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下）

黃昏時分，夏樹傑按照郭笑天的指示，又重新繪制了一張詳細的地圖。

晚飯後，楊誠召集師部主要人員繼續開會。

楊誠問：“諸位，有什麽主意了麽？”

大家噤聲，都緩緩搖了搖頭。

楊誠說：“郭參謀長有個提議，我們一起聽一下。”

目光都集中到了郭笑天的身上，郭笑天接過楊誠遞過來的指揮棒，在夏樹傑繪制的地圖上指指點點，說：“這裏，是曹澗，此處水深大約20公尺，江面寬度大約三四百公尺。根據夏營長的偵查，這裏是一個死角，江水的顏色發綠，當地百姓說有毒。日軍相信，我們絕不會從此處渡江，所以，日軍僅僅在對岸的山頭上布置了一個小隊。”

郭笑天環視了一圈，用指揮棒敲着，說：“我覺得，我們可以從此處渡江。”

郭笑天話音剛落，直屬炮兵隊隊長程坤堯就說：“要是從這裏渡江的話，就得穿過原始叢林，穿過叢林我們倒是不怕。但是，叢林的盡頭，是日軍布置重兵的橋頭，橋頭位于懸崖峭壁之上，地勢絕佳。要是按照參座的意見，從曹澗渡河，我們攻打橋頭，就是絕對的仰攻。這樣太危險了！”

李先奎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對程坤堯說：“程隊，你先別急，我們聽參座說完。參座，您繼續。”

郭笑天接着說：“正如程隊長所說，對我新二師而言，原始叢林不值得畏懼。我們穿過原始叢林，在這裏集結。”

郭笑天的指揮棒指到了橋頭的西側，說：“主力在這裏集結待命，一部分人，從東側上山。”

李先奎這回徹底明白了，喃喃說：“化整為零！奶奶的，這是三國時鄧艾攻蜀的辦法！”

郭笑天沒有理會李先奎，繼續說：“東側的隊伍，必須做到出其不意。摸到鬼子後面，攻下橋頭之後，主力從西側大路進軍。我們以橋頭為中心，回頭打怒江沿岸的日軍。迅速掃清敵軍，掩護主力渡江！”

郭笑天的這一招，又奇又險，他說完之後，整個指揮所裏一片寂靜。

楊誠問：“諸位覺得怎麽樣？”

新一旅的旅長羅承晖有點疑慮的說：“參座這個想法确實是個奇招，但是，危險性也高。萬一沒有攻下橋頭，先被橋頭的日軍發現了，我們集結在橋頭西側的主力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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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誠點點頭，說：“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沒有一個人先跳出來贊同，這樣的招數簡直是賭博押寶，沒有人敢第一個跳出來贊同。

楊誠冷笑一聲，說：“怎麽，太久沒打仗，大家都忘了昆侖關大捷是怎麽得來的了？”

昆侖關大捷是第五軍所有将士用性命換來的成果，所有第五軍的弟兄們都不會忘記這一戰。聽了楊誠的話，大家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那段頂着炮火、以命相搏的日子。

李先奎第一個開口：“師座，李某請命擔任先鋒，從東側突破！”

有了第一個說話的，大家都紛紛表态，支持郭笑天的意見，并且主動要求擔任突擊先鋒。

效果已經達到了，楊誠開始布置：“令：直屬炮兵隊擔任渡江先鋒隊，以重炮轟平曹澗敵軍，掩護主力渡江。渡江後，由李先奎擔任突擊先鋒軍總指揮，帶領特務營、第11團化整為零，攻占橋頭。其餘部隊在橋頭西側集結，各部隊集結的時候注意做好掩護。”

參謀奮筆疾書，把楊誠的作戰命令記了下來。

1944年5月，新二師打響了中國遠征軍駐雲南分部反攻緬甸的第一槍。

程坤堯的直屬炮兵隊在美國的支持下，早就配置了一系列新式火炮，其中重炮武器更是世界一流。程坤堯就像一個披金挂銀的土財主，命令炮兵隊把武器架在曹澗，朝江對岸一陣狂轟。

沒多久，程坤堯就把守在曹澗的日軍小隊的陣地直接炸為平地。程坤堯笑嘻嘻的安排通訊兵打了個令旗，未損一兵一卒，新二師開始渡江了。

夏樹傑偵查得不錯，此處的水不但發綠，還有一股說不出的臭味。夏樹傑早早找齊了橡皮筏，很快，新二師紛紛跨過了怒江。

渡江後，新二師兵分兩路，一路是由李先奎指揮的突擊隊，一路是由楊誠指揮的主力部隊。

李先奎身上挎着夜視望遠鏡，左手抓着新式羅盤，咧嘴笑着。

楊誠拍了拍李先奎的肩膀，說：“先奎兄，注意安全。記住，在約定時間之前，不能開電臺，一定要出其不意。”

李先奎說：“放心吧，老子命大，保證完成任務！”

李先奎帶着人與楊誠兵分兩路，新二師的主力關掉了電臺，開始橫跨叢林。

路上，郭笑天擔憂的看着楊誠，說：“先奎兄能不能完成任務？”

楊誠說：“放心吧。你當時跟我說這個主意時，我就想好了，完成這個任務非李先奎莫屬。他雖然喜歡闖禍，但是打仗可是個好手，膽大，而且心細。”

楊誠側過頭，輕聲說：“不過，你鬼主意可真是多啊。喂，虎子哥上次說，戰後讓你進軍委會作戰參謀部，你到底去不去啊？”

郭笑天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郭笑天一直在考慮，要是真的能很快在抗日戰争中取得勝利，勝利後，李然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聯系自己，李然的命令沒有下來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楊誠以為郭笑天不願意，笑着說：“好了，安之，還早呢。你真不喜歡的話，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回鄉是不行了，誰讓你自己嘴巴快，答應老太太的。”

郭笑天嘟哝了一句：“哼，你不也想陪着她麽。”

楊誠笑而不語。

幾天後，新二師穿過叢林，在橋頭西側隐蔽。

黃昏，通訊兵接通了電臺。一會兒，孟七高興的跑到了楊誠身前，一疊連聲的大聲喊着：“師座！李旅長勝了、勝了！”

李先奎不負重托，帶着突擊軍爬上懸崖，摸到了橋頭日軍的屁股後面。日軍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國軍人竟然能夠徒手翻越陡峭的懸崖，神出鬼沒的站到了自己面前！日軍倉皇迎敵，突擊軍以死傷一百人的代價，很快，就占領了日軍橋頭陣地。

聽了孟七的彙報，楊誠命令主力部隊立刻出發，往回打，端了怒江沿線日軍的老窩！

新二師花了十天不到的時間，就全面清剿了怒江沿線的日軍，出色完成了任務。

随後，衛立煌長槍所指，第20集團軍全部渡過怒江，很快對騰沖完成了三面包圍。

6月，騰沖包圍戰的軍事會議上，第20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正在部署作戰任務。

要說這個騰沖城确實是個難打的地方，它是明朝時期建造的一座石頭城，四周全部是高大的石頭城牆，并且還有一個來鳳山作為屏障。

這個來鳳山有個名字叫“五指峰”，因為它的造型象五根手指頭，是高黎貢山的餘脈。來鳳山最大的特點是山體光溜溜，既沒有樹木，也很少有草。山的鞍部有一條直通騰沖城的隧道。

來鳳山的中峰比騰沖城的城牆高出大約150米，要想攻入騰沖城，必須拿下來鳳山。

霍司令直接點将，說：“楊誠，我讓你的新二師去啃來鳳山，能不能啃得下來？”

楊誠與郭笑天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裏都看到了閃耀着熱血的堅定，楊誠站了起來，給霍司令敬了個禮：“報告長官，新二師全師上下，聽憑調遣！”

“好！”霍司令示意楊誠坐下，開始布置任務。

來鳳山能不能拿得下來，直接影響着騰沖戰役的戰局，楊誠在霍司令面前表了态，回到師部後，立即組織大家開會，研究具體作戰方案。

日軍占有絕對的“地利”優勢，從哪裏突破都是冒險。楊誠幹脆下令：五座山峰，新二師分成五個部分作戰，新一旅、新二旅下轄的四個團和直屬炮兵隊、直屬特務營組成五支隊伍，分別攻打五座山峰。

接下來，就是哪只隊伍先開火，哪支隊伍作為主攻的問題了。

沒等各自團長開口，李先奎和羅承晖兩個旅長就已經吵得不亦樂乎了，李先奎摞起了袖子，罵着：“奶奶的，老子參軍的時候你狗日的在哪裏？跟老子搶頭功？你以為你跟老子級別一樣，你就能耐了？”

李先奎氣場太強大，但是在下屬面前，羅承晖怎麽也不願意丢了臉面，紅着臉說：“你怎麽罵人呢！”

“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跟老子搶！”

砰——

楊誠一拳打在桌子上，小桌子晃晃悠悠，抖了幾下，嘩啦一聲，散架倒在了地上。

楊誠一字一句：“李先奎，對自己兄弟怎麽說話呢？你還想跟我去解決‘私人恩怨’？”

新二師的弟兄們很少看到楊誠發火，一屋子都安靜了。

李先奎的變臉速度比翻書還快，龇牙咧嘴笑着說：“嘿嘿，師座，我漏嘴了。師座對我恩重如山，沒有任何‘私人恩怨’！”

他扭過頭，龇牙看着羅承晖，說：“承晖老弟，為兄失禮失禮。你多多諒解！嘿嘿。”

羅承晖總算見識到了什麽叫做見風使舵，吶吶說：“先奎兄說哪裏的話，我不該跟你搶主攻，還是請師座定奪吧！”

楊誠冷着一張臉沒說話，炮兵隊隊長程坤堯笑着開口：“師座，我有個想法。”

“說。”

“我想請纓做主力。”程坤堯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炮兵隊當主力？從來沒有這個規矩啊，大家都愣了。

程坤堯說：“諸位，來鳳山地勢險要，哪一支隊伍當主力，都是魚死網破的打法。”

大家都瞪着程坤堯，心想，這還要你說！

“我們老家那裏，地鼠特別多，莊稼人打地鼠都是把地鼠堵在窩裏面，堵住洞口，用火燒，煙一熏，地鼠就悶死了。”

程坤堯倨傲的擡起了下巴，說：“此次作戰，就用打地鼠的辦法。中峰下面不是有個隧道通到城裏麽？那麽中峰的山體其實并不堅固，我建議我們炮兵隊主攻，直接炸平中峰！”

大家都傻了眼，這種打法——太嚣張了！

郭笑天第一個鼓起了掌，說：“程隊長好主意！諸位，還記不記得，我們橫渡怒江的時候，程隊長可是直接用重炮掃平了鬼子的曹澗陣地！”

大家都亢奮了，抗日戰争以來，國軍可是從來沒有打過這麽嚣張的戰役！炸平山峰，多帥啊！于是，程坤堯的建議全票通過。

新二師的戰鬥打響了，新二師反正有後勤部部長這棵大樹好乘涼，程坤堯整整用了六噸炸藥！

六噸炸藥，硬是把中峰的山頂都炸平了。

新二師五處齊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來鳳山。霍揆彰高興得手舞足蹈，衛立煌獲悉後，立即發來了表揚通報。新二師上下，人人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