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江湖恩怨，刀劍問心。

觀天峽一戰，上官燕與司馬長風刀劍相搏。司馬家滅口慘案，縱使上官燕說破嘴皮，司馬長風寧願相信那個一直以面具示人的義父。

上官家的清白，被小人妄加利用，做女兒的又怎會甘心。

十五年前的血案，被人扭曲是非，黑白颠倒，自然是為了坐收漁翁之利。那些瞧熱鬧的人，又有幾個不是各懷心思。

歐陽明日坐在觀站臺中間，以國師的身份，又是這場比試的公正人。臭豆腐心想着歐陽明日既傾慕上官燕，必會暗中相助于她。

想到這，臭豆腐原本的神情，稍許放松了些。

溜出宮湊熱鬧的盈盈公主，卻心不在焉的。身旁的貼身丫小喜，跟在她公主身邊，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公主，禦醫說您的身子好好痊愈，不宜到處走動，您，您還是坐下來歇會吧，小喜已經跑不到了！”

未看見那人，公主心中氣憤，袖子一甩，“坐坐坐坐！你就知道偷懶，連找個人都不會，我要你何用？”

“公主！你到底要找什麽人啊？”

小喜見公主動怒，自然是坐不安穩了。

“我……我自然要找……”

盈盈卻說不出口了，上次由于自己的莽撞把那人給吓跑了，回去之後自己便病倒了，以為自己是盯着那人的眼睛過久，中了邪魅，但國師說他自小有眼疾，瞳孔的顏色自然和常人不太一樣。

本想當面問清楚，可是今天這麽熱鬧的場面，他卻沒有來觀看。

觀天峽一戰打得是熱火朝天，圍觀下注的人也都是下了血本，對于各持一方的争鬥，勝負自在人心。

歐陽明日不急，不躁，靜心觀之，他早已胸有成竹，萬般變化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倒是臺下那熱鬧的老人，沒想到師傅他老人家也來了。

管它什麽江湖恩怨，愛恨情仇，即便将觀天峽拆了，也打擾不了春風得意宮的捉弄。樓臺亭榭，弄月公子坐在高處，彈着琴，嘴邊玩弄着那人的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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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下的花園裏，茂密的竹林處，有一個少年原地打轉，卻始終走不出弄月公子的奇門陣法。

“阿寶，已經兩個時辰了，你遲遲不願出來，當真是那般想留在大哥哥的身邊，阿寶如此主動，還真叫大哥哥受寵若驚呢！”

那人的嬉笑，和無賴沒什麽兩樣。

師兄總說我愛找麻煩，那原不是我本意。就算哪兒也不去，呆在家，麻煩自己也會找上門的。今日觀天峽一戰，我無心，也沒那閑功夫湊熱鬧。

躲在家裏，支使月華出門幫我買點東西。

院裏的種子，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沒了希望，我便放棄了。

弄月公子，帶着幾個丫頭，從天而降，落在我的院裏。

“阿寶，你還是那般沒良心，你可知大哥哥在春風得意宮等了你多久，你也不來看大哥哥！近幾日，大哥哥更是挂念你，你不來，只好大哥哥親自來請你了！”

我想他可能是打聽清楚了，知道師兄不在家，便又想拐着我出去。我不應聲，他手底下的那幾個丫頭便和我動手。

我哪兒打得過他的女人，乖乖地束手就擒，也省去皮肉之苦。

弄月公子只是将我帶回了他的春風得意宮，好吃好喝過後，便将我騙進了他的陣法中，得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來。

若是我在天黑之前都沒有出來，弄月便會強行将我留在他的府上過夜。

我知道他和師兄曾經比試過，輸在師兄的手裏，即使不甘心，也不該找我的晦氣。

“大哥哥，阿寶認輸，你放我出來吧！”

樓臺上的公子，手一擡，從琴旁站起來，笑着站在高處，眼裏，萬物皆為浮塵，“阿寶這麽快就放棄了嗎？賽華佗的師弟，當真只有這點本事嗎？”

若是一般臉皮薄的人，被他這番話說得自是羞愧，可是我，可能早已聽慣了，外人總愛拿我們兩人做比較，我是我，師兄是師兄，又有什麽好比較呢。

“阿寶面露苦澀，可是大哥哥那番話說重了，傷着你的心了？”

我的心眼，還沒有小到如此，對着高高在上的那人，搖了搖頭，“沒有傷心，也沒有什麽可傷心的，阿寶的确不如師兄！”

翩翩衣襟，白衣緩緩落進了我的視線裏。

他向前跨了一步，左手執扇，右手朝着我的眼睛伸了過來。

我心裏一慌，縱身一躍想要輕功逃，卻忘了自己仍在弄月公子的陣法中。

“阿寶，莫想逃跑，你是逃不出大哥哥的手掌心！”

他手指的動作，只是停留在右眼的紗布上，并沒有拉下來，“阿寶和賽華佗果真是沒有辦法比較的啊！”

他特意跑進陣中，走到我面前，只是為了強調我一無是處麽？

難為弄月公子如此擡舉我，布下這陣法，我竟然被困了兩個時辰。師兄顏面盡失，也丢了邊疆老人的臉。

“阿寶，如果你想不出辦法走出來，天黑之後，你就得留在春風得意宮了！我那弄月居，可是早就為你收拾了一間上好的廂房，溫床暖枕，只怕阿寶到時舍不得離開弄月居，忘了你那梨花小築，這可怎麽辦啊？”

“大哥哥！”

實在是不忍心弄月的一番自我陶醉，可是我還是有提醒他一下，“大哥哥，這般年輕廢話便這麽多，年老之後可怎麽得了啊？”

衣袂臨風，他微微搖了搖頭，眼神隐忍，嘴角卻在輕聲地笑，“阿寶還是那般沒良心！”

水榭亭樓裏，琴聲幽幽。

“風兒！”

這一聲輕喚，弄月公子停下撥琴動作，站起來轉過身，遠遠看見美貌的婦人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個丫頭，笑了笑，喚她一聲，“娘，你可是有好一段日子沒來了！”

雲渺宮的無憂宮主，的有好長一段日子沒來春風得意宮看兒子了。

她知道他過得不差，如果不好的話，宮裏的耳目早就說給她聽了。今兒前來，自是為了那龍魂鳳血争鬥之事，弄月的偷閑，肯定早已有部署了，無憂宮主有些放心了。

“風兒，那孩子是何人？為何困于你的陣中？”

一提到阿寶，弄月就覺得好笑，“娘，那孩子便是賽華佗的師弟！”

既然和賽華佗有關，無憂宮主難免又問了一句，“竟是賽華佗的師弟，想必定有過人之處吧？”

娘的話，倒叫兒子樂得更歡了，“阿寶他，他的過人之處，還真是……”

弄月公子眼中浮着的纖細，倒叫無憂宮主捉摸不透了。

“阿寶啊，你看這天色也快要黑了，你還是不願出來，那大哥哥可要叫人為你鋪床暖被了哦……”

園裏的那人，累了，早就放棄了無謂的掙紮。

“大哥哥為了引師兄過來，在阿寶的身上，可真費盡了心思！”

原來那人看似傻，卻什麽都知道。

“明日，你此次壞了半月天的陰謀，日後他定不會輕易放過你，你要當心啊！”

月色籠罩，梨花小築的庭院外，邊疆老人走在明日身旁，咯吱咯吱的輪子，戳得老人心裏一番酸楚。

他雖才華橫溢，奈何身子殘廢。

享受不了天倫之樂，日後若想娶妻生子，會不會也有一番周折。

“明日，你可是真心喜歡那小燕兒？”

輪椅停下，明日側過身子，擡頭望了一眼對他關心在懷的老人，心裏感激，聲音不免感性，“師父，我……”

“爺，易山，你們總算回來了，大事不好了……”

還未進入院子，就見新來丫環月華跑了出來。

“這個丫頭是……？”

月華是阿寶随手救下的弱女子，因為沒有去處，明日便讓她暫時在梨花小築住下，做些洗衣、做飯的活兒。

她平日手腳很幹淨，人也很勤快，明日見她安分守己，也就不多想了。

只是她今晚，行為如此慌亂，未免奇怪。

“月華，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在明日面前，月華始終不敢造次，何況他的身邊，似乎還有一位老者，易山對他的态度，似乎來頭不小，“爺，月華知錯了，只是……”

“何事如此驚慌？”

“爺，阿寶少爺不見了！”

邊疆老人此次出現四方城，不光是為了湊那江湖熱鬧，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打聽阿寶的身世，以及尋找醫治師兄弟兩人的疾患。

這剛從南邊有了點消息，人怎麽又沒了？

明日心疼師傅舟車勞頓，而且阿寶失蹤一事，他心裏已有定數，除了春風得意宮，誰又敢在他梨花小築如此放肆。

“師傅，你先安心在家裏等着！既然那弄月公子盛情邀請，我去會會他，也會将阿寶帶回來的！”

邊疆老人想跟去，徒弟不肯，那只能在家等着了。

月華領着老人進了梨花小築，知道他身份不同，自然不敢怠慢。燒水、煮茶、做飯，手腳麻利，看在邊疆老人眼裏，心裏又有了另外一番想法。

秋風，皓月，美酒佳肴，還有美人伴陪，公子的逍遙羨煞了旁人。

“弄月公子真是好雅興，不知歐陽明日不請自來是否打擾了公子的清淨呢？”

星兒帶着歐陽明日及易山進了摘星樓，弄月公子早已備下了酒宴。

仆人退到一旁，酒已倒下。

“賽華佗，上次梨花小築拜別後，我早就想到府上拜會了，又怕唐突，擾了你的清閑！當日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我弄月此刻也沒有閑情雅致坐在這裏欣賞明月了！來，來，這杯酒，我敬你！”

酒已在眼前，但明日并沒有接，眉目微微一轉，望了酒杯一眼，“弄月公子命不該絕，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君子之交，可以淡如水，亦可濃于酒。

明月皎潔，觀天象，紫薇星忽明忽暗，天下浮塵難定。紅孿星，陰陽錯亂，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心。

耳聞窗外事，心系天下事。

或許命中注定的劫數，早已落入明日一飲而盡的酒中。

他們暢談，聊天下蒼生，百姓民情。談江湖恩怨，刀劍生情。說兒女私情，醉卧紅塵。明日與有弄月相談甚歡，卻不曾提到阿寶。

這讓站在一旁的易山，有些着急。

他的步調稍微一亂，明日擡手，示意他安靜退到一旁，他心中自有分寸。

弄月倒了杯酒，為他人，也為自己飲一杯。今日宴請歐陽明日，有心與他結盟，奈何弄月有心，明日卻無意。

交易談崩了，但人情尚在，只要還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弄月與明日還可坐在一起，把酒問青天，聊些風花雪月。

酒也喝了，話也說開了，弄月若是再不放人，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吩付星兒，将阿寶從陣法中帶出來。

夜色深了，星兒在前面帶路，叫我看着點腳下。

随着她上了摘星樓，便看到了師兄，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倒是易山有點人情味，問我可受了什麽苦？

“易山，你大可放心，阿寶既然是賽華佗的師弟，就是我弄月的貴賓，我豈有怠慢之禮呢？是吧，阿寶？你告訴你師兄，大哥哥可有虧待你？”

桌上有酒，有菜，我掃了一眼後，方覺肚子更餓了。

“時辰也不早了，賽華佗就不打擾弄月公子休息了！易山，我們走！”

弄月拱手相送，卻在門口又尋我開心，“阿寶，當真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走了麽？都不和大哥哥道個別嗎？難為大哥哥為你花盡心思？”

他若平時戲弄我，我忍忍也就算了。偏偏非要挑在我餓得頭昏眼花，心情煩燥時，又來刺激我，我若是再忍下去，可就太對不起今日所受之苦。

“大哥哥？”

他不疑有詐，神情竟那麽自得，“阿寶可是舍不得大哥哥了？”

我的呼吸停頓了一下，雙手在腰間擦了擦，然後走上前，将弄月抱在了懷中，“我自然是舍不得高床暖枕，大哥哥恐怕更加舍不得溫香軟玉了！”

“拜拜！”

那人在門口沖着自己揮了揮手，淘氣的笑過之後，跟在他的師兄身旁走了。

“公子！”

星兒喚了一聲，弄月凝視着夜空，月夜正濃，“溫香軟玉又有幾個人放得開呢！”

“阿寶，你的大哥哥這次沒有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你可還覺得他是個好人？”

男人的聲音，埋怨他的識人不清。

可是，孩子聽了，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師兄，阿寶從未說他是個好人啊！”

離別之前的那個小動作，明日看見了，卻沒有當場說出來。

“阿寶，又胡鬧了！”

“呵呵，誰讓他老是戲弄我，只是一點小小的教訓，要不了他的命！”

師弟的笑聲，頑皮，卻又随心所欲。

仆人推着輪椅，坐着的年輕男人搖了搖頭，想那人也該得點教訓了。

溫香軟玉，還真是讓人遐想。

想那石東升也想一親芳澤，只是溫香軟玉，他無福消受了。

“阿寶，師父來了！”

話還說完，身旁的那個小子就跑走了，年輕的男人看着影子消失在夜裏，不免一番感慨。而落在地上的影子，只有一雙健康的腳。

“這臭小子，有了師父便忘了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