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想也不想的,樂夫朝身邊人打了個手勢,原本正走着的隊伍倏然停頓,而後,便迅速四散開來,悄悄藏在了周圍的樹叢間。
陳樂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整個人就被樂夫捂住了嘴往旁邊拖走了。
“噓——”樂夫在他耳邊輕聲道,“不要發出聲音,有人來了。”
陳樂再不懂道理也知道這時候需要安靜,于是趕緊點點頭,随着樂夫小心地蹲在了一叢茂密矮樹中。
空間很小,又不敢亂動惹出動靜,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就是貼在一塊兒的,陳樂心跳得飛快,屏住呼吸都不敢張開嘴,靜靜的四周就聽見蟲鳴鳥叫和樂夫的心跳。
怦——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有些熱,樂夫緊緊摟着他,噴出的呼吸落在他耳後,濕熱的感覺分外別扭。
他忍不住動了動。
樂夫摟得更緊了:“別動。”
陳樂臉更紅了,還不等他有反應,忽然聽見模模糊糊的聲音由遠及近。
“靠,這什麽破地方,都一天了還走不出去!”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呸了聲,他身材高大,一臉匪氣,只是因為在山林中穿梭太久弄得一身狼狽不堪。
“還不是你們挑的破地方!我早說随便找個地方就成了,你們還非得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兒,現在好了,人也跑散了,貨也丢了小半,還死了好幾個兄弟,爽了?”走在他旁邊的一個人更是一臉晦氣,言語間滿是懊悔與不滿,只可惜現在時間地點都不對,不然指不定就直接打起來了。
“我呸!當初定地方的時候你怎麽不說?現在了倒是唧唧歪歪說個不停了,事後諸葛亮哪個王八不會當?有本事你現在找條路出去!自己都是廢物一個還有臉在這兒叽歪!去你媽的逼!”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這麽一說馬上還了回去。
兩人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說着說着就要打起來,旁邊一些小弟看着情況不對,連忙阻攔。
開玩笑,這種破地方,一個人誰他媽有膽子過來,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多個人,至少多點膽子,出去的希望也大點。
因此,盡管雙方都對對方有些不滿,總歸還是暫時連成統一戰線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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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低罵聲越走越近後又慢慢遠了開去,陳樂從樹葉叢中睜開眼悄悄往外看,望見那一小群人往旁邊的另一個方向走開了,并沒有朝他們這裏來,這才總算松了口氣。
眼看着那些人的影子就要從視線內漸漸消失了的時候,忽然一聲慘叫傳來:“啊——”
陳樂一驚,連忙回頭看,就瞧見不遠處樂夫帶來的一個人忽然從樹上掉了下來。
“你在這別動——”還不等陳樂反應過來,就聽見樂夫的聲音響起,身邊一空,那人已經不見了。
他小心地把自己藏在樹叢裏,透過樹叢的間隙往外看,目光緊緊鎖定着樂夫,怎麽也沒有挪開。
剛剛那動靜不小,原本眼看着就要走開的人群聽見聲音都往這裏跑了,槍聲不斷響起,眨眼的工夫外頭已經陷入混戰。
樂夫帶來的人手除了那個忽然掉下樹來的,其他都還藏得好好的,聽到這麽大的動靜卻也沒有暴露出來,倒是樂夫,第一時間就沖了出去,一下子成了活靶。
好在這人身手夠好,幾下就過去拎起了掉下樹來的人又藏住了。
但盡管這樣,他們的行蹤也已經暴露了,那群人正在緩慢而謹慎地往這裏過來。
陳樂所在的地方比較偏僻,樹叢也較為緊密,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其他人在哪裏陳樂也看不到,他只瞧見樂夫往幾米外一棵樹上蹿上不見了。
那身手,靈巧得和猴子似的。
來人慢慢逼近,現在他們處在暗,那些人處在明,形勢誰利誰不利一目了然,所以那些人也不敢亂動,只走到近處就開始試探性地打槍。
陳樂心中緊張又害怕,但還是盡量按捺住,只一動不動地藏在那。
那群人中一個個子較為矮小的背推了出來,那小個子有些不願,但終究敵不過衆人,一臉害怕地往這裏走。
他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往旁邊樹木茂密的地方射擊,都是要命的,誰都不想把自己的命丢在這種地方。
沒一會兒已經進入了他們藏身的這一片區域,陳樂見此更是一點也不敢動了。
那人先是走到剛剛樂夫出去救人的地方,而後朝後面一聲大喊:“老大,是條蛇——”
山裏頭什麽不多,就是這些畜生特別豐富,這一路來都瞧見不知多少了。
“蛇個屁!”那裏很快有人罵回來了,“你當老子聾了?剛剛那分明是有人在叫!”
話音剛落,一聲槍響,那小個子忽然趴下不動了。
那裏的人都慌起來,想也不想地就往這裏不停開槍,這會子是人都知道這裏肯定藏了人了。
陳樂躲在樹叢中瞪大了眼,剛剛別人沒看見,他可是看見了,殺了那個小個子的子彈是從樂夫藏身的那棵樹上下來的,誰出的手,很明顯。
他居然殺人……
陳樂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發幹,肚子也在這會兒忽然叫起來,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但子彈這樣密集地過來,他也不敢亂想太多,把自己緊緊抱成一團縮在那。
也不知那群人是怎麽想的,打了一陣沒什麽反應後,竟然忽然往後撤退了,遠遠離開他們這裏。
就在他們撤退的檔口,樂夫這裏卻像是說好了的那樣,忽然開始了攻擊,原本分散藏在各個地方的人開始迅速地朝那撥人開始發槍,槍子跟下雨似的往外頭撒,頗有中槍林彈雨的感覺。
但人家也不是傻子,只是一愣過後就立刻反應過來,紛紛開始還擊,樹林子裏的槍戰極為考驗人品和準頭,雙方打成一片,盡管死了幾個人,樂夫這裏由于占據主動地位的緣故還是暫時處在上方。
許是商量過了,那些人中的其中幾個動作靈活地往他們藏身的這裏過來了,他們這裏的人也連忙還擊,三兩個人紛紛中彈成了炮灰。
卻有一個人,穿透了防線走到了中央,正是陳樂藏身之處幾步遠外。
陳樂反射性往後躲。
卻在這時候,那人忽然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了,陳樂瞳孔驟縮,那一刻心跳快到了極致,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只剩下一個想法——跑!
但還不等他做出任何行動,樂夫忽然從原本藏身的樹上跳了下來,趁着那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檔口,三兩下給踢開,最後一擊利落的割斷脖子。
那人不甘地瞪大眼,終于還是往前倒了下來,笨重的身軀砸在地上,揚起幾片落葉枯枝,那顆死不瞑目的頭,卻是正好對着陳樂的方向。
陳樂呆呆地看着那雙死人的眼睛,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樂夫一把抓起他往旁邊躲開。
“全宰了——”緊接着,耳邊傳來樂夫暴怒的聲音。
之後發生了什麽,陳樂并不是很清楚,耳邊隐約有人的慘叫和槍聲不斷響起,他的腦中還停留在剛剛那雙眼上,那種眼睜睜看着一個人被殺死在眼前的感覺,鮮血都從脖子的血管中噴出來濺到臉上。
太可怕了。
“媳婦兒?”樂夫抱着他重新換了個地方藏身,見他恍惚的樣子,不由搖了搖他。
陳樂回頭看他,就瞧見他一臉緊張關切的眼神,不知道怎麽,嘴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後面已經陷入激戰中,樂夫卻牢牢抱住了他,将所有炮灰煙火擋在身後,直到好幾分鐘過去,後面有人喊了:“老大,他們跑了,要追不?”
看來是贏了。
“不追。”樂夫說完又看向陳樂,“剛剛傷了麽?”
陳樂一愣,而後搖頭,緊接着看見他身上東一處西一處好多紅色,明顯就是傷到了,登時就傻住了。
“怕了?”樂夫看着他的樣子笑了笑,而後熟練地脫衣服弄傷口,陳樂眼睜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脫下上衣,露出一身的傷,更是震驚。
這會兒,後面匆匆奔上來兩個人,看了看他倆,目光頓時有些暧昧,但還是趕緊說了正事:“老大,搶來包東西。”
樂夫頭都沒回,只繼續用周圍摘來的一些止血的草擦傷口:“什麽東西?”
“呃。”後面的人臉色有些尴尬,樂夫見他遲遲不說話,才回頭又問了一遍。
這人速度把手裏東西遞出來:“就是這個。”
那是一個盒子,包裝看着很普通,樂夫看了眼,打開蓋子看了看,皺眉,又手指沾了點在鼻前一聞,笑了:“我還奇怪怎麽會有人來這種地方,原來是為了這玩意兒,倒是聰明,深山老林子裏比外頭安全多了。”
陳樂疑惑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狀況。
把東西丢給那人,樂夫說:“你們搶到的就歸你們了,藏着吧,在外頭散開賣了,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那人眼睛一亮,收下了,但還是說:“哪呢啊,就算下半輩子不用愁了也得跟着老大你混啊,咱還等着連下輩子的份數一塊兒攢了嘞!”
這也算是表忠心了,也不枉他這麽多年來養了這幫兄弟。
樂夫笑了:“成,那就繼續跟着,我保證連下輩子的份數都讓你們攢夠了。”說完,他臉色又沉了沉,聲音低下來,“剛剛走了幾個兄弟?”
“……七個。”那人微低頭說。
“埋了吧,回去都些錢交給他們爸媽,也算是我對不起他們。”樂夫說。
那人應了,走回去了。
陳樂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但總是有些不舒服,又見樂夫繼續處理傷口,咬了咬牙,一句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了:“要我幫你嗎?”
剛說完,就看見樂夫詫異地望過來,他心頭開始後悔剛剛說了這話,卻又聽見樂夫笑着說:“好啊。”
說着,已經把手遞了過來。
他的手臂不是肌肉虬結那種的壯實,卻也有種精悍結實的力道,皮膚偏黑,上面擦傷無數。
陳樂的腿不好,這會兒是靠在樹幹上的,樂夫的手正落在他面前,就像是邀請似的。
陳樂看了一眼,猶豫着說:“你肚子上……”
很明顯,他手上的傷并不嚴重,反而是胸口和肚子上,中了好幾槍,還有些大大小小的擦傷撞傷和以前的傷口裂開流的血,也虧得這人皮厚肉硬耐得下來,要換了一般人,早該痛都痛死了。
樂夫忽然半蹲下來紮個馬步,肚子上這麽一擠壓,血流得更猛了,但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那樣,只低頭與陳樂平視:“怎麽,關心我了?”
“不——”陳樂下意識地就要開口否定,卻被他抓住了手,摁到了他的肚子上。
有些涼涼的觸感。
他一哆嗦,連忙要把手挪回來,但樂夫就是摁住他的手不給動:“你不是想看我肚子上的傷麽,那就順便給我摸摸呗。”
這人天生犯賤,這會兒了還不忘記耍流氓。
陳樂努力半天沒收回手,低頭悶聲不吭地就真在他肚皮上摸了摸,惹來他一陣笑。
樂夫心裏頭開心,陳樂對他的反應比之前簡直好了太多了,不厭惡反而還曉得關心他,啧啧,歷史性的跨越啊,早知道這麽出來趟能讓他們倆之間的距離拉進這麽一大步,他絕對毫不猶疑地把陳樂抓出來多進行幾次森林探險!
果然麽,感情這玩意兒,就是在險境中不斷前進的。
感覺着肚皮上暖軟的摩挲,他腦中一陣胡思亂想,沒一會兒,下面竟然隐隐有擡頭的趨勢了……
身子一僵,他不自覺放開了手,陳樂連忙把手收回來,正要說什麽,後面一些人已經走上前來了:“老大,成了不?咱該出發了——”
剛剛的槍戰動靜不小,這裏又死了不少人,無論待會兒引來人或者野獸,都不會是什麽好事,趕緊離開才是正道。
的确磨蹭太多時間了,樂夫随手把那些草藥往身上抹了抹,又重新套上衣服,就背起陳樂往後一招呼:“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繼續找路去了。
山裏頭沒經過開發,壓根兒沒路,都是靠人的直覺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還崎岖得很,不一會兒人人都惹了一身汗,就是被一路背着的陳樂,也覺得身上汗涔涔的。
有人說:“老大,你把嫂子放下,咱來背呗。”畢竟樂夫身上還有一身傷哪,剛剛只是草草處理了,現在又背着個人,壓力太大了。
樂夫的回答是一巴掌拍過去:“怎麽的,想和我搶老婆不成?”
于是沒人敢再和他說背媳婦這事兒。
來來去去繞了個大圈,終于找到了他們來時做下的記號,這也意味着,他們終于脫離迷路這一困境,徹底走上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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