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置之死地
琥珀休息了一夜,身體總算恢複一些力氣,努力不去想,昨夜她看到了什麽。
清晨,她離開書房,徑自走回丫鬟們一同生活居住的院落,還未推開門,已然聽到裏面嘈雜的聲響。
幾個丫鬟一邊穿着棉衣,一邊滿臉不屑地奚落,她們的眼光一同落在牆邊空着的那個床鋪位置,默契地冷笑。
紅袖是其中最年長的,自然說起話來也最不客氣。
“就她嬌貴,我們當初進來當下人的時候,還不是好好的?進來才半個多月,就病倒了,要是傳出去外人還當我們王府虐待下人呢。”
“也不知道是耍了什麽手段,才讓王爺把她從廚房調走的,長得不好看,估計心眼比我們多。”有人開始添油加醋,不冷不熱地調侃。
“她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也不照照鏡子,還想跟王妃争搶奪愛。”能夠在王爺的書房過夜,這企圖上位的目的,瞎子都看得出來吧,另一個長相較好的丫鬟連連點頭,涼薄的語氣之後,加了一道重重的冷叱。
“那是當然了,不是誰都可以十三歲就當王妃的,王妃溫柔賢淑,美麗大方,她呀,連王妃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紅袖看大家同仇敵忾,一手利落扣着領口盤扣,說話之間,更是一臉笑容,說的得意。她可是對那個新來的丫頭,半點點的好感都沒有。
“還不是看我們王爺同情她,可憐她,就恨不得貼到床上去了?!”
一個圓乎乎的丫鬟突然開口,辛辣的強調,惹得一堆丫鬟,哈哈大笑。
琥珀沒有推門進去,只是掉轉頭,安靜地走開,她緩緩走到花園旁的竹林,怔怔地望着其中一棵竹子出神。
“丫頭,怎麽不多休息一天?”
低醇好聽的嗓音,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琥珀的心一震,幾乎不敢置信,猛地轉過身去,倚靠在竹子上,擡起眼眸看他。
“謝謝王爺關心,我沒事。”她讀着他清俊容顏上的笑容,仿佛方才的緊張忐忑,不安徘徊,一瞬間都被化解了。
軒轅睿淡淡睇着她,走近一步,墨藍色的朝服之前是海上明月的圖騰,冬日的寒冷似乎沾着他的衣袍,他站在她很近的身前,輕描淡寫地問了句。“想什麽?家人?”
她默默點頭,清晨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她交纏着雙手,那股少女的姿态,似乎比任何女子的嬌羞,都更加出塵可人。
“生病的時候,人的心就會變得特別孤單。”他扯唇一笑,俊長身軀轉去,與她并肩而戰。
很奇怪,在她面前,總是很容易放下心懷,她似乎生來就是一個擅長傾訴的下人。
他冰冷的絲綢朝服觸碰着她的棉衣,那寒意似乎連她都感應到了,她突然打了個寒戰,然後——她聽到他的笑,很輕,不是嘲笑,而是自如的那種低低笑聲。
那一刻,她忘了該說什麽。
所有主仆之間的尴尬,突然化解地徹底。
他們彼此都沉默着,并肩站着,她卻又不敢貿然看他,可是她多希望,他可以一直站在她的身邊。
她的心,不知不覺起了變化。溫暖的涓涓細流,淌過她幹涸的心口,只是跟他站在一起望着那前方的天色,她卻突然覺得滿足。
“那些傳聞……王妃還不知曉吧,王爺。”她仰望着那棱角分明溫和俊秀的側臉,陽光打在他的身上,格外好看。
“她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我不會容忍有人将這種醜事附加在她的身上。”他黑眸一沉,眼底的情緒很難看透,說的毅然而然。
醜事。
她不禁握了握拳頭,為何她所遭遇的悲哀,還要為那個女人贏得軒轅睿的柔情蜜意?!
“你過來。”
他走向前去,琥珀揣摩着他要出發去皇宮早朝,卻看到他領着她去了偏廳,他吩咐總管從捎來一樣物什,用紙袋包着。
是蜜餞,胡記蜜餞,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以前她從來不愁這種零食小吃,爺爺總是給她搜羅很多,其實大多都分派給麗兒吃了。
他笑了笑,以為她發呆的模樣,是因為不曾吃過這富家小姐的小食。“我知道你以前的生活很苦,以後在睿王府,只要你安分守己,會有好日子的。”
“比起蜜餞,我更喜歡吃糖豆,桂花味兒的…….”
她淺淺一笑,卻是緊緊握住那小小紙袋,嗓音細入蚊吶,軒轅睿卻聽的清楚。
“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喜歡吃糖豆?”軒轅睿卻不曾責怪她的貪心,俊顏之上,有些疑惑,他問的很認真。
她抿着唇,笑着點頭,因為他記得她的最愛,所以她更加歡欣鼓舞。
他默然不語,卻是若有所思,眸子再度瞥過琥珀的眼眸,仿佛是已經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心,好甜。
他會記得的,是吧,至少也該記得她上官琥珀,真正喜愛的是什麽。
懷中抱着那一小包紙袋蜜餞,她甜甜地笑着,目送着他俊長挺拔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
琥珀繞過後花園,眸光輕輕掃過那最大的竹幹之上,青翠色的竹節之上,是一道道刮痕。那是她在王府的時間,每一道,是一天。
只剩下,五天了。
那是她最後的限額。
扣住蜜餞紙袋的五指,猝然收緊,她眼眸一沉,臉色全無。
今天,她一定要從假王妃的嘴裏,逼出真相。
琥珀還未踏入房間,半掩的房門中飄出大嗓門的紅袖聲音,帶着谄媚的笑聲。“王爺啊,真是體貼溫柔,還特意派人去府外買了京城胡家的蜜餞給王妃當小吃解悶。奴婢我呀要是往後能夠找到這樣用心的男人,就算他是個窮光蛋,我也跟了!”
聞到此處,琥珀突然笑了,她咬牙,揉緊那飄着蜜餞甜香的紙袋,揚手,抛向前方。
那一小包蜜餞,全部被丢入池水之中,一顆顆沉入水底。不多久,池水恢複了平靜,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喲,你怎麽來了?不是生病了嗎?王爺交代過,這幾天你可以閑着,半點活兒不用幹,安心養病吧。”
紅袖正站在銅鏡面前,替王妃梳理着長發,眼角餘光瞥過伫立在門口的少女,不冷不熱地說道。
“我的身子好了。”琥珀走到紅袖身後不遠處,從銅鏡之中,觀望着王妃含笑的臉兒,王妃剛起床,氣色很好。
“你至少把病養通透了再來服侍王妃,王妃身子金貴,你可別把病傳給王妃——”紅袖端着一張冷冰冰的臉,語氣之中的嫌棄不言而喻。
“紅袖,你說話怎麽這麽沖——”王妃笑着,語氣溫柔制止。只是她從銅鏡之中看待琥珀的眼光,深處湧過一層寒意。
“本來就是呀,她的臉色難看死了,我還聽到她在咳嗽,估計病還沒好。”紅袖挑選了一只碧玉釵,輕輕簪在王妃的發髻之中,冷冰冰地轉過臉去,盯着沉默的琥珀,低聲訓斥。“你還不離我們王妃遠一點?”
“紅袖,別這麽兇,她才剛進府。”
王妃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但随之站起身來,冷眼瞧着這個面無表情的丫鬟。
紅袖的語氣更尖酸刻薄:“剛進來也不能不懂事,沒半點眼力見啊,王妃你現在可是非常時刻,肚子裏有着王爺的骨肉呢,可不能出半點岔子。”
琥珀僵在一旁。
一句話……就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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