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臧家的構成、後悔離家出走了

溇狄烨對視一眼都笑,“哎喲,能讓小決這口氣說話的,那我們可得好好嘗嘗。”

戚決動了動手指,私房小苑的服務員便一盤盤端上菜。

在這兒做菜可以随心定制,食材、做法都可以由顧客定。當然顧客也幾乎都是豪門顯貴,帶來的食材才不辜負這私房的廚藝和價格。

一盤盤菜肴被端上桌之後便掀開了蓋子,還散發着新鮮噴香的熱氣。

帝王蟹、生火腿、和牛等等,談溇一聞這香味便知道食材是頂級新鮮的。

但戚決這樣的家庭,這些菜對他來說應當不過是平常的菜肴?談溇和狄烨都懷着這樣的好奇。

直到最後一道菜放在最中間,服務員正要揭開蓋子時,戚決卻站起了身,親自揭開了那一道菜的蓋子。

看清這道菜的模樣,談溇和狄烨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談溇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夾向那道五花肉炒花菜。

狄烨笑着說,“有意思,有意思!”說畢他也動筷。這跟他家常炒的花菜能有什麽區別?放進嘴裏之前狄烨都還想,無非是廚藝好些。

但一進嘴,他這個自覺得自己是吃不出什麽差別的粗人卻有些愣住。再嚼一嚼,滿嘴的清香。

若這清香是調料所致,那麽吃完大概會口渴,會嘴裏不舒服。但這清香只是裹着新鮮五花肉的肉香,從味蕾上掠過,吃完之後嘴裏卻是清淡幹淨的,可見并沒有放多少調料。

談溇早已經夾起了第二筷子,這回他細嚼慢咽細細品味。

作為一個鑽研美食幾十年的著名美食家來說,他一吃便能分析出這道菜特別好吃的緣由,做菜人的手藝是錦上添花,最多占了兩分,而這食材才是畫龍點睛,至少占了八分。

幾十年中走過大江南北、國內國外,談溇嘗過不少讓他的味蕾驚豔的食物。但那之中,肉類占多半,而素菜裏,又是那些罕見稀少的比如松茸等食材讓人能耳目一新。

但是眼下,他卻被這大街小巷在哪裏都能買到的普通花菜驚豔到了,論外形,看起來和其他花菜沒有任何區別。但是那股屬于花菜本身的清香卻濃郁地沖擊着他的味覺。

旁邊的狄烨早已經拿起了勺子扒拉一大勺,談溇還想維持住自己美食家的從容,下筷卻有點急迫。

而對面一直沒動筷子的戚決見到他們的模樣,焦躁的心靜了靜。

空氣中的香味讓人避無可避,戚決的眼神也不自覺落在花菜上,但是卻忍住了沒動筷子。

分量不多,談溇和狄烨吃都不夠。

眼看這盆最樸素的五花肉炒花菜在周圍一衆珍品食材中率先空盤,狄烨對戚決笑道:“這回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寫這個菜好吃。”

戚決露出一點笑意。

談溇則開始談判,“不行,小決,你得帶我去種這個菜的地方,不然我是不會寫文章的。”

雖然這威脅談溇自己都不太相信,他現在就已經蠢蠢欲動有很多傾訴欲望了。

聽到談溇的話,戚決破天荒愣了愣。

談溇好奇,“遠嗎?就算在國外我也要去。”

戚決笑了笑,“不是,不遠。”

他站起身,對二人說道,“我去打個電話問一下可不可以去。”

高大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談溇狄烨都好奇,“這農場能開在天上?連小決都要打電話求同意?”

門外,戚決來到走廊盡頭,是一處低矮的木制栅欄,外面是院景。

他垂眸,撥通了那個已經熟記得刻在腦海裏的號碼。

·

戚小河這幾天都和其他人一起有條不紊地收割花菜然後發貨,對微博上掀起的那場風波他毫不知情。

做完一天的活,他正坐在地頭的石頭上,兜裏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戚小河以為是客戶的事情,掏出來也沒看便按下了接聽,“喂,您好。”

那頭沉默了幾秒鐘,正在戚小河要再次詢問時,忽然傳來戚決低沉的聲音,“小河。”

聽到戚決的聲音戚小河一下子愣了,還沒怎麽思考,嘴裏便脫口而出,“是……是戚總呀。我托紀秘書轉給你的五千塊錢收到了嗎?”

戚決沉默。

十來秒後,他沉沉的聲音才響起,“收到了。”

戚小河本來擔心戚決瞧不上這五千塊錢,不會收。聽他這樣說有些意外也有些高興,語調揚了揚,“哦哦,好。”

語音剛落,戚決忽然開口問道:“小河,我有兩個朋友對農場裏的花菜很感興趣,能讓他們過來看看嗎?”

戚決這話裏絲毫沒提到自己,一下子卸了戚小河的防備心。

戚小河不是藏私的人,村裏人圍觀他怎麽種菜他都大大方方讓人看。聽到有人對他的花菜感興趣,他也沒覺得有什麽。

鴿子嵌村又不是全是他的,人家要來他也不能攔着人家呀,看一看又不會掉肉。

戚小河大大方方地說,“好呀。”

第79章 一張鋼筆畫、但他剛走到車窗旁,忽然看見一個人手半撐在打開的車窗上,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托着英俊的側臉,眸色間盡是冷淡。

花菜還沒采摘完,黃瓜也陸陸續續成熟了。

整齊的架子上黃瓜藤裏垂吊着一根根鮮嫩的黃瓜,切開一個,清新的黃瓜香氣便撲鼻而來。

戚小河到處查看了一下,發現這兩天也可以少量上架了,大批量的開始售賣還要再等等。

下午三點多,小梵的車隊都已經在燕市回鴿子嵌村的路上的,其他幫工也在家歇晌,戚小河穿着一件薄薄的長袖衫,頭上戴着一頂農家草帽,吃完飯沒事幹便去黃瓜地裏溜達。

因為最近收割的花菜只能在清晨六七點鐘或者下午四五點鐘收割,所以上午幫工們翻翻地之後中午會連着下午歇到四點再開工。

這幾天戚小河的心情尤其的好,大概是因為有了專門的物流車隊之後農場的運營步入正軌,人也沒有那麽累。

他哼着小調,剛看見一根成熟的黃瓜正要摘下來,斜刺裏突然伸出一只蒼老布滿皺紋的手,吓了戚小河一小跳。他連忙轉頭看去,一個發絲雪白拄着拐杖的老爺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因為黃瓜架子太高,又多藤蔓,戚小河才第一時間沒有看見。

老爺爺看起來十分面生,穿着的質感也不像是村裏的人,戚小河有點疑惑。

談溇乍一看見這麽個模樣的小男孩,還以為是城裏小孩來村裏農家樂玩,他和藹可親地笑道:“小朋友,你也是來這裏旅游的呀?”

聽到“旅游”兩個字,戚小河有點茫然。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老人身後又走過來一個頭發雙鬓有些花白的中年人,這位的穿着倒是十分簡樸随意,如果不是有點文人氣質,看着和鴿子嵌村的人相差不大。

“哎喲,我還以為戚決那小子就夠好看了,怎麽這個土旮旯也有這麽漂亮的小孩。”狄烨向來愛開玩笑。

戚小河又是一愣,戚決?

等等,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兩位就是戚決說的對農場裏的菜感興趣的朋友嗎?

戚小河還以為戚決的朋友是年輕人呢。

明白這兩個人的身份,戚小河揚起笑臉,問道:“你們來看小河農場的嗎?”

談溇和狄烨相視一眼點點頭,笑着回答戚小河,“是呀。”

還真是。

戚小河便熱情地介紹道:“我是小河農場的主人,你們叫我小河就好啦。”

這句話一出,談溇狄烨通通怔愣住,看着眼前這個臉蛋好看、皮膚也白皙的小男孩,實在是和幹農活扯不上關系。狄烨調侃,“咱們比起來,我倒更像個農民。”

戚小河問他們要怎麽稱呼,談溇一笑,“我姓談,看年紀能當你這個小朋友爺爺輩咯!”

戚小河便乖乖巧巧地喊:“談爺爺。”

聽得談溇皺紋都笑眯眯擠在了一塊兒。

狄烨也說道:“我姓狄,我這張臉看着應該還沒老到是爺爺輩的吧?”

戚小河抿抿笑意,也乖乖喊道:“狄伯伯。”

談溇笑道:“小河朋友,那我能拿一根你農場的黃瓜嘗一下嗎?”

從看到這黃瓜的時候談溇就忍不住想嘗嘗了。

戚小河當然爽快地答應,幫談溇狄烨一人摘了一根最漂亮的拿在手裏,準備回院子裏洗一下再給客人吃。

這兩位客人的态度都很親切溫和,即使不太相信戚小河是能下地的農民,但絲毫沒有流露出來懷疑的神情。他們兩人說話都風趣幽默,你一言我一語,讓戚小河聽着也不由得很開心。

這會兒已經快三點半了,雖然鴿子嵌村在全國來說氣溫已經是比較涼爽的了,但八月底下午的太陽依舊熾熱。

戚小河擔心他們年紀大了,曬出毛病,邀請他們去陳家院子裏歇歇腳。

“談爺爺狄伯伯,要跟我去院子裏歇一會兒嗎?院子裏有水可以洗黃瓜。”

兩人當然都答應。

戚小河在前面領路,注意着沒走太快,不過這個頭發雪白的老人雖然拄着拐杖走起來倒十分硬朗。

只不過他們轉過黃瓜地時,談溇突然往後方的公路上看去,狄烨也意味深長地笑着瞥了一眼。

戚小河好奇地望,看見了一輛陌生的豪車。

戚小河沒多想,只瞅了兩眼,問道:“談爺爺狄伯伯,司機要不要也來歇歇腳呀?”

總不會是狄伯伯開車過來的吧?

聽到這話,談溇和狄烨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狄烨拒絕,“不了,我們的司機就想待在車上午睡呢。”

談溇笑着附和,“就是這樣,小河不用管了。”

他們這樣說,戚小河當然沒有什麽異議。

黃瓜地離陳家很近,沒多遠便走到了陳家院子裏。

戚小河幫兩個客人搬椅子的時候,陳水生正從屋子裏端了一盤切得整整齊齊的西瓜出來,看見兩個陌生人時便一愣。

談溇對他和善地笑了笑,這大個子!這古銅膚色,這才是壯實的能種地的小夥子嘛!

談溇是幾十年行走了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的美食家,擅長釋放善意。狄烨也平易近人,陳水生很快接受了戚小河說這是兩個來參觀農場的客人的說法。

陳水生進屋子又端了一盤西瓜要請他們吃,談溇和狄烨卻一人拿着一根用水沖過的黃瓜咔咔開始啃,邊啃還邊拒絕他的西瓜。

陳水生不意外,戚小河種的黃瓜,的确非常好吃。

談溇吃過多少精心烹饪的菜肴了,作為一個“美食家”,他吃的必然都是經過一番烹饪的,這才能顯現出“美食”的意義。但今天還是頭一次拿着一根剛從藤蔓上摘下來的黃瓜生啃,這在他的美食家生涯裏還是頭一遭。

但這黃瓜毫無澀感,皮嫩且薄,連削皮都不用,一口咬下去鮮嫩清脆,濃郁的黃瓜香氣和冰冰涼涼的水分在這炎熱的正午格外清爽可口。

一整根吃完,竟然有些意猶未盡。

戚小河見狀還要跑去給他們摘,但是談溇年紀大了搖搖頭,他雖然愛吃,但得控制着分量。

狄烨倒是高高興興地跟着戚小河又去黃瓜地裏薅了一根黃瓜吃。

自從每天活計沒有原來多睡得更早起得更晚了之後,戚小河就不睡午覺了,因為不累的時候越睡越困。

他就站在院子裏拿着掃帚打掃着院子,一邊聽談溇狄烨說話,不知道為什麽戚小河覺得這個爺爺和這個伯伯說話聽起來好有水平,而且他還能聽懂。

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四點,村子裏的幫工陸陸續續往地裏走來,戚小河和陳水生也要去工作了。

見他們要去地裏,談溇和狄烨立馬感興趣地站起身要跟着他們去看看。

這次的兩個客人雖然談吐十分不俗,但是在外形上卻平易近人,完全不像上次來的那個臉長得很俊但卻冷得吓人的年輕人讓村子裏的幫工們那麽怯。對狄烨來說這些農村人都是他寫作的素材,他十分愛與他們交談。

但讓談溇和狄烨更為吃驚的是,他們本以為只是在農場裏做着管賬或者售賣一類工作的戚小河,摘花菜的時候動作利落幹淨得驚人。

花菜的花球在剛露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把周圍的葉片攏起,用草繩捆紮住了,這樣能夠保持花球的新鮮和水分。現在收割時則用不鏽鋼刀收割,避免花菜被沾染上鐮刀的鏽跡。

穿着一件簡單淺色長衫的年輕人,膚色在日光下依舊十分白皙,一只手指纖長的手抓着一把不鏽鋼刀,手腕一翻折,一顆碩大的花菜便整齊利落地被切斷了根,整個過程不但看上去行雲流水,而且極為養眼。

談溇和狄烨先是驚愕,慢慢地轉變為欣賞。

談溇扔下拐杖,尋了一塊大石頭坐下,在衣兜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只筆,他打開本子,竟是要把這場景畫下來。

狄烨可沒學過畫畫,此時便站在談溇身後一邊看着畫一邊看着人,是不是還調侃着點評兩句。

下午收花菜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所以戚小河幹得很專心,等五點收工他才放松下來。看見坐在地頭大石頭上的兩個客人,戚小河才後知後覺他把客人忘在這兒了。

戚小河連忙跑過去,臉上帶着些歉意正要道歉,談溇突然撕下一張紙笑着遞給他。

戚小河懵懵地拿起來一看,眼睛慢慢睜大了。

這個在割花菜的人,好像他呀!

還從來沒有人給他畫過畫呢,一股喜悅湧了上來。戚小河很喜歡這張畫,只敢用指尖拿着邊緣,因為怕指上的汗水沾到了紙上。

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談爺爺,這是送給我的嗎?”

談溇笑眯眯點頭。

狄烨在後面調侃,“哎喲,我就不會畫什麽畫,這下拿不出手咯。”

戚小河當然不貪圖客人的禮物,可是這張畫的确讓他很開心。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确定沒有汗水才好好拿着怕弄皺。

這時候已經下午五點鐘,雖然天還沒黑,但是氣溫已經涼快很多了。

談溇站起身,說道:“哎呀,這個點了,我們也得回去了。”

狄烨也說道:“再不回去要在這裏留宿了,不過我最近太愛享樂了,要住酒店才舒服。”

看着這個伯伯臉上的笑意,戚小河也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調侃。

他熱情送客,看見那輛豪車,戚小河突然意識到司機一直都沒有出來過。

在車裏等着不悶得慌嗎?

想到這兒戚小河又去摘了一根嫩黃瓜,洗一洗想要給司機送去。

但他剛走到車窗旁,忽然看見一個人手半撐在打開的車窗上,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托着英俊的側臉,眸色間盡是冷淡。

戚小河愣住了。

“戚……戚總?”

第80章 我不會不高興的。泛白的唇動了動,“我……怕你不高興。”

戚決開的駕駛座的車窗,朝着農場對面,确保不會被看見。

所以當這個聲音在戚決身後響起時,那手肉眼可見地地僵硬了一下,戚決緩緩坐正,像一個舉動遲鈍的機器人。

戚小河可太茫然了,他朝裏瞅了瞅,沒有其他人。

所以是戚決開車送談爺爺和狄伯伯來的嗎?為什麽不下車。

戚小河看着手裏剛洗好的還在滴着水的黃瓜,抿着唇手垂落了下去。

剛從駕駛座裏出來的戚決看見了戚小河的動作,臉色黯淡了兩分。他擡眸看向戚小河,那張臉還是如他記憶中一般,但卻更多了幾分勃勃生機,仿佛這片土地将他淬煉得更加耀眼。

不遠處的狄烨看見,側頭對談溇說:“我覺得咱倆還是先別過去為妙。”

談溇笑呵呵的,“與君所見略同。”

戚小河原來是來送黃瓜的,并不是興師問罪。乍一看見戚決,驚訝之下卻一時想不起他應該作何反應,結巴了兩下,“戚總,你……你怎麽來啦?”

沒聽到“戚總”這個稱呼一次,戚決二十來年都沒有什麽波動的心髒總是會隐隐酸澀一分,但他卻沒有任何立場讓戚小河換一個稱呼詞。

那張英俊的臉褪去燕市大都市的冷冽,被鴿子嵌村的田野和風削去幾分鋒利。雖高了戚小河半個頭,卻像一只屈首的仙鶴,有些發幹的嘴唇動了動,良久才發出聲音,“談伯和狄叔過來,我送他們。”

雖然是一句廢話,戚小河卻懵懵地點了點頭,“哦……”

戚決又閉上了嘴巴。

那雙薄唇因為沒怎麽喝水,白得有些發幹,在戚決這張臉上,不自覺引人注目。

戚小河發現自己的視線就忍不住地落在那上面。

他垂下的手指摩挲着還濕漉漉的嫩黃瓜,心想戚決不會吃這樣土裏土氣剛從菜園子裏摘的東西罷。戚小河便沒給。

上上次戚決給小河農場帶來了一大批客戶,上次物流的事情也是戚決幫忙解決的。

戚小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再面對戚決,戚小河便難以表現出一副兇狠狠的模樣。

想了想,他還是擡手把黃瓜遞過去,“剛剛洗過的,很幹淨。”戚小河心想如果戚決嫌棄的話,他馬上塞進自己嘴裏。

看見戚小河遞過來的黃瓜,戚決一懵,在發覺那白皙纖長的手有退縮的意思時,戚決的行動先于腦袋,拿住了那根解渴的黃瓜。

“謝謝。”戚決垂下眼眸,從沒像任何時候一樣認真看過一根黃瓜。

戚小河愣了愣,沒想到戚決沒有介意,大概是太渴了吧。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直在嘴邊徘徊的疑惑:“你為什麽不下車?”

戚小河自認為沒有小氣到一杯水都不借。

他這話剛問出,對面的戚決仿佛又安靜了幾分,半晌才擡起眼眸。那雙又黑又深的英俊眼眸注視着戚小河,将戚小河看得一懵。

戚決的手指握緊那根不過幾塊錢的黃瓜,仿佛生怕被人搶去。

泛白的唇動了動,“我……怕你不高興。”

這樣的話幾乎從未出過戚決的嘴,如果是任何一個熟識戚決的人在場聽見大概都要大吃一驚。然而在這條吹着微風的鄉野小路,這樣氣怯的話就從這位燕市首屈一指的大集團總裁的嘴裏說出來了。

戚決抿着唇,目光不受控制地看着戚小河臉上的每一寸,連睫毛仿佛都在他心裏烙下了影子。

他害怕看見戚小河抗拒的眼神、聽到戚小河冷冰冰的語氣,更怕看見那雙眼睛又流眼淚。

但是戚決卻忍不住地想來,于是他送了兩位客人到農場地頭,遠遠地隔着車窗看着那纖細颀長的身影。即使狹窄的車廂拘束着他,戚決依然能從那熟悉的白皙身影中得到一點異樣的慰藉。

聽到這句話的戚小河徹底愣住了。

這完全不是他印象裏的戚決會說的話,突然這樣反常,戚小河有點茫然。眨着眼睛看了戚決好半天,才把那點疑惑壓下去。

他斂去眼神裏的疑惑,臉上露出一點禮貌疏離的笑意,“我不會不高興的。”

戚決倏然擡眸。

戚小河卻又說,“鴿子嵌村很大,戚總想來,我怎麽能夠阻止。”

戚小河說的是心裏話,即使他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糾葛之中,但難道他以後也不去燕市嗎?同樣,鴿子嵌村不是他一人所有,戚小河不是霸道的人。

然而聽了這疏離冷淡的話的戚決,臉上卻半點沒有高興的神情。他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落寞,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

已經傍晚,寒暄幾句也就罷了,戚小河說完這些客套話,便要回去等着開晚飯了。

他對着戚決說了一句“那我走了,戚總路上小心。”便轉身頭也不回地沿着鄉村公路往陳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遇見慢悠悠拄着拐杖走過來的談溇和狄烨,戚小河一面有些好奇這兩位爺爺伯伯怎麽走得這麽慢,一面笑盈盈地和他們認真說了再見。

談爺爺還給他畫了畫!戚小河還惦記着回去把畫好好找個地方放好。

他用力朝着兩位小河農場十分歡迎的客人揮了揮手,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那輛豪車才啓動,緩而無聲息地順着鄉野小路朝着日落的方向而去。

戚小河便轉身拔腿往院子裏跑,陳家的廚房逐漸飄來一陣陣菜香。

·

車上,戚決抿唇。任由談溇和狄烨笑而不語打量自己。

談溇和狄烨倒也不會那麽沒禮貌地刺破小輩掩藏着心思,只笑語說着,“今天這趟美食之旅不虧,小決呀,下回小河農場賣什麽,你可得記着我們這兩個老饞鬼哦!”

話語裏是直白的誇贊,戚決的神情柔和下來,竟有些鄭重地應道,“好。”

·

因為臧影帝只發了那一張冰箱裏的照片後便又像以往一樣消失無蹤,不被回應的網絡争執平息得很快。

除了鐘宥均那邊有莫名其妙的抽獎微博引發的讨論之外,小河農場的争議逐漸淡化了下去。

事件發生的第三天晚上,著名美食家談溇的微博發了一張他畫的鋼筆畫照片。

照片裏是一襲菜地,寥寥幾筆勾勒出幾個彎腰忙碌的人影,最近的一個卻明顯看得出是個青年,袖子挽起露出了颀長緊實的小臂,手裏拿着一把割菜刀,動作利落幹淨。

談溇是美食家,也是懂藝術的人,時常會在微博上發一些他畫的畫。這張畫發出來和往常并沒有什麽區別,評論都在友好親昵地問“先生,去田野賞風了嗎?”

但随後談溇又發了一篇文章,是他的【談溇食記】系列的新文章,這也就罷了,談溇還在文章裏大大方方寫出了小河農場。

已經慢慢降下去的關注度又馬上攀升,小河農場再次以一位國民美食家的角度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中。

談溇在文章中也提到了狄烨,而狄烨也寫了一篇小文。他的文采自然是诙諧幽默,引人入勝,對于食物的描寫簡單幾筆,便讓人垂涎欲滴。

之前吹捧小河農場的鐘宥均作為一個紅黑紅黑的頂級偶像可以被攻擊的角度很多,但現在這兩位,卻完全扭轉了局面。沒人再來質疑這兩位老先生是不是在打廣告,相反,因為他們的微博,小河農場又吸引了一波年齡層更廣的關注度。

不少人在狄烨和談溇的微博下饞了,之前還半信半疑,現在只剩嘴饞。

【板鴨:小河農場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有多好吃……不由得開始好奇】

【oooo:哪裏能買到怎麽買啊,嗚嗚嗚狄烨老師描寫得我嘴好饞好想吃!不愧是狄烨!】

便有人引着他們去了鐘宥均的微博。

【均均的腿部挂件:鐘宥均在微博抽獎,大家可以來轉發!有幾率能吃到!】

人群蜂擁而至,一看見那轉發數頓時沉默。

【在逃鍋貼:呃,九十萬轉發抽二十個人,這就是幾率是嗎?[禮貌微笑]】

第81章 還戚家的錢。“舒律師,要是……要是數字太大,你就先別告訴我,我盡量多還……等還了十分之一的時候,你再告訴我一聲,好嗎?”

自從上次戚決來過鴿子嵌村之後,他就破天荒地總是會出現在朋友圈點贊戚小河發的朋友圈。

兩人的共同微信好友紛紛瞳孔震驚,但在戚小河這兒,戚決的點贊淹沒在茫茫的人海中,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

進了九月份天氣涼爽下來又是種東西的好季節,這個月所有人又都忙碌起來,冬白菜、油麥菜、櫻桃蘿蔔、大蔥、香菜等等都陸續種進了地裏,這些菜入了冬被霜打過之後會更顯出菜的鮮嫩。

除了蔬菜,戚小河選了十來畝旱地種了樹莓和葡萄。

等他們忙忙碌碌地過完一個月,戚小河才有閑心開小差的時候,突然發現村裏孫姓人家那戶據說是哪個大老板來修的房子居然已經修好了五層,在鴿子嵌村看着十分紮眼。

每天都有貨車進村,運送裝修材料,陳大立去圍觀過一次,回來啧啧說着,“高級得不得了,地板都是整塊切割的實木,甲醛低的,還有每層都安了地暖,啧啧啧……”

雖然這裏的冬天很冷,但村子裏的人修房子是沒多少人有條件安裝獨門獨戶地暖的。陳家一到冬天都會把老平房收拾出來住炕。

陳大立和蘭嬸津津有味地讨論着孫家那位大老板的房子,戚小河偶爾聽一耳朵,專心算着帳。

這已經是他來鴿子嵌村的四個多月了,帳上的餘額已經超過了五十萬,而超出的部分也能夠支撐戚小河買拖拉機和三個月內的支出費用。

其實當初雖然從戚霖光給的卡上挪動了五十萬,但真正投入成本的不到十萬,主要是土地的承包費用,這些成本在第一批小白菜開始售賣之後就逐漸回本了。

認真計算了兩遍确保自己身上剩下的錢足夠支撐小河農場運營的時候,一直壓在戚小河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終于松懈了下來。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從包裏夾層翻出了那張黑卡和公寓的房産證。

戚決一直沒有提公寓過戶的事情,戚小河想他大概不會插手戚霖光的財産,所以他覺得去找舒律師,也就是之前受戚霖光所托給他這張銀行卡和房産證的那個律師。

這樣一來,他就得回燕市一趟。

不過自從上次參加了甘老爺子的壽宴之後,戚小河心裏對燕市那點抗拒也逐漸消散了,甘阿姨後來又幾次邀請他再去單獨作客,戚小河都拒絕得不好意思了。

正好趁這次一塊兒去吧。

做好計劃,又提前給舒律師打了個電話約見面,戚小河就買了回燕市的機票。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銅嶺直接坐飛機回燕市,比在省會轉車快了不少,早上出發,中午就到了。

回城區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戚小河也沒有去酒店換衣服,就揣着那張黑卡和房産證直奔和律師約好的地方。

·

從那天戚決的電話之後,戚霖光就開始失眠。

白天他如往常一樣表現得十分正常,不讓尹宛蓁産生懷疑。但在夜晚,對着一片漆黑輾轉反側時,即使是戚霖光在商場裏沉浮幾十年早已心性冷硬的商人,也不可避免地想起種種過去的事情。

他自知自己冷血,從年少時就在商場上和一群惡狼撕咬,除了尹宛蓁之外沒有人再能是他的軟肋,即使是兒子們。

他養大兒子像養一只散養的狼,丢點錢派兩個人,幾年不見大兒子再回國時便“倏”地長大了。反而是長大之後雖然性情冷淡卻表現得異常聰慧的大兒子讓他多了幾分培養繼承人的喜愛。

二兒子和三兒子都是妻子想要女兒的結果,不過因為十九年前的那場意外,戚霖光對小兒子還是格外偏疼一些。

戚小河是和戚遙伴着長大的,小時候總是形影不離,即使出現在戚霖光的回憶裏,也都黏在一起。人一旦花費心力去照顧一個小孩子,若這小孩子還算可愛,那感情就會慢慢滋生。

這點感情或許稱不上什麽感情,就像一點日出前的殘雪,不足以讓戚霖光冷硬的情感中再接納一個“家人”,但好歹會讓他衣食無憂。

如果到這裏,一切正好。

如果沒有人告訴他戚小河是一個無辜的小孩,那點殘雪就會随着日出消失。

然而現在,這一絲稱不上感情的感情卻牽引着戚霖光,在冷硬之中生出了一絲縫隙。但他是個商人,在這道縫隙被歉疚湧出來之前,他便已經嚴嚴實實用錢擋住了。

睜眼見天明的那一刻戚霖光下了決定,再給戚小河五千萬

五百萬保證他衣食無憂,五千萬,他可以做大部分想要做的事情了。

大洋彼岸的早上八點整,正是國內晚上八點。戚霖光撥打了跨洋電話,一接通,便吩咐道:“我有一筆大額轉賬要對戚小河支付。”

話音剛落,那頭就傳來舒律師帶着點疑慮的聲音,“戚先生,我剛接到戚小河的電話,他說有事情要跟您說。”

戚霖光一愣,随即想着,好,那就攤開來說清楚吧。若戚小河還有別的什麽要求,他都能順帶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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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律師約的地方還是一家咖啡館,卻不是上次那家,而是有單獨的隔間。

戚小河在服務員的指引下推開門,便看見了舒律師已經等在那裏,正合上一個本子,對他露出标準化的行業笑容,“小河少爺,好久不見。”

戚小河也回以禮貌笑容,“舒律師。”

雖然面上沒有什麽神情波動,但是舒律師的內心卻微微怔愣。他原以為會看見一個因為沒有了管束大手大腳花錢弄得張牙舞爪的戚小河,或者是因為沒有了庇護而變得比以往更加畏縮的戚小河。

然而剛剛戚小河出現在他面前時,即使舒律師對他熟識,也不由得被驚豔了一瞬。

長相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又好像有哪裏不一樣。舒律師低頭思忖,才覺得是那雙眼睛,眼睛裏好像帶着笑意。

這點走神只一瞬,舒律師是帶着重要任務要來,他把本子和筆放在一邊,拿出一個手機放在桌面上,手指一邊按動一邊随口問戚小河,“小河少爺,您是有事找戚先生是嗎?”

戚小河點點頭,“嗯,對的。”一邊點頭也一邊在自己的挎包裏翻找着什麽。

舒律師按約定撥戚霖光的電話,心裏卻閑着沒事在猜想,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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