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還差五分鐘就到零點了。

林洲左等右等都等不回人, 爬起來想去院子裏喊人,沒等出去,他撞到玻璃窗上發出一聲卧槽, 程臨看春晚都快看睡着了,打着個哈欠好奇走過來,“怎……”

話還沒說完, 眼睛上多了一只手,林洲慌慌張張道:“你別看了。”

程臨把他的手扒下來, 看到院內交疊的人影,他面無表情凝了瞬, 幽幽道:“我怎麽就不能看了,這不是你所求的嗎?”

林洲呸了聲:“什麽叫我所求, 學姐和我哥本來就是一對。”

“你別裝了,我都知道了,你和學姐都是假的。”

程臨皮笑肉不笑,“只要我想,就能是真的。”

“你要和我哥搶人?”林洲也顧不上看窗外了, 将程臨從上到下打量了兩遍,他問:“你瘋了不成?”

程臨冷哼一聲, 插兜坐回沙發裏。

院內。

丁潇潇的唇被陸南舒輕輕親了下。

他的唇瓣很涼,軟軟的像是果凍, 只是不等人來細細品嘗,就吝啬的退離。丁潇潇反應不及, 被親後人還有些懵,無意識往前追了一下, 陸南舒按住她靠過來的腦袋, 敲了兩下試圖讓她清醒, “零點了。”

咚咚——

鐘聲開始敲響。

外面的鞭炮一聲蓋過一聲,久久不絕,大概是為了讓她聽到,陸南舒貼在她耳邊吐息,“快許願。”

看着漫天的煙花,丁潇潇緩了片刻想起自己的願望,“我希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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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在為別人許願。

陸南舒催促,“還有一個。”

丁潇潇搖頭,“我已經要過你很多願望了,這個就不要了。”

她當年不止要過陸南舒的新年願望,為了追他還要過他的生日願望。事實證明,人太過貪婪會适得其反,短暫得到後,擁抱的可能是永久失去。

陸南舒也沒和她客氣,想了想,他彎身在她耳邊低低念着:“我希望我愛之人,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咚——

最後一聲落,又是新的一年來臨。

遲遲沒等到他再開口,丁潇潇驚訝的回頭,“就這樣?”

“就這樣。”

她提醒他,“別忘了還有愛你的人。”

陸南舒笑了聲:“我可比你自私多了,比起愛我之人,我更在意我愛的人。”

這才是絕對的偏愛。

丁潇潇的心快速跳動起來,有什麽話沖到嘴邊又被她吞了回去,恰好程臨出來催促,“兩位,悄悄話說夠沒,真當我們不存在啊?”

“就回!”丁潇潇拿回手機往屋內走,電話早已挂斷。

在推門進屋時,陸南舒跟在她的身後,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是你。”

我愛之人,是你。

丁潇潇的手險些被門夾到。

“……”

幾人都喝了酒,沒辦法碰車。

當着三個大男人的面,丁潇潇只意思喝了點果酒,意識清醒沒有半分眩暈感。

“就在這住呗。”林洲撺掇着丁潇潇和程臨留下,“我看冰箱裏還有不少食材呢,白天我多叫點人咱們繼續吃燒烤。”

丁潇潇不太想留,但目前步行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裏雖然距離錦繡榮城不遠,但卻是商業區的另一條對街,因為寸土寸金都是別墅群,她對這條路很不熟悉。

只能住下了。

陸南舒這裏的房間很多,整理出的客房都在三樓。

林洲在這有屬于自己的房間,程臨在選房間時,忽然問丁潇潇,“h.oney你要住哪間?”

不等丁潇潇回答,陸南舒推開自己隔壁的房門,“她住這間。”

偏頭看向程臨,他微微勾了下唇,也幫程臨做了選擇,“其他房間不開放,你住左一間。”

左邊第一間,距離他們最遠的房間。

“行。”視線相交,程臨低嗤率先移開目光,點了點頭說:“你挺可以。”

他大概又說了兩句母語,語速太快丁潇潇沒有聽清楚,下意識看向陸南舒,不知他有沒有聽清楚。

陸南舒壓根不關心程臨說了什麽,幫她推開房門,他随意揉了揉她的腦袋,“早點休息。”

丁潇潇輕輕嗯了聲,在他離開後,習慣性鎖了房間門。

別墅裏供暖很足,待久了會覺得有些悶。

洗臉的時候,她注意到鏡中的自己,眼尾的紅潮未退,眼皮已經開始泛腫,像只可憐的悲傷蛙。這模樣一看就是狠哭過,難怪林洲剛剛看她的眼神那麽奇怪,還偷偷問了句:“我哥怎麽你了?”

他大概是想歪了。

用涼水用力沖了沖臉頰,眼睛的酸澀感有所減退。回到房間,丁潇潇将窗戶推開一條縫,聞到了自己身上的燒烤味。

沒人給她說過過年這天有什麽忌諱,她對這些也不是很懂,見浴室設備齊全,她準備泡個澡舒緩神經,打開衣櫥卻發現是空的。

也是,客房裏怎麽會有衣服。

猶豫了下,她敲開陸南舒的房門,“那個,你這裏有沒有女士睡衣呀?”

短短時間裏,陸南舒竟又沖了個澡。用毛巾随意揉了揉頭發,他的視線在丁潇潇的眼睛上定了幾瞬,側身讓她進屋,“放心,我沒帶女人來過這裏。”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丁潇潇這才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她不是在暗戳戳的查崗啊,“這麽大的地方,我以為你會雇阿姨住在這裏……”

“我不會讓她們留宿。”陸南舒拉開衣櫥,退後讓丁潇潇看,“這裏只有我的衣服,你要不要穿?”

啊這。

丁潇潇猶豫了,“不太合适吧。”

“哪裏不合适?”陸南舒挑了下眉,悠悠提醒她,“你以前可沒少穿。”

他們最後同居的那段時間,丁潇潇最喜歡穿他的睡衣滿房間跑,怎麽說都不聽話。

這話丁潇潇沒辦法接,只能小聲嘟囔道:“那時候關系擺在那裏,穿穿又沒事……”

陸南舒聽到了,“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他重複,“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

丁潇潇答不上來,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但不願主動拉下臉來确認,所以沒有吭聲。轉身正要跑,後衣領被人勾住,陸南舒沒再逼問,直接将睡衣塞給她,“新的,拿去穿吧。”

丁潇潇抱着睡衣囫囵點了點頭,餘光掃到他的床鋪。

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又往床邊看了幾眼,留下一句‘我洗幹淨還你’,匆匆出了門。

嘩——

浴缸內水波蕩漾,丁潇潇邁腿坐了進去。

熱氣蒸騰間,她白皙的皮膚攀爬上一層紅暈,仰靠在浴缸內半閉上眼睛。

剛剛……是她看錯了嗎?

滿腦子被陸南舒的床鋪占滿,丁潇潇強迫自己一遍遍回憶細節,她好像沒有看錯,但又不太敢信。

煩躁把臉往水中埋了埋,今晚發生的事情不由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畫面的最後,是陸南舒幫她捂住耳朵抵擋住外界的喧嚣,明明頭頂的煙花那麽絢爛,那一刻,她卻好像只能看到他。

世界有那麽瞬間的靜止,丁潇潇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感受到陸南舒指間的涼意,還看到他那雙漂亮清淩的眼睛中,清晰映着她的身影。

只有她。

咚咚——

咚咚——

心跳已經失控,久違的心動即将浮出水面。

丁潇潇莫名産生一種慌亂感,她連忙将頭藏入水中,強迫自己忘掉那些荒謬的想法。

“……”

險些從浴缸裏憋死。

從水裏出來時,丁潇潇的雙腿有些發虛。

她拿起陸南舒的睡衣穿在身上,嶄新柔軟的面料舒适,大概是在衣櫥中放久了,沾染了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又很快與她的融合。

過大的睡衣讓她一連挽了幾圈,上衣可以直接當裙子穿。

外面的鞭炮聲還未停,天空不時閃過幾朵煙花。

只穿了陸南舒的上衣,她裸腿窩到床上,拿起手機查看消息,發現在十分鐘前,謝祺和謝臻臻分別給她發過消息。

謝祺:【姐姐新年快樂!】

【剛剛媽媽打電話我都聽到了,你送的特産我和我姐都很喜歡吃,我姐說還要拿幾包回學校呢。】

【姐姐,你不要聽媽媽說的那些話,她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和爸爸剛剛都說過她了,她也知道自己把話說過火了。】

丁潇潇看完沒有回複,又點開謝臻臻的消息。

她和謝臻臻交流不多,關系談不上多好但也不壞。大概是今晚的事情鬧得有些大,謝臻臻也過來安慰她,【你還好嗎?】

【媽媽今天說的話有點重了,但我覺得她可能不是真心的,大概是在外公那裏受了氣,給你打電話時沒憋住火。】

盯着最後那行字,丁潇潇引用問她,【什麽意思?】

謝臻臻沒想到她會回,飛速彈來消息:【你還沒睡啊。】

她直接語音給她解釋:“其實也沒什麽大事,你之前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外公不太喜歡媽媽,每次過年都會故意挑點刺。”

“今年當着親戚的面,外公又讓媽媽下不來臺,我爸爸沒忍住替她圓了句,外公就說媽媽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上心,怎麽可能對我們好,說她這個女人心狠會裝什麽的,把媽媽憋屈哭了,所以她可能有點遷怒你。”

原來如此。

丁潇潇明白了。

所以不是她做錯了什麽,而是霍梅受了氣沒地方發洩,把她當成了出氣筒。

想想也真是好笑,作為霍梅的親生女兒,好的地方她想不到她,受到委屈需要發洩負面情緒了,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親生女兒。畢竟,只有她可以任由她打罵而不會損害她的利益。

作為她最親的血緣,丁潇潇不配得到她的愛,但可以收獲她所有的陰暗尖銳,并且她還有自信自己不會離開她。

叮——

又一條消息彈出,丁潇潇已經看不清了。

眼眶中積攢的眼淚太多,她小心翼翼呼吸着緩解情緒,強行把眼淚壓了回去。

眨了幾下眼睛,她才看清屏幕上的文字,發來消息的人是霍梅,她麻木打開,裏面只有一句話:【你要還這麽不聽話,我以後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自虐般将這句話的每一個字看仔細,她忽然又想起陸南舒的面容。

他說:“不要聽她的。”

“你很好。”

她,真的有那麽好嗎?

丁潇潇想不明白,如果她真的好,為什麽霍梅寧可要認別人做女兒都不要她。從小到大,她一直被她像垃圾般被丢來丢去,好像她的出生是個錯誤。

丁潇潇用力咬住手背,明明努力壓制了,卻還是有破碎的嗚咽溢出。

滾燙的淚水砸落手背,逐漸沾濕整只手,她努力呼吸着,一下下吸氣又吐氣,花費了好大的勇氣,才緩緩開始打字。

【好。】

丁潇潇顫着手,一字一字用盡了僅有的決絕,替霍梅做了決定,【不用以後,從此刻起,你就當我死了吧。】

【我也當從沒有過媽媽。】

打完最後一個字,不等霍梅回複,她直接拉黑了她全部的聯系方式,為自己的死心劃傷句號。

砰——

窗外又有煙花升空。

有人在外面尖叫,大喊着:“新年快樂!!我要快樂!!”

今天明明是個很熱鬧的節日,對她而言卻是鋪天蓋地的死寂,無聲空虛襲來,丁潇潇蜷縮身體抱緊自己,扭頭看向窗外。

“新一年……要快樂呀。”她低低重複這句話。

可是新年第一天,

她失去媽媽成了孤兒。

已經是淩晨兩點,外面的鞭炮聲依舊會不時響起。

陸南舒靠坐在沙發上,指間夾了支煙望着陽臺外的黑夜,在他的身側,支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中的某個加密文件打開,現出密密麻麻的照片。

啪。

在又一陣鞭炮響起時,陸南舒将電腦扣阖,起身下樓。

經過餐廳時,他聽到裏面傳來玻璃碰撞的聲響,推開門進去一看,發現本該睡覺的人正半鑽在冰箱裏找東西。

“你在幹什麽?”陸南舒走過去。

丁潇潇從裏面翻出白天買的小蛋糕,看到陸南舒出現也不驚訝,舉起托盤給他看,“我在找它。”

陸南舒低眸看了眼蛋糕,“餓了?”

“沒有很餓。”丁潇潇搖了搖頭,端着托盤往裏走,“我在慶祝。”

随着她走遠,陸南舒才注意到她只穿了寬大的上衣,仗着別墅內供暖足此刻沒人,裸着兩條大白腿極為嚣張,衣擺勉強遮掩到膝蓋。

視線定在她的腿上,陸南舒神情冷了幾分,但隐約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所以他跟上去沒有說話。

直到跟她走到吧臺,聞到四周散出的酒氣,他才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你在慶祝什麽?”他看到旁邊放着的空酒瓶。

丁潇潇拿起旁邊還剩一半的酒,認真倒滿了自己的杯子,聽到陸南舒的問題,她笑出淺淺酒窩,語調過分輕快回道:“當然是慶祝我變成孤兒啦。”

她說:“我媽媽不要我了。”

“從此之後,我就是孤兒。”

真真正正的孤兒。

陸南舒沉默,看到她又找出一個空酒杯,淺淺倒入一些。轉身,她将只有半杯酒的杯子遞給他,試探問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慶祝?”

“我現在好高興的。”

陸南舒頓了下,擡手将酒杯接過,輕輕碰過她手中的杯子,說:“祝賀你。”

丁潇潇愣了,“祝賀我?”

陸南舒說:“不是她不要你,是你不要她了。你的選擇是對的,她配不上你這麽好的女兒。”

丁潇潇呆呆聽着,一聲不吭将杯中的酒給喝了,大概是喝的太急,她被嗆到咳嗽出聲,只是咳着咳着,變成細碎的哭聲,她本來也不想哭的,可一看到陸南舒,她總是控制不住。

“你總是說我好。”丁潇潇哭的有些喘,“可我沒覺得我有哪裏好……我一點都不好……我甚至很讨厭自己,我好讨厭自己。”

情緒難以壓制,她又想去咬手背,這個時候,陸南舒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懷中,把自己的手腕遞到她面前,“如果實在難受,就咬我。”

丁潇潇沒有咬他,而是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她埋在他懷中,像是找到避風港灣,緊緊貼近把人抱緊。她哭着一遍遍說道:“我沒有媽媽了,我什麽也沒有了……”

這一次,是她鼓起勇氣自願丢掉了枷鎖。

她知道的,挖去身上的腐肉很會疼,可是不挖一樣會疼,與其眼睜睜看着自己日益腐爛,不如親手早早将壞死的軀肉丢掉。可是真的太疼了,太難過了。

哭到快要喘不過氣時,她聽到陸南舒低低說了句:“你還有我。”

“潇潇。”

“你有我。”

“……”

作者有話說:

不行,這段實在太難寫了,我反反複複大概廢掉了四千字。

本來後面還有一段重要內容,倉促下感覺寫的不滿意删掉了,等我修完下章一起發吧。

本章繼續補發20個紅包,今天後臺評論區打不開,33章的紅包還沒有發送成功,等我一會兒用手機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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