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江南的秋天實在是一個很美妙的季節。
夏日裏那讓人難以忍受的熱度已經被秋韻吹散了許多。所以縱然是頂着太陽出行,倒也沒有那麽地方令人難以接受。
沐依然剛剛解決完了這次的生意,故而很是悠閑,她打着一把小青傘,走在路旁的楊柳樹下。
女子原本就是怕曬的,縱然是沐依然也不外如是。
江畔小築裏面今天的病人有點兒多,江小築很是忙碌,桃妖在一旁也是幫着跑上跑下,不得不說,對于一個免費勞力來說,桃妖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江小築從來不是那種有良心的人,所以病人多的時候,她一向是很高興的,這證明她能夠多賺錢。錢,總是一件好事情,賺錢,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所以現在醫館裏面病人這麽多,江小築應該是很開心的才是。可是江小築現在表情可不容樂觀。
江小築的心情很不好。
不好到她為病人看病的時候,都是皺着眉頭的,這很容易讓病人以為自己是不治之症。這可實在不是江小築一貫的作風。
所以很是納悶的沐依然在醫館關門的時候很小心翼翼地問了問江小築原因。之所以要小心翼翼是因為,往往江小築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她比較凄慘的時候。
沐依然最近心情一直很不錯,她不想為了這件事而夭折了自己的好心情。
所幸,江小築的心情還沒有差到要随便遷怒于人的地步。
“我近日收到了好友的來信,她的醫館近來出了一些問題,希望我去幫忙,并且給出了很好的價錢。”幫忙其實是其次,江小築心動的是那個不錯的價錢。
“那不是好事嗎?就去呀。”沐依然有點兒困惑,有錢賺不是好事兒?照理娘子不應該困擾啊?
“可是……什麽時候找我不好,難得最近生意一直很好,關門大吉豈不是便宜了其他的醫館?真是該死!”一向不罵人的江小築竟然罵了一句“該死”看來這件事真是讓她很困擾了。
其實只要和錢扯上關系的事情,江小築一直是非常困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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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築最後還是關上了江畔小築的門,拉着沐依然一起去了自己朋友所在鎮子,清平鎮。
對比了之後,江小築覺得還是朋友的條件比較吸引人,而且,這樣還可以順帶着賣人情,一舉雙得的事情江小築一向是不會錯過的。
沐依然跟着江小築一起,心情自然也好,對于她來說,多走走說不定生意會更加的好,說不定還能借此名聲大噪一番。而且,出來還能夠擺脫桃妖那個情敵。
真是極好,極好。
兩個人來到清平鎮的時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
清平鎮是一個不大但卻繁榮的小鎮,清平鎮的地理位置極好,不僅僅是因為清平鎮位于江南,魚米之鄉,還因為清平鎮雖然處于黃河下游,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麽洪澇,幹旱這樣的天災,風調雨順,不管外界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清平鎮卻總是能安然無事,繁榮便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繁榮了,衣食無憂的人們,便總會想出許多的花樣來消遣,清平鎮的百姓們,自然也很能想,每年八月的時候,清平鎮便會舉行花魁大賽,鎮中女子,無論婚配與否,都能參加,今年的花魁大賽已經結束了。成為花魁的女子,依然是趙府的千金,趙歸晚。
沐依然到清平鎮的時候就發現了,果然不愧是美人之鄉的清平鎮,鎮上出售的美人圖真是五花八門,燕瘦環肥,你想要什麽樣的都有。自然,美人圖的價錢也高低不同,但那最貴的美人圖,雖然各種姿态都不同,卻還是同一個人。
也擁有着同樣的名字——歸晚。
甚至在這家醫館裏面,也都挂着這位趙歸晚的畫。
沐依然一進到醫館,就開始盯着這幅畫瞧了。瞧得讓一邊的江小築都想一巴掌扇死她。
“再瞧她也不可能從畫上走下來。”江小築自然不可能真的就這樣一巴掌扇死這個混蛋。不過說話的口氣也明顯地不善。
“我是覺得奇怪,這幅畫上的女子我已經看到不止一次了。這個鎮子上很多店裏都挂着這個女子的畫像。”聽出了江小築話裏面的不悅,雖然沐依然的心裏在飄飄然。但說出來的畫卻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
得意這種事情,自然只能夠放在自己的心裏偷偷地做了。
醫館的主人聽見沐依然這樣說,笑着說道:“你們不常來我們清平鎮,所以不知道,我們今年的花魁就是這位趙歸晚。”
“這些圖怎麽都是一個名字?”
“你們是不知道,如今這位趙花魁的畫,都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歸晚。”
“可是這叫歸晚的美人圖這麽多,賣畫的怎麽知道客人們要的是哪一副?”沐依然說着這話的時候,狠狠地喝了一口自己酒葫蘆裏面的酒,酒雖然不是特別好的酒,确是這裏的名産,荷花釀。
“現在這位趙花魁的畫是千金難求,客人們哪裏還管這是哪一副畫,是歸晚就行。何況這麽多的畫都擺在面上,想要哪一副,大可自己挑。”。
聽店家這樣說,沐依然蓋上了酒葫蘆的塞子,涎着一張臉轉頭看着一旁的江小築道:“這趙家的小姐已經這般出名了?當花魁不想竟這般賺銀子,娘子,你是不是也考慮一下?”
說完了這話便被江小築狠狠地刮了一眼。
店家看在眼裏,笑道:“也不是當上了花魁就都能這麽賺錢的,這趙家小姐是個特例。”
“哎呦?特例?怎麽個特例法?”
店家笑道:“人家趙小姐,可已經是當了連續三年的花魁了。”說完立刻聽到了某人驚喜的呼聲。
“喲!”
清平鎮有将花魁比賽時當紅的美人畫在圖上,制成美人圖的習慣,這種事縱然是沐依然,也知道一二。方才還在飲酒的某人已經拿着手裏的酒葫蘆,湊到了一副“歸晚”面前,涎着臉瞧了起來。
瞧着瞧着,那雙眉,便皺了起來,人更加地湊近了些。
江小築悠悠然地拿走了沐依然的酒葫蘆,悠悠然地喝了一口裏面的荷花釀,擡起眉,悠悠然地看了看沐依然此刻的模樣,冷不丁地諷刺道:“別看了,看了也白看,人家趙小姐是什麽身份?別癡心妄想了,何況你還是女的。”
若換成了平日裏,沐依然定然是馬上就會回嘴了,再怎麽說也是要皮癢地調戲江小築一番,但今日卻是不知怎麽回事,仍舊一聲不吭,雙眼緊緊盯着那幅畫,半晌後才将雙眼眯了起來。将手裏面執着的酒杯飲盡。
那模樣太認真,認真到讓江小築不禁詫異了起來。
這個神棍今日吃錯藥了麽?
這之後,很意外地,沐依然不再出去瞎晃了,整日就呆在這個醫館裏面,似乎正在等待着什麽,她這樣一幅天塌不驚的模樣讓江小築都有些忍不住了,涼涼地看着沐依然說道:“你再不出去幹活,等哪日身無分文了,可別指望我會贈飯給你。”她說得刻薄,若換成平日,沐依然多少是會和江小築貧嘴幾句的,但這次沐依然卻很反常。她只是依舊懶洋洋地賴在店裏面蹭吃蹭喝。拿着酒葫蘆對着刻薄的江小築笑道:“娘子別急,不出三日,大生意就會上門了。”
“上門?”弄着草藥的江小築一臉狐疑。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個青梅神棍的能力已經到了能讓人上門請的地步,何況還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鎮子上。
“你這次來這裏不到半月,憑什麽讓人請你?”
“時間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沐神棍這樣回答。
“……”裝神弄鬼。
“怎麽?”見自己的美人店長不悅,沐神棍調笑道:“每日都能見到我,你當真不樂意?”
“滾!”
于是江小築就和沐依然一起等了,江小築其實很不喜歡等,但她這次等得卻很耐心,她倒是要看看,讓這個神棍吹成這樣的大生意,會是什麽樣的生意。
若是三日之後還沒有生意來……江小築已經想了無數種可以虐待鄙視沐依然的方法了。
可是她等了才兩日。
她沒有等到第三日,清平鎮便出了大問題了。
趙府鬧鬼了。
先是趙家的那一池荷花突然一夜之間全部枯死,然後是門口石獅口吐鮮血,房梁無故焦黑,折騰得趙府的丫鬟下人們都不敢多呆片刻,三日前,趙府特意請了大法師前去開壇作法,法師折騰了半天,收了法器,信誓旦旦地說着一切無憂,錢也收了,飯也吃了,人走了不到一日,詭異的事情卻是被之之前更加地嚴重,最後就是昨日,趙府的準姑爺在半夜突然無緣無故地消失了,結果第二天早上竟然在亂墳崗發現了。
吓得趙府上下人心惶惶,那些個原本沒有走的下人們也走各自逃命了,就剩下那不多的賣了死契的下人們走不了才留着。
而趙家的準姑爺在這事之後也大病不起。如今趙家貼了告示,說是無論是誰,只要能幫得趙家驅逐了這妖孽,要金要銀,要房要地,趙府都願意給。
這個消息走得非常快,不到半日,不但整個清平鎮的人全都知道了,連隔壁鎮上的人也都知道了。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世上,要錢不要命的人,總是有的。
聽到這個消息時,江小築正和沐依然在飲酒。聽到這個消息前一刻,她正在和沐依然讨要這幾日沐依然在她身上蹭過去的酒錢,她一向信奉親兄弟明算帳,自然不會讓沐依然白吃白喝自己的。但聽到這個消息的後一刻,她便又表示,願意再多賒沐依然幾日。
既然很快就能接大生意了,她當然便不用擔心沐依然會賴賬了,多賒幾日,她還可以多向沐依然讨要些利息。
“你說的大生意,便是這個?”美人這樣問。
沐依然有些得意。“這不是大生意?”
“你不是說,會親自上門請麽?怎麽我沒看見?”江小築似乎存心不想讓沐依然好過,又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這個……”沐依然的面容有些抽搐,讪讪地回道:“我們不能太刻板迂腐,偶爾還需變通。”
江小築略帶嘲諷地笑了。而後又帶着三分譏諷,三分不屑,三分認真又有一份擔憂地問道:“趙家的事情,當真是鬼魅作怪?”
“我只能說‘有詭’,卻不能确定是否會‘有鬼’。”
“那你小心些,你這麽沒本事,打不過就跑。”
沐依然無語。她的這位美人青梅,當真是很看不起自己啊。她放下了酒杯,反而笑了起來。“鬼怕什麽?我們連人都不怕了。”
而後,江小築便不說什麽了。
的确,與人相比,鬼着實沒有什麽好怕的,這麽可怕的人世間我們都已經呆了這麽多年了,見個鬼,又有什麽可怕的?
沐依然是以一身男裝出現在趙府的,她覺得自己來得算是早了,卻已經是趙府今日迎接的第四位法師了。而在她之後,難保不會有第五位,第六位……
錢,真是個好東西。沐依然忍不住感慨。
當日裏,加上沐依然,一共來了六位“法師”。趙家經過這件事,人丁稀少了許多,碩大的府宅因此變得清冷了許多。留下的那些個下人戰戰兢兢的,面色差了許多,做事也不如往常利落了,因此客廳裏面顯得不是那麽地整潔。沐依然一進去就看見了那根燒得焦黑的房梁,房梁很粗,因此即便被燒成了那個模樣,也沒有要斷掉的征兆。不過此刻這個房梁上已經貼了數十張的靈符,樣子看上去滑稽得緊。
沐依然皺着眉看着那房梁半天,“啧啧”了兩聲才離開。
“大師,你這個,莫不成這房梁果真是邪穢?”站在她旁邊的管家顯然是發現了沐依然這一動作,連忙小心地問道。如今這個趙府還真是人人草木皆兵。
“沒。”沐依然笑得有些無賴。“我只是感嘆這火的火候可真到位,再多燒一刻,這房梁怕是就要斷了。”
“那這房梁……”
“房梁?”沐依然挑眉。“這房梁正常得很,又沒長出朵花兒來。”
聽她這樣說,那管家的臉色便好了些,剛想松口氣表示一下,卻聽一旁有人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聲。
沐依然轉頭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過去,一個穿着明黃色道服的道士正坐在趙府那精致的紅木椅上,一手端茶,一手執蓋,慢慢地喝着。
他喝了一口後才放下了手裏的杯子,朝着沐依然一臉鄙夷地說道:“你自然是看不出問題了。因為老夫早已在這焦梁上貼了符紙,原本栖居在上面的邪物早已被老夫所滅,你還能看到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以前在群文中發過的舊文,進行了修改。希望會有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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