抱過了,每天夜裏頭夢見的都是娘親,可是娘親的臉色為什麽這麽白、為什麽不對自己笑?
才不及二歲的小兒好似第一次意識到死亡,忙伸出嫩嫩小指頭去幫青娘揩額間的汗,可憐巴巴哄着自己道:“不痛不痛……”
“乖……寶貝兒別動,再動,鎖得……越緊了。”青娘抑着腹中陣痛,抓住川兒的手費力側開身體,盡量為他騰出一個半弧形的空間,又小心取出瓷瓶吃了那保胎的藥。
不論哪個都是手心手背的骨肉啊,既然來了,怎也不舍得讓他們輕易就沒了的。
“哼~,一柱香的功夫他若不來,吃多少藥你亦是要死!”玄天輕蔑冷哼,步履緩緩地向紫蘇走去。
一襲紫青色長裳在風中飄逸,瘦瘦長長的一條兒。明明是平地,他卻走得坎坷,他的腳竟是有些瘸了,想必在極樂地府裏頭,亦受了不少的折磨方才逃出生天吧。
紫蘇扭着頭,緊着薄毯兒不肯看他。
玄天卻偏偏擡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與他對視……
女人還是如當年一樣倔強,咬着唇,眼裏有執拗有恨意還有些看不明的東西。
十多年不見了,他看到她眼角有了淡淡的紋路,皮膚也不再如當年那樣光滑彈性,瘦了,也黑了……可是卻依舊那麽美。注定了一世的冤家,看一眼便能記住她萬年。
“你竟然回來了。”玄天勾唇,笑着低聲說。
忽視不掉玄天的注視,紫蘇便也扭過頭來,淡淡回了一笑:“怎麽,活着不好嗎?”卻不繼續看他的臉,只若無其事盯着他微微不平的雙腿。
當年的他可不喜歡穿亮色的袍子……終究是年華易逝啊,老了的人才越發愛那些豔麗的顏色。她不是也一樣?年紀越大,越發喜歡将唇兒染得嫣紅。不像當年,随便往臉上抹把清泉,那笑臉都像是仙女一般勾人魂魄……
許是進了沙子,紫蘇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好似又看到那個遙遠的少女“咯咯”嬌笑着從天邊走來……
那都是怎樣的年紀呢?
她臉兒粉撲撲,二八年華,走起路來不搖不擺亦能有一身的風情。他比她年歲略長,一身精致龍袍,清清瘦瘦頑劣不羁,在朝堂上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下了朝,對着她的時候卻溫存又耍賴。
總愛纏着她,不舍得去上朝。她推他,他卻懶在榻上不肯走,非要她親了他才肯起身,眼神兒汪汪的像個受傷的孩子。她心裏頭讨厭極了,被他氣極了卻忍不住笑起來,白眼瞟着他,不情不願貼上他的唇。可是他卻忽然張開雙臂将她全身兒一攬,掀了被子繼續與她無休無盡的纏綿,非要逼着她披上禍國妖妃的罵名。
到了巅峰的時候,他咬着她的耳垂,顫抖着逼她、求她說愛他。她自是不肯說,只将雙手纏上他的頸,任他忽然加大了力将她嬌/軀搖曳,口中不要命的吟吟/哦哦、迷醉歡唱……心裏頭恨自己沒骨氣、也恨他對自己的用盡了手段;可是夜半被噩夢吓醒了,拿起剪刀,看着他熟睡後不安的表情,卻又屢屢下不去狠心。
那一次次的下不去狠心後,終于是懷上了骨肉……看到他撫着她的肚子,當着太醫的面像個孩子一樣喜極而泣,說不動容都要對不起良心。可是這樣的感覺越強烈,心中的罪孽便越發将她折磨,一閉眼睛便是整院子的鮮血與凍僵在甕裏的少年……終于還是做了那懦弱的人兒,撒手一切離開了。
唉,女人哪,在寵愛與仇恨面前,總是容易屈服于前者;然若要将性命與愛相比,貪戀的終究還是自己。
“你是最近才知道我還活着麽?”紫蘇擡頭看了看半空中緊緊相擁的可憐母子,好看的眉毛擰起來。
玄天卻不回答她的話:“多少年不見,你還好嗎?怎麽和我一樣,瘦成了一把骨頭,讓人心疼。”
紫蘇勾了勾嘴角:“很好啊。”抿着幹澀的唇,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又道:“放了那對母子吧,我們的事與她們何幹?”
玄天笑起來,他卻看出來她過得不好。守在邊塞想愛那人卻又不敢去尋他,眼睜睜看着他愛上了別的女人,便整日的喝酒買醉将自己折磨成一把骨頭,能好才怪?你看,明明都開春了,卻還小貓兒一般蜷在毯子裏……真是個傻瓜。
心裏頭多少有點時隔多年物似人非的悲涼,指尖松開紫蘇的下颌:“呵呵,如何沒有關系?若不是她迷了七弟,如今你回來找我,我便可以退位與你怡享天年,我們的兒子亦能夠坐上九五之尊……可是,如今我卻再給不了你榮華。”
他的嗓音澀啞,多少年沉迷聲色的後遺症。冷冷招了手,一群藍衣護衛便将将圍攏過來。
“看好朕的女人。”轉過身,便向那對母子走去。
他不問她這些年去了哪裏,可是他這一轉身,紫蘇就知道他原是深深的恨她了。總是這樣,知道她不愛他,便刻意忽視着,有時候想起來了,心裏頭生氣,便轉身去往別的妃子處,卻也不肯過夜,天黑了必然還回來,再來時又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一般,纏着她逗她笑。
紫蘇緊了緊拳頭:“你放了他們,我同你離開。”
“哦~~幾時你也如此菩薩心腸了?”玄天微彎的背影一顫,回過頭,臉上帶起陰涼涼的笑:“……可是我,為什麽要聽你?”
從未聽過他對自己這樣冷冽,紫蘇心底裏疼痛一抽……也是啊,她都這樣對他了,還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和從前一樣?何況他,從來便是個暴戾無情的皇帝不是麽?
抿着唇,笑了笑:“仇恨難解,莫要讓它一代接一代傳下去。我們的仇恨,我們自己來數算,不要将旁人扯進來。”
玄天嘴角浮起一抹嘲諷,走過來替紫蘇扯了扯滑落的薄毯:“傻阿紫,我與你相親相愛,幾時有過仇恨?我的仇,從來只對你以外的人,你若是害怕,不回來不就好了麽?”
“我來,只是因為我太累了、快要死去,我想回來故土,落葉歸根……這世上的仇,報不完的。你若是執意如此,我也勸不了你。然而你若傷了他們,你要的便再也得不到了。”
玄天的手将将一頓,聽清楚那話裏的含意……可惡的女人,她竟然這樣輕易便将他看穿。
是啊,他這一輩子一切都只為了她,得不到的時候拼命爬上高位去争取,得到了又極盡可能的對她好;以為她死了,便随着她醉生夢死,一步步往黃泉路上絕望奔赴……可是她竟然活着,竟是去往那人的漠北,空讓他吃了這十多年殇情的苦!如今他什麽都揮霍盡了,什麽也給不了她,她卻又忽然回來,說願意同她走。
他再不要她假惺惺的施舍,非要斬斷她在這世間除了他以外的一切留戀,讓她後悔這些年對他的背叛與絕情!
玄天一瞬間陰了清瘦容顏,白而長的手指狠狠捏上紫蘇薄薄的下颌:“賤人!你是在施舍我,逼着我恨你麽?”
那副殺氣逼人的陰狠模樣看得一旁的玄銘心中慌亂。知父皇發狂時是個如何的角色,玄銘忙上前一擋,彎下膝蓋凄凄跪下來:“父親,趁皇叔兵馬未到,我們走吧!這天下,你不适合為尊,皇叔卻可以做個很好的皇帝,父親何故要執著于一念?況母親如今已經肯與你離開,天地之大,總有我們一家三口容身之處……父親!”
少年的眼裏萋萋含着苦。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求他的父皇。知玄天一看見他便要不快樂,即便渴望着親情,也要逼自己屢屢捺下沖動,避免着互相照面。
一個皇城一座宮,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自小父皇在後宮裏玩着女人與酒肉,他亦戲耍于自己的世界裏,小時候是女人和木偶,大了的時候是女人與熏香。明知那熏香有毒,他卻決意沉迷,只因在那香裏,所有他想要的,一閉上眼睛便得到了……他曾以為,自己将重韬父皇的舊路,一世迷醉至死,可是後來突然來了個女人,給他送了飯、補了衣,那白蒼蒼的日子怎生得一瞬被暖熱了起來,連他凄惶絕望的心都被捂暖了。他再不想回去過從前那些不知生死的日子,他亦要嘗世間人人都有的親情!
“父親……母親如今病體已衰,求父親可憐,求請父親不要折磨……”見玄天不動,玄銘匍下腰開始磕頭,光潔的額頭很快便在颠簸的崖石上磕出了血痕。
卻原來,到了最後竟是這個被刻意冷落的兒子将他看得最透……
玄天仰頭對着天空揚聲笑起來,心裏頭忽然更恨,恨女人的狠心,也恨自己對骨肉的薄情:“呵呵哈,說得好聽!她若是肯真心随我離開,何用等到如今?……我用半生等她來尋我,她卻總也不來!我揮霍着天下,她卻寧可守在漠北看別人歡愛,也不肯将我從絕路上救回……傻小子,你以為她為何要同我走麽?她根本不愛我,她愛的是眼前這群人!他們,哪一個都比我們父子分量重!你試試,倘若現在躺在地上的不是他而是我,你道她還肯同我離開麽?”
口中發着狠,一柄長劍便直直對着幾步外正戲谑淺笑的鍛淩钰将将指去。
玄銘糾結着,不肯去看鍛淩钰一身血染的紅。
玄天卻不肯饒他,硬将他的頭扭過去,逼着他看:“就是這個男人,你難道不恨他嚒?該死的夜叉,他明知你是阿紫的骨肉,卻狠心用藥迷了你!為了引出我來,害你為他那個賤女人吃了多少的苦,怎麽如今你卻心軟了?……我的傻兒子,你一心軟,離着死期便不遠了!這天下原本就是如此,你不殺人,人便要殺你;你若想要不死,便要将自己化做那無心無情的強者,不然你只能想此刻一樣,只有跪在地上求人的份!”
他說着他的一套邏輯,生生将少年的自尊批判得一塌糊塗。也是啊,他這一路費心攀爬,哪一步不曾沾染過別人的鮮血?
玄銘抿着唇,雙膝尚跪在地上,卻忽然恨不得立刻堕去彎了的膝蓋,心中痛苦極了,那原本想原諒的忽然又恨起來,原本想恨的忽然又原諒了,好不糾結啊。
可他的父皇仍然還在說:“我可以放過你娘,你且去替我殺了這個人,你若殺了他,我便放過你們母子走……傻子,你不是很愛你的娘親麽?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孝心,呵呵~~”
他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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