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三）

除了英語補習班認識了何平，數學補習班裏陳雨晨還認識了劉麗，一個美麗沉靜卻絕不張揚的女孩，這個女孩陪着她走完了初中走高中，可惜沒能陪她走一生，這個美麗而命運多舛的女孩，在陳雨晨為了婚姻為了孩子為了家庭而日夜操勞忙碌的時候悄然離世，她們兩個，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劉麗也是五班的，一個曾經成績相當優異的女孩兒，一個同她一樣早熟的女孩兒，她喜歡的男生和她短暫交往過後，毅然轉身離開了她。她于是也開始憂傷，黯然神傷是最傷人的，所以，當陳雨晨認識劉麗時，劉麗也正在失去一圈圈光環，平凡而默默掙紮着。對學業心有餘而力不足，對那個男孩兒恨不起來放不下愛。

那個時候真年輕呀，兩個經歷差不多，心思差不多的女孩子，每次上完補習班都舍不得分手回家，劉麗家在繼電器廠廠區，所以，每次都是先到她家門口。一開始，陳雨晨和劉麗在劉麗家門口絮絮叨叨說上半個小時四十分鐘再道別，然後自己帶着剛聊完天的激動心情腳步輕快地回家。後來，劉麗每次看着陳雨晨一步三回頭的背影，舍不得，于是，她堅持送陳雨晨回家，兩個人就謙讓着互相送來送去，一直到天黑，在兩個單位的中間地帶分手，各回各家，就這樣也還是走幾步回次頭，互相扯着嗓子一次次道別。九十年代還沒有玻璃拉拉這樣子的詞彙，不然，她們倆都要被人懷疑性取向了。當然，她們自己也很納悶，甚至都不知道每天路上，兩個人搶着說呀說的，都說了些什麽。陳雨晨覺得劉麗比較幸運，至少比她幸運一點點，父母很疼她，雖然要求嚴格但是還是關心她的一舉一動的，雖然劉麗覺得那樣限制了她的自由，可陳雨晨還是羨慕。二是劉麗喜歡的男孩子雖然離開了她，可至少他們還有在一起的回憶。三是男生就是陳雨晨班級裏的，所以，陳雨晨為此多多留意那個男孩子，并且告訴劉麗男孩的一舉一動。陳雨晨多希望她也可以有一個朋友在王澤飛的班級裏呀，自從王澤飛坦言他放棄了自己，他就真的放棄了自己，陳雨晨再也聽不到一丁點他的消息，好的壞的都沒有，這個人就好像水過無痕一樣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雖然在心裏始終存在着，甚至越來越清晰，但是，別人是看不到，不知道的，只有陳雨辰的心絲絲拉拉地流着血，疼的經常熱淚滾滾。

劉麗知道了陳雨晨的故事，她覺得王澤飛很差勁，可是，就像陳雨晨覺得劉麗喜歡的男生太差勁一樣，她們只不過是一葉障目罷了。她不喜歡王澤飛，覺得王澤飛太懦弱，父母離個婚就這樣了？兩個人都盲目地貶斥對方喜歡的人又惴惴不安地安慰着彼此。兩顆心靠得很

近，似乎不光是愛情，學習路上兩個人也是這樣，都是從高高的頂端跌入低谷，一路坎坷着。為此，為着這份惺惺相惜，以前那麽讨厭補習班的陳雨晨開始盼望着每天的放學鈴聲，因為在那個鈴聲之後，她可以見到她喜歡的劉麗。就是其他的日子裏她也可以見到她喜歡的何平，就算何平對她視而不見，她都無所謂，因為她只是喜歡這種看得見對方心情就不錯的感覺，并沒想多一些什麽關系。況且，還有英語老師和物理老師呢，除了化學班實在是讓她提不起一點興趣，每個補習班都有她喜歡的人，她想看見的人，她就那麽獨樂樂地當着觀衆，努力地讓自己的生活照進一點點陽光，一點點就夠了。尤其，每次數學補習班後，和劉麗一起回家的路途，簡直是她初中三年最快樂的時光，她們總是嫌路太短，天黑得又太快，想說的話又實在是太多。兩個單純的女生就那麽互相依偎着取暖，互相慰藉着彼此受傷而孤單的心靈。走過夏秋，迎來冬春。友情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宋思雨也在五班，也來了這所中學讀書，當陳雨晨被甄珍傷害之後，宋思雨還曾默默地陪在陳雨晨身邊，兩個人又像以前一樣，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甚至兩個人一起來了這所學校念書，雖然不在一個班級裏，但是，除了偶爾壓堂，兩個人一開始每天的作息時間都是一樣的，還是一起放學一起上學，彼此在對方壓堂的時候等上一會兒。可是，兩個人談論的都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關于何平關于劉麗，陳雨晨早就從宋思雨那裏知道了大概，可直到陳雨晨和劉麗形影不離，宋思雨還是走不進陳雨晨的世界裏，更別說她的心裏。陳雨晨一直也很抱歉，但是，用後來很流行的話說，“她不是她的那盤菜”，呵呵，當然，此處指的是友情。

陳雨晨覺得自己不讨厭宋思雨，甚至也很喜歡她單純而又故作神秘的性格，那種喜歡也曾經溫暖着她的心靈，但是，那種喜歡很淺，只比一般的同學親近那麽一點點似的。她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不能像喜歡劉麗喜歡何平甚至最起碼像喜歡李想那樣子喜歡宋思雨，這麽些年的朝夕相伴，她們兩個總是達不到共鳴，說什麽都像是雞同鴨講，所以，劉麗走進來，宋思雨最終走出去，當陳雨晨每天背着書包沖向有她的小太陽的補習班時，宋思雨早就和別人搭着伴兒回家了，她的眼中也不再有陳雨晨的身影。

轉眼到了中考，早就在學校看不到王澤飛的影子了，他已經參加完初中畢業考試和很多孩子一起放散羊去了，也許去混黑社會了。陳雨晨的心裏空了一個大洞，她一直記得，大概是初二吧，有一次去班主任家裏上補習課，八個人的小班，她慣于踩

着點兒進門，每次都是早那麽一兩分鐘才進門，所以，當她在脫鞋的時候，別的同學正在和老師閑聊。她聽見老師說，“張浩，你就是臭美，一點小聰明，虧得你用功，你爸媽看得緊，要麽就你那點腦力，王澤飛用十分之一的腦子就攆上了，你還別不服氣！那小孩兒可惜了，一群臭小子，都不思進取，都是給誰學呢？”說完，老師用手點了一下張浩的小腦門。張浩長得跟麻杆一樣瘦，他的父母是高中部的老師，因為都在同一所學校，所以和他們班主任也熟得很，所以，基本上他和李想一樣全權由陳雨晨的班主任每天白天緊緊地監視着上課，聽這口氣，晚上他父母看的也很嚴，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說誰？在說誰那麽聰明？她心砰砰直跳，一直等着老師可以再說下去。等她心思複雜地坐下來，老師說“人來齊了，開始上課吧！”她還在心緒不寧，還在盼望着老師多說一點，可是她不敢問。她知道，她沒聽錯，老師可惜了半天那個人就是她喜歡的那個人，就是那個聰明的不行不行可是被家長被社會斷送了的那個人。老師不知道，老師除了可惜，就是反複地指責，“一群臭小子，白瞎了小腦袋瓜，沒人看着就不好好學習，也不知道給誰學的，一個個的，對得起誰？！”

對得起誰？對得起誰？又是這句話，這句她恨得牙根癢癢的話！誰對得起誰？誰對不起誰？到底是在說誰？陳雨晨忽然間很無力，壓力很大，她誰也對不起，她又覺得誰也對不起她，而最對不起她的就是她自己吧！

最後的中考，班級剩下三分之二不到的人去參加考試。陳雨晨由一個重點苗子，落到了将将考上普通高中的下場。父母很失望，對她有指責有埋怨，她無語，她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麽要放棄，她想終于父母也要放棄了，可是，沒想到父母瞬間把希望放在了高考，她幾乎絕望了！可是，她說不出來，那麽多錢用來看何平，會劉麗，實在是太奢侈了，她說不出口。只好下次再努力了，不要再對不起父母的付出，對不起父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