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還你的錢
拿了點新鮮的小白菜切絲淋了一點沙拉醬一拌,再放幾顆樹莓擺盤。
四份端到桌子上,幾個人又各種角度拍了幾張,放下手機就趕緊吃起來。
牛排沒什麽稀奇的,還算新鮮。但吃了沙拉之後,曾莉莉卻有點愣,“你這沙拉做得挺好吃的。”
魯月神秘地笑笑。
其餘兩人嘗了嘗,也意外地贊嘆:“這是白菜?有股清甜的味兒,生吃沒想到這麽好吃。你在超市買的還是網上買的?”
魯月只笑,卻不答。
一點菜葉子,她不答也就算了,但卻弄得挺古怪的。而且因為夏天快到了,幾個女生最近都在啃菜葉,十分搞不懂魯月這模樣啥意思。
坐在她旁邊的女生推了一把她,“這有啥不好說的,你趕緊說啊。”
魯月:“還真不太好說。”
其餘三個人面面相觑,不懂魯月在搞什麽幺蛾子。被她們三個人“嚴刑逼供”,魯月終于遮遮掩掩地說:“就是……就是在微信上買的呗。”
其他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曾莉莉的腦子裏卻第一時間冒出戚小河發的朋友圈。
自從上次發錯消息後,不知道是尴尬還是別扭,曾莉莉一直有意無意地關注着戚小河的朋友圈。
戚小河發的賣菜的朋友圈她自然是第一時間看到了。
她也看到群裏有很多人都抱着耍戚小河的心思去他那兒下單了,還曬他秒收錢,幾十塊一兩百的截圖。
如果是之前曾莉莉也會加入,但是自從發錯消息那次以來,她總覺得尴尬,雖然她也不知道戚小河到底看到那些消息沒有。
聽到魯月的話,曾莉莉低頭看着盤子裏所剩無幾的菜葉子,徹底愣住。
其他兩個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驚訝地問魯月:“你還真吃了在他那兒買的菜啊?我都沒吃,直接送快遞員了。”
說完她有些吃驚地看着盤子裏的菜,“這真是戚小河賣的小白菜?确實……還挺好吃的……早知道我就不天天啃便利店的生菜了……”
魯月見到這個反應,松了一口氣,鬼鬼祟祟告訴她們,“其實這是我第二次買了。我今天還買了空心菜,明天應該就到了。”
其餘三個女生睜大眼睛看她:“你!”
“好你個叛徒哈哈哈居然偷偷買假少爺的菜!”幾個女生又嬉笑鬧成一團,曾莉莉也随口附和了兩句,但“假少爺”三個字仿佛燙嘴般地時刻提醒着她那個尴尬的時刻,她怎麽也無法再次說出口。
打鬧完,魯月大咧咧坐在地毯上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我都減肥了肯定要吃點好的啦。就這麽幾十塊錢的菜還能讓假少爺發大財?嘿嘿,下次我還買。”
魯月的後半句話頓時打消了她們中間隐隐的尴尬氛圍,其他人也嬉笑着附和,“就是,就算買個一兩百還能讓他變億萬富翁?花點錢還享受他的勞動成果了,不管了,我也要買來做沙拉!”
眼看着她們都一個一個拿着手機攀比似的在找戚小河下單,曾莉莉點開戚小河的對話框,她撤回消息後又把提示都删掉了,現在是對話框是空的。
曾莉莉抿了抿塗着玫瑰色口紅的嘴唇,點下輸入框開始打字。
【NiNie:我買一個大份的小白菜。】
消息發出後,她緊緊捏着手機等待,有些她自己都不太明白是為什麽的焦急。聽到其他人在笑鬧在打字,她就覺得大概是戚小河秒回她們,卻不回自己。
他應該是看到了吧?他果然看到了。
曾莉莉說不清自己內心的情緒,就在這時,一條新消息突然出現在屏幕上。
【小河:好的,麻煩給下地址。】
曾莉莉說不清為什麽,在她看到這條消息時,突然松了一口氣。
·
“戚總,我們現在去的來川縣,鴿子嵌村離來川縣城四十分鐘車程左右。”紀洵從副駕駛微微側頭,一板一眼地報告老板。
戚決“嗯”了一聲,眉頭卻始終沒有松開。這樣冷厲的氣質卻只顯得他更加英俊,鼻梁和下颌線都仿佛用尺子量着畫出來的。
他面前放着電腦,即使在車裏還有一大堆等着他處理的公務。好在這邊不是山區,車子四平八穩,沒那麽容易暈車。
來川縣不富裕,這紀洵已經調查過了。等他們開到縣城,也不過看到一堆灰撲撲老舊的房子,雖然空氣質量還算好,但縣城裏路窄車多,交通規劃很爛,車走走停停。不大一個縣城硬是快開了一個小時。
眼見着戚決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時刻在後視鏡觀察着自家總裁的紀洵忍不住提議:“戚總,要不您先在酒店休息,我先去鴿子嵌村看看情況,确認一下戚……小河先生是不是在那兒再回來接您?免得您跑一場空累着。”
紀洵心中腹诽,他還從來沒見過戚決非要親力親為來辦這種瑣事。
再想到那一晚匪夷所思的情形,紀洵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猜想……
他的浮想聯翩很快被戚決打斷。
戚決冷淡簡短的指令從後座傳來,“不用。”
紀洵應下,“好。”他對自己腦子裏的那個猜想又默默信任了幾分。
過了來川縣開往鄉下,路邊的房子和公路明顯越來越破舊。這公路質量不好,或許是工程上動了手腳,水泥路基砌得窄窄的,路兩邊倒還有不窄的泥土空隙。
車子來回壓,路面有幾段坑窪得厲害,即使是他們這車穩定性挺好了還是颠簸了幾下。
戚決冷着一張臉合上筆記本電腦。
紀洵跟個報時器一樣到點就彈出一只小鳥報一下時,“戚總,應該還有七八分鐘就到鴿子嵌村了。”
戚決的眉頭絲毫沒有放松,他的手忍不住去碰文件夾。文件夾裏裝着他準備好的贈與合同,足足幾百張紙。
還有MBA的申請資料他也帶來了,如果戚小河願意的話……他今天就能帶他離開鴿子嵌村回燕市,去準備讀MBA。
不過戚小河送給戚家的傭人的那些菜有一點攪亂了戚決的計劃,他原本只是把戚小河說要去種菜當成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會經常冒出的異想天開的想法。
但是那菜的味道卻讓戚決第一次有些動搖。
他閉了閉眼睛,近乎妥協地想,如果戚小河非要種菜,他就在寸土寸金的燕市幫他買下一個農場來。
這樣,總夠了吧?
第42章 把話說開了。“等還完了那五十萬,我會盡力每年都還一筆錢給戚家。”
卓桉來的第一天一個下午沒下樓來,晚飯也沒來吃。蘭嬸去關心他,他倒是好聲好氣地說他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
城裏小孩第一天做農活,這很正常。
戚小河心想明天卓桉起床的時候才知道會有多麽難受,大概就會迫不及待嚷嚷着要回去了。
明天的工作量更大,他和陳水生依舊睡得很早,五點多的時候聽着雞鳴聲在淺淡的晨曦光線裏起床幹活。
走到菜地時一個穿着一件花布外套的大嬸已經在那兒忙活了,見到戚小河來,笑吟吟打招呼。
戚小河也禮貌地叫“秋嬸子早。”
秋嬸子就是陳大立幫忙招來的幫工,戚小河一看,地上已經整整齊齊碼了一小堆小白菜了。秋嬸子幹慣了農活,麻利倒是其次,拔出的菜收拾得整齊幹淨很讓戚小河滿意。
他和陳水生也加入了行列,他和秋嬸子拔小白菜,陳水生割空心菜。小白菜拔夠之後又用一把大鐮刀把粘着泥土的根削去,只留上面幹淨的部分。
這也不是個輕松活,戚小河和秋嬸子一人坐着一個小馬紮一顆一顆削,就在戚小河埋頭專心削菜根時,餘光忽然看見一雙熟悉的鞋——擦過,但沒擦太幹淨。
他下意識擡頭一看,卓桉頂着一頭紅頭發面色蒼白地一瘸一拐走過來。
戚小河的頭發沒梳,在晨曦有些朦胧的光中卻依舊漂亮得不可思議。
卓桉抿了抿唇,眼見那張水紅色的唇微微開啓,像要說什麽,卓桉馬上低頭去把他們割好的大白菜都用紙抱起來碼好放進泡沫箱裏。
戚小河頓了頓,“你不用幹這個。”
卓桉卻像聽不到一樣。
雖然挖地他不行,但是打包這種事情卓桉不是傻子,只要用心認真就能包裝得漂漂亮亮。戚小河忙着削菜根,也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卓桉算半個幫工的話,今天早上就多了一個半的幫工幫忙。平時要八點才弄完的菜今天七點就弄好了,他們還能不慌不忙地吃個早飯。
秋嬸子回家,陳水生依舊要去鎮上送菜。
日頭逐漸挂高,戚小河喝了一碗豆漿,推着翻地機去地裏,卓桉卻也連忙追出來,雖然他的姿勢看上去很僵硬,卻頑強地一直跟到地裏。
卓桉看着前面推着翻地機的戚小河,卷起的小臂露出白皙修長的線條,明明他的模樣應該和這些田地、農具十分不和諧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融入了進去。
他腦子裏正亂糟糟着,戚小河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卓桉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上去。
戚小河把翻地機放在土裏,回頭盯着他。日光從他的身後明亮亮地打過來,将戚小河整個人周圍都籠罩上了一股淡金色的光暈,頭頂上短短的柔軟的發絲也變成了金色。
烏黑又清泠泠的眸子在濃黑的睫毛之下注視着卓桉,戚小河平靜地說道:“我們談一談。”
卓桉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戚小河并排坐在地頭——當然中間是隔着一段距離的。
戚小河的平靜讓卓桉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戚小河抿了抿唇,想了想,認真地對卓桉說道:“卓桉桉,我知道你是覺得很有意思才來的。”
卓桉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了,沒糾正戚小河的叫法。
戚小河輕輕嘆了口氣,“你把這個當游戲玩,可這個游戲是我的工作。雖然你瞧不上那點錢,但我要靠這個掙錢活下去。”
聽到後半句話,卓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的鼻子湧起一股酸意,卓桉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他想,怎麽就到這個地步了?有戚家在戚小河也不至于會活不下去……就算沒有戚家,有他在……
“我沒打擾你賺錢。”卓桉甕聲甕氣的,像是塞住了鼻子。“我也不是來搗亂的。”
對于後半句話的真實性,戚小河十分懷疑。
這懷疑明晃晃地出現在那雙烏黑的眸子裏,卓桉鼻子酸,心頭也有些委屈。他垂下了頭,一頭紅發遮住他的視線。
過了十幾秒後,戚小河突然聽到一聲悶悶的“對不起”從那紅發下傳來。
戚小河怔了怔,但也僅僅只是怔了一下而已。這三個字好像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觸動,或許是因為它們并無意義。
卓桉鼓足了好久的勇氣終于舍下自己所有的臉說了對不起,他只是覺得如果他不說大概他今天就真的再也不能留在這兒了。可是卻沒有聽到戚小河的反應,卓桉終于忍不住,試探着擡頭悄悄瞥一眼戚小河。
戚小河的神情平靜,這三個字并沒有在他臉上激起任何回應。
剛剛還在為自己丢臉而尴尬的卓桉心頭頓時只剩下了慌張,他忙不疊說道:“我不是來搗亂的,也不是看你……看你笑話的,我……我……”
卓桉以前的所作所為讓他說這話實在沒有說服力,他自己也深深明白這一點。那張臉漲得快和他頭發一樣紅了,卓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真的是來幫你種地的。”
他嘟囔着,“你早上還找了一個幫工,你就把我也當幫工呗。我今天習慣了,肯定比昨天更賣力幹。”
這話倒是讓戚小河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情,他眨了眨眼看卓桉,卓桉被看得臉越來越紅,但卻硬着頭皮堅持自己也要來“應聘”幫工。
卓桉問:“你給早上那個大嬸開多少錢?”
戚小河随口說道:“一百五。”
卓桉急哄哄道:“她幹兩個小時一百五,我給你幫一整天你只用給我……給我……”
戚小河忍不住笑,卓桉被他這一笑晃了一下眼睛,呆呆怔住了。他有些臉紅地破罐破摔,“你給我五塊吧……不,我一天給你一百五行不行?”
戚小河怔道:“啊?你給我?”
卓桉理彎氣虛,“當健身費了。”他又咕哝,“我健身房一次幾千呢,不過你這兒又沒有私教……”
他瞥了一眼戚小河白皙緊實的胳膊,“你又不願意教我。所以我只肯出一百五,再多……再多我也要考慮考慮。”
卓桉“摳門”的樣子戚小河真是第一次見,聽完他的話戚小河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他捂着嘴笑得前俯後仰。
卓桉徹底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笑起來的戚小河,他知道戚小河好看,也正是因為這份好看讓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忍不住欺負對方。但好像在卓桉的記憶裏,他從來沒有見戚小河笑得這麽輕松過,不再是小心翼翼、尴尬的笑,而是真的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卓桉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處鼓鼓熱熱的,像有什麽也要跟着一起冒出來。他想,如果戚小河能天天這麽笑,他願意每天都絞盡腦汁鬧一個笑話出來。
兩個人并肩坐在地頭,因為各自的動作距離變近了一些。
·
公路邊一輛低調駛近的邁巴赫車窗中,戚決正看向窗外。
大晴天的上午明亮的光線讓他一眼就能看見農家田地裏那個白皙單薄的身影,但旁邊的一頭紮眼紅發令他不悅地也吸引了一丁點他的注意力。
看見紅發下那張桀骜的側臉,戚決認出來是誰了。
卓家的小兒子,戚決記得他是因為有幾次帶上戚小河去參加一些聚會時戚小河總是巴巴地跟在他身邊。被跟了幾次戚決有些不解,卻礙于那雙直直看着他的烏黑的眼睛而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後來戚決才發現戚小河是在躲卓桉。
小孩子的糾葛,他雖然不感興趣,但是随便想想就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不過後來戚決上高中又出去住公寓之後就幾乎不回戚宅了,他沒有再帶戚小河出去過,也不知道卓桉還有沒有再纏着戚小河。
但看着眼前的一幕,戚決發現,顯然是纏着的。
他臉色有些冷,就像戚小河黏在他身邊卓桉就不敢糾纏上來的原因一樣,如果卓桉在戚決眼跟前欺負戚小河,戚決是不會不管的。
他冷冷說了“停車”,手放在把手上,正要打開車門。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戚小河前俯後仰地笑了起來,陽光灑落在那張毫無掩飾的笑臉之上,戚決怔住了。
卓桉仰着腦袋,眼睛一直盯着戚小河,就像一只大狗一樣。戚小河穿着廉價的衣服坐在一地泥土裏笑得那麽開心,戚決有些怔愣,在他的記憶裏好像從來沒有見到戚小河笑得這麽開心過。
放在把手上的手又收了回來,桉在一旁的文件夾上。
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握了握厚厚的紙頁,在攥下去之前,戚決恍然回神松開了手。
他的臉色和聲音更冷了幾分,“繼續往前開。”
·
戚小河是準備起來幹活時看見停在陳家院子外的公路上那輛邁巴赫的。
車牌號看起來有點眼熟。
卓桉自告奮勇要接過翻土機學着翻地,翻土機除了手僵硬一點外累不着人,而且翻地沒太大的技術含量,翻蓬松了就行,所以戚小河就由着他了。
戚小河往回走去。
剛因為很快上手了翻土機而有些得意想讓戚小河看的卓桉見他要走了連忙想叫他,卻也瞥見了那輛邁巴赫。卓桉天天被攆着在燕市圈子裏混,比戚小河還熟悉戚決的車牌號。
一想到那裏面是戚決,卓桉頓時不敢吭聲了,探着脖子伸長了張望,一邊心裏默默祈禱了一下戚小河不會被戚決那個大冰塊冰着。
能讓他這個“刺頭”這麽“慫”的燕市也沒有幾個人,但天之驕子的戚決就是其中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感覺起來卻完全不是同一個年齡層。
戚決已經到了和他的父輩在商場上你來我往暗中争鬥的階段,而他們這些富二代比起來就像沒斷奶的孩子。幾乎每家每戶都會把戚決當“別人家的孩子”來教育他們這些小孩。
卓桉早些時候還不服氣,結果在一次他伯伯在戚決手裏吃癟之後不得不服了,從此有什麽聚會都繞着走。
然而戚決在燕市的富二代圈子裏也不全是怕他的,對于那些富家千金來說,如今徹底掌權戚家的戚決是塊散發着香氣的大餡餅,他又長得那麽好,幾乎沒有缺點。可就是跟一塊冰山一樣冷,不知道凍跑了多少貼上去的男男女女。
這樣的人,又是戚家的長子,估計在戚家對幾個弟弟也是跟冰山一樣。
卓桉默默嘆了口氣,一邊努力推着翻土機希望一會兒戚小河看到時他能好好表現自己勤勞的一面,一邊默默祈禱戚決來了就趕緊走,別在這兒散發冷氣了。
·
戚小河只覺得有點眼熟,但一輛邁巴赫突兀地出現在鴿子嵌村他猜跟自己是有關系的。
他走到邁巴赫旁邊,陳大立和蘭嬸也早就在院子裏張望,雖然他們不認識車牌但莫名不敢上前。
車子沒動靜,戚小河往窗戶內看去,黑乎乎的看不清什麽。他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想也是來捉弄他的嗎?
安靜了幾秒鐘副駕駛的門突然有了動靜,他下意識盯過去,一張只見過一次依稀有些印象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戴着金邊眼鏡的紀洵職業性地微笑着:“小河先生,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戚小河有點迷茫。
紀洵提醒:“聽風港。”
戚小河恍然大悟,眼睛亮了亮,他想起來了。
紀洵喜歡觀察人,此刻就不由自主觀察這個自家總裁尤其“關愛”的男孩,但是和他預想的不一樣,戚小河在聽到“聽風港”這三個字時神情沒有一丁點變化。
紀洵只怔了一瞬,便神色如常地繼續笑着說道:“有一些東西需要交給您。”
鄉村的公路上空蕩蕩的寂靜無人,陳大立和蘭嬸又隔着老遠瞧不見這邊,最重要的是這鄉旮旯紀洵想着也甭非要找一個“好聊天”的地方了,他把從戚決手裏接過的文件夾拿出來,鄭重地遞給戚小河。
戚小河愣愣地接了翻開,紀洵在一邊逐頁為他解釋。
“這裏面是七份贈與合同,都是戚總贈送給您的資産。其中包括三家公司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家市中心商場的商鋪、一家臨街商鋪、一家大學城附近創意園區裏的商鋪,還有一家溫泉酒店,就在燕市東郊。”
從紀洵說第一句話戚小河就愣住了,一直沒回過神來。等紀洵說完,戚小河手裏的文件還停留在第一頁沒往下翻。
戚小河有些難過,這段時間他種地賣菜以來體會到了以前很少有的自信,但是跟紀洵一說話,他發現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傻子。
戚小河的沮喪在眉眼裏表現得很明顯,紀洵怔了一下,會錯了意,“您是不太滿意嗎?”私心揣測了一下自家總裁的态度,他又委婉道,“不滿意的話可以再商量,您不用擔心。”
戚小河依舊對他的話一頭霧水,更難過了。
再怎麽看也不是對這樣豐厚的條件還不滿意的樣子,紀洵腦子一轉彎,突然冒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想法。但這關乎到他老板和戚小河的隐私,他實在沒法光明正大替他老板說出來,只好模糊着問道:“您是不是不太開心?”
雖然這麽豐厚的財産幾乎絕大部分人都會心動,但是紀洵還是十分周全地想到了也會有愛情大過錢財的情形,比如眼下……
戚小河沒有索要任何東西,自家總裁卻上趕着要用一堆堆錢把人砸開。總裁就沒有想過,萬一戚小河真的喜歡他,這樣的“補償費”不是讓人更難受?
不過想想自家總裁對待那些貼上來的莺莺燕燕的态度,紀洵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
紀洵問戚小河是不是不太開心,戚小河當然是不開心的。可是就在他把頭點下去的那一頓,突然覺得有哪裏奇怪。可是他又想不到奇怪的地方在哪兒。
大哥二哥身邊的總是聰明人,他們每次只用說幾個詞,甚至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溝通無暢。戚小河做不到。
他抿了抿唇,直接問:“這個是什麽東西啊?”
從來八風不動的紀洵微微睜大了眼睛。
戚小河突然想起紀洵剛剛告訴過他了,是贈與合同,而且上面寫着要贈送給他。戚小河連忙搖了搖頭劃掉剛剛的問題,重新組織語言,“那個,我是說,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啊?”
看着戚小河幹淨懵懂的烏黑的眼眸,紀洵剛剛腦子裏一堆亂七八糟的推理被一拳打散了。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您……您不知道為什麽?”
戚小河茫然地搖了搖頭,他當然不知道。
分戚家家産嗎?戚小河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戚霖光給了他五百萬和一處公寓,在任何人眼裏都已經是對他這個假兒子夠大方的了。戚小河不覺得戚決會突然腦子壞掉送給自己這麽多東西。
見到戚小河一副的确什麽也不明白的樣子,紀洵的身體微微僵硬,他掩飾般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可是這個原因……他真的能說嗎?
老板現在就坐在邁巴赫的後座上,紀洵都能隐隐感覺到從車窗裏射出來的視線了。
聽風港那晚的事情,雖然他能猜出來,老板也能猜出來他已經猜出來了,但是這件事情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說。對他那個冰山老板,如果紀洵說出來的話,他覺得老板散發的冷氣能把自己凍住。
可是他以為和戚小河的溝通應該是一個眼神便你知我知,都清楚這些東西是什麽意思,拿錢閉嘴皆大歡喜。
戚小河雖然身份有些……尴尬,但也是銷金窟裏長大的,應該不會不懂這份“默契”。
但是眼下紀洵突然發現,他好像是真的不懂。
一向能游刃有餘為老板處理各種棘手事務的紀洵突然遭遇了滑鐵盧,他忍不住幹咳一聲。
就在這時,後座傳來一聲輕響,紀洵的耳朵靈得跟什麽似的,馬上走過去幫忙拉開後座車門。
光是這輛看起來就挺貴的車就已經讓蘭嬸陳大立和隔得更遠的一些瞧熱鬧的村民吃驚了,車上又下來那麽一個戴着眼鏡個子很高一看就有錢的人,等後座車門打開時,隔得更近一點的陳家人看見車上下來的人時徹底被鎮住。
高大修長的身材和一絲不茍的妥帖穿着,加上一張格外英俊的臉。盡管戚決的神情很冷,卻并不妨礙他的英俊,只顯出一些距離感,無論在哪兒都能成為視線的焦點。
戚小河微微張着嘴,愣了。
戚決垂眸在他臉上掃過,情緒十分複雜。他只伸手,紀洵便把文件夾放在了他手上。
戚小河低頭看着文件夾,再擡頭看戚決,他還是不懂為什麽戚決要送這麽多東西給他。戚小河猜想是不是戚決以為他沒有錢,所以送給他的。他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應該把自己的打算告訴戚決。
紀洵早已經知趣地後退幾步,一副觀看田野風景的模樣。
戚決微微垂眸,戚小河整張臉都落在他眼裏。
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就這麽天天頂着日頭曬也沒曬黑,卻更瘦了一點。
戚小河也定定地注視着戚決,看上去十分誠懇,“戚總,戚先生給了我五百萬和一處公寓房産。”
戚決皺了皺眉,說這個做什麽?
戚小河卻沒注意到,他頓了頓,繼續誠懇地承諾道:“這五百萬還有四百五十萬都還在賬上,我只取了五十萬。等明年我掙到錢把這五十萬補上,就轉回給戚先生。至于那棟房産,我不知道如果要還給戚先生應該過戶給誰,您要是不介意的話跟戚先生說一聲,我可以過戶給您。”
戚決破天荒愣了一下。
戚小河還沒說完,他垂頭想了想,但是以他的學渣算術不太能算清戚家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算出來很可能也是個天文數字。
戚小河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還得完這筆錢,但他是要把自己的決心告訴戚決的,他抿了抿唇,繼續說道:“等還完了那五十萬,我會盡力每年都還一筆錢給戚家。”
戚決的臉徹底沉了下去。
戚小河看着他手裏的文件夾,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戚決總是冷冰冰的,但是卻這樣好心,他還是感謝道:“謝謝戚總想幫我,不過我現在不需要的。我自己已經掙到錢啦。”
戚小河笑盈盈,燦爛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沒有一點陰霾。烏黑的瞳仁亮晶晶的,有點小自豪,也很快樂。
戚決剛剛冷着臉要說出口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戚小河把文件夾還給他,戚決只能接過。他低頭看着那藍色的封皮,視線頓了頓。
戚小河看他還有話要說,正耐心地等着聆聽時,戚決卻忽然轉身拉車門上了車。
這舉動太快,不光戚小河,紀洵都差點沒反應過來。怔了好幾秒鐘才連忙走回來,禮貌微笑着看了一眼戚小河,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紀洵在副駕駛有些茫然地側頭請示,後座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戚決冷冷的聲音,“回去。”
紀洵心裏掀起翻天波濤,面上絲毫不顯。
黑色邁巴赫和來時一樣,又低調地順着公路離開了鴿子嵌村。
等車走,陳大立才敢走過來,“小河呀,那是你認識的熟人?”
熟人?戚小河不由得微微怔愣了一下。做過十來年的兄弟,大概算熟人吧。他點了點頭。
陳大立不由得贊嘆道:“那車認不出什麽牌子,不過看起來貴哦。”
蘭嬸補充道:“人也氣派,太俊了,電視上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
戚小河的到來對于鴿子嵌村來說的确是讓他們長見識了,就連這一個兩個來找戚小河的人也越來越俊,有錢的程度怕是他們想都想象不到了。
戚決突然來又突然走,戚小河覺得應該是他說的話讓戚決放心了,他以後會慢慢獨立起來,不僅不會再朝戚家伸手要錢,而且會慢慢把自己欠戚家的錢也還上。
戚決雖然曾經在戚小河的記憶中是一個冷冰冰的大哥,但他卻是最講道理的人。這樣想一想,戚小河的心情也輕松了很多。
“你……你大哥走了?”卓桉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他見到邁巴赫開走了就趕緊過來問情況了。遠遠看着戚決下車和戚小河說了什麽,卓桉都能想象到他要是發朋友圈做微商估計他得被爸媽叔伯吊起來打。
而且戚小河的身份更尴尬,卓桉越想越覺得說不定這個可能性很大,說不定戚決覺得丢了戚家的臉來教訓他的。
他一臉驚魂未定,戚小河的神情卻很放松,不但放松而且高興。
聽到卓桉說“大哥”,戚小河順口說道:“戚總現在不是我大哥啦。”
不是……不是大哥?什麽意思?
卓桉整個人震驚了,表情突然變得扭曲起來。
自從和戚小河“和好”——雖然是卓桉單方面莽撞地認定的——之後,卓桉好像忍不住事事從戚小河的方向想,總是替他擔心。
也正是因為這樣設身處地地一聯想,卓桉才發現戚小河的身份和位置比他想象的要更如履薄冰,光是想象一下自己在這個尴尬的位置卓桉就難受起來。這難受中生出來的更多的是沮喪和懊悔,但卓桉知道戚小河大概永遠不會原諒他過去做的那些事情。
然而剛剛聽到的這句話又先把他內心裏的那些驚愕暫時沖淡了,卓桉震驚地看着戚小河,忍不住喃喃出聲,“不是大哥?”
這話的信息量足以在燕市引爆這個圈子,至少得持續三個月茶餘飯後的閑談。
可卓桉現在唯一在意的卻是,戚家不要戚小河了?
——所以戚小河來這鄉旮旯野地裏種菜掙錢?
他想起戚小河跟他說“雖然你瞧不上那點錢,但我要靠這個掙錢活下去。”
前後串聯起來,卓桉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跟在戚小河身後,戚小河走在前面似乎還在哼着小調,看起來心情很輕松愉快的樣子。
卓桉那點焦慮又被撫平了一點,他寬慰自己:不至于。戚家要是真計較那點錢,早十幾年就把人送走了,不至于養到這麽大又舍不得錢了。
而且看戚小河心情這麽好,應該不是什麽壞事。但卓桉對那句“他不是我大哥啦”十分在意。
在地裏,卓桉就問戚小河為什麽這麽說。
戚小河放下手裏的活計,偏頭看了看他,認真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拒絕告訴卓桉。
既然戚先生和戚家人都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那他也不能自作主張說出這件事,說不定會傳出什麽不好的流言。
被戚小河拒絕的卓桉剛想繼續開口追問,卻又一瞬間洩了氣。他才讓戚小河不那麽反對他呆在這兒,還是別讨人嫌了。
既然戚小河看起來挺高興的,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卓桉一想通,也不再去糾結了,十分有幹勁地幹起活來。
等陳水生回來了時候卓桉終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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