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像一個人
原來,昨夜她看到王妃貼在耳邊跟軒轅睿說的悄悄話,就是這個內容。
大夫來幫她處理燙傷的那天,她就知道了,卻讓大夫隐瞞了軒轅睿,作為驚喜,她親自告訴自己的丈夫。
一個月了。
琥珀背過身去,佯裝自若,收拾着一旁的書冊雜亂,沒人看到她的唇,輕輕顫抖着。
“今天沒你的事,對了,等你的病徹底好了再來,我來照顧王妃就夠了。”紅袖的聲音,依舊是冷冰冰的。
一道低低的嗓音,默默傳入王妃耳邊,溫吞吞的,似乎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紅袖姐,我已經好了,王妃如今身邊需要多一個照應,還是讓我留在這裏吧。”
“好吧。”紅袖敷衍回應,看王妃神色平靜,也不再多言。
王妃不着痕跡地支開紅袖,她淡淡睇着眼前這個丫頭,笑了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你陪我去花園裏走走吧。”
低着頭,她依舊畢恭畢敬,扶着王妃的手,緩緩離開庭院,來到無人的花園涼亭。
王妃安安靜靜地坐着,視線落在那池水之上,琥珀眼看着有丫鬟送來精致茶點和茶水,視線劃過王妃的清麗面容,雖然年輕,但在她的身上,總是很少能夠看到少女的稚氣任性,她——太沉着,也太有把握。
清冷的寒風襲來,王妃披着上好的華麗鬥篷,紋絲不動,琥珀伸手替她斟茶,手背上的凍瘡卻是窘迫寒酸。
“王妃的病好些了麽?”琥珀低頭,将茶幾上的茶水遞到王妃手邊,小臉上噙着淺淺笑容,看起來恭恭敬敬詢問,卻惹來王妃一頭霧水。
“什麽?”王妃淡淡睇着她,低頭喝茶。
琥珀直直望着她的優雅姿态,挽唇一笑,天真笑容無邪清純。“糖豆的味道如何?”
聞到此處,女子頭發脹,驀地被茶水嗆到,她連連咳嗽兩聲,猛地擡起眼眸,那眸子之內,是滿滿當當的懷疑和差異。
不知為什麽,即使這個少女姿色平庸,她也還是無法喜歡她,她的嗓音不若平時低沉,而是輕揚的柔和,這些線索,都讓她猛地臉色發白,指着琥珀的方向,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居然——”
王妃未曾說完,蒼白着臉,忙不疊環顧四周,幸好這周圍沒有多餘的人,知道這個秘密。
“是我,我居然能出現在這裏,出現在你的身邊,出現在軒轅睿的身邊,很意外吧。”頂着那過分平凡的面具,琥珀緩緩靠近王妃臉龐,在她耳邊說着悄悄話。
王妃取出絲帕輕輕擦拭自己濕潤的嘴角,神色從容,擺出主子威嚴,驀地臉色一沉,低喝一聲:“你到底打着什麽主意?”
琥珀蒼白色的唇邊,溢出冰冷的話語,她的眼底幽深如海,直直望入對方的眼瞳。“只要你坦白,我可以不追究你的過錯。”
短暫的沉默過後,那女子卻沒有流露更多的倉皇失措,別開視線,“即使你殺了我也無濟于事。”
“你就這麽有把握——”琥珀驀地雙手壓住王妃的肩膀,無聲冷笑,低低地詢問。“你所知曉的,就是一切?”
這個女孩居然就這麽毫無征兆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實在是,太讓人毛骨悚然了。
王妃被她這麽一吓,眼神有些動搖。
“上官家有很多秘密,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琥珀微笑着,眼底溫暖,她的手心輕輕貼上自己的心口,眼神攸的轉冷。“還有的,都在這裏。”
除非讓她死,挖出她的心髒,這件事,才能平息。這個女人,才能永遠代替她。
這樣的決絕,像是一把利劍,驀地刺傷了王妃的眼,她僵着身子坐在桌旁,很難平複,已經分不清琥珀眼底的虛實。
琥珀繞過她的身子,趴在涼亭邊緣,看着那水下的錦鯉,額頭的劉海輕輕舞動。“我可以不顧生死把秘密告訴軒轅睿,到時候,就能證明我的身份了。你覺得如何?”
“你以為他會相信你?蠢東西。”她不屑一顧,低咒一聲。
琥珀冷眼看她,臉色不變的進退自如。“那就試試看吧,總要讓軒轅睿看看清楚,誰才是他必須保護的人。”
王妃若有所思,兩人之間對峙不下,周圍一片死寂。
“我等你一個晚上,如果明天你還不跟我坦白,那就同歸于盡吧。”琥珀拍了拍裙擺之上的灰塵,她轉過頭,笑容很淺很淡。
她平靜地越過王妃的身子,平視着前方,笑容在下一瞬,徹底崩落。
“她怎麽還沒死?”
暗暗握緊拳頭,王妃緊緊抿着唇,毒辣視線積聚于琥珀的背影,眼神漸漸沒了波動。
“丫頭,你等等。”
“這是王爺從宮裏出來特意留話給我,排隊去買的糖豆。”
琥珀愣了愣,望着總管手裏的紅色紙袋,心裏不被控制的,一股喜悅充斥。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都硬了,原來,只要一點點關心,一點點在意,她的心就會跟水珠一樣,都碎掉。
“拿着吧。”總管臉上的笑容很滿,把紙袋送到琥珀的手邊。
不需要軒轅親自去買,她只是想要在他耳邊,告訴她真正喜愛的是什麽東西,只要他可放在心上……就夠了。
她要的,一點也不多,她只要現在,就算看不到未來也不管。
“你馬上去捎給王妃,說是王爺的心意。”
這一句,石破天驚。
琥珀眼底的笑容,突然變成空白,她不敢置信,一把抓住總管的衣袖,急着問道。“王爺這麽跟總管說的?”
總管扒開她的手:“對啊,王爺說王妃應該會喜歡,現在王妃有了孩子,王爺可是把她寵上天呢。”
他忘了。
她說過什麽,眼神中流露什麽,她到底在企盼什麽,都是虛無,他不會記得。
能夠讓他放在心上的,至少該有些分量,有些地位,有些身份。而她,什麽都沒有。
她只是一陣風,連塵土都不如,至少塵土還能留下一些痕跡,而風——吹過了,就沒了。
她把紙袋塞入總管懷中,頭也不回,十指,深深陷入手心。
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她的身子緩緩滑落,蹲在竹林中央,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
她來睿王府做多重的粗活都不覺得累。
唯獨,這一次,她的心有些累了。
“丫頭,我看你很喜歡這片竹林。”她又在這裏,他不用留意,卻總是可以找到她,那個身着朝服的俊朗男子,笑着走近她。
她依舊閉着眼眸,長睫毛襯托出更加白皙的膚色,他無法看到那一雙美麗的眸子之內,流淌着何等的情緒。
“王爺,我只是在聽聲音。”
風吹竹林蕭蕭聲,在她彷徨的時候,她便傾聽這些聲音,撫平內心的仇恨和痛苦。無人知曉她克制的,有多麽辛苦。
她仰着小臉,光線模糊了她的五官,軒轅睿情不自禁眯起黑眸,一抹異樣的感覺,湧入心中。
下一瞬,他聽得她清冷的嗓音,飄在空中。
“我忘了恭喜王爺一聲了。”
他突然看不到她的身上,有細微的恭敬禮儀,她的不卑不亢,在他眼底劃過一道火花。
但她的臉上,沒有往日笑靥,她說着恭喜兩字,表情卻跟喜悅無關。
她的冷淡,更像是敷衍,但軒轅睿覺得自己的反應,很奇怪。因為他沒生氣,也沒責怪,只是沉着臉,他的眼睛因為過于複雜的情緒更加幽黑,反倒看不出心緒。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她緩緩睜開眼眸,淡淡睇着軒轅睿,“王爺在看什麽?”
軒轅睿俯下身,俊顏靠近她,輕輕擡高那毫無表情的小臉,深沉的黑眸望入那琥珀色眼底。“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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