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倒黴蛋

普靈寺,是梁京第一佛寺。但它以前,只不過是京城北郊一座不太出名的小寺。

據說前朝昏君性情暴戾,為人窮奢極欲,弄得朝野上下怨聲載道,百姓民不聊生。而大梁先祖,曾經是前朝的官員,因不與那些貪官污吏同流合污,便被人設計陷害。

他聽到風聲,有人想要抓住他的家人威脅,便連夜舉家潛逃。可惜消息暴露出去,那群人很快便派了殺手去追殺他們。

逃至普靈寺附近時,當時的方丈将他們帶進寺內藏了起來,而後面對那些殺手的逼問,他始終都沒有吐露一個字,即使他們曾以他的性命相威脅。

先祖起事後,普靈寺的方丈還曾偷偷把寺內的香油錢獻給義軍,助他們起事,希望他們能早日推翻昏君的獨裁。

先祖成事後,曾當着衆人感念普靈寺方丈的恩情,說若是沒有他當初相助,也就沒有如今的大梁了。群臣聞弦歌而知雅意,紛紛上奏,為普靈寺請封。

所以,普靈寺也稱為護國寺。一百多年的發展,使得普靈寺的根基越發牢固。甚至在當今登基之時,都曾在普靈寺齋戒禮佛三日。

而普靈寺的主殿,供奉的就是阿彌陀佛,也稱無量壽佛。所以普靈寺才會在阿彌陀佛誕辰這天,召開為期三天的佛會,誠邀周邊名寺古剎的僧侶前來交流佛法,并且打開所有殿門,迎接善男信女們。

……

“好了,轉過前面一道彎,就是普靈寺的地界了。”

已經被風吹得開始懷疑人生的江淼聽見這話,立刻來了精神。他挺直了身子,越過二人朝前看去。然後前面并沒有出現一座恢宏的佛寺,這裏的景致和剛剛路過的那些地方一般無二。

不過細想,張大伯說的是,到了普靈寺的地界。也就是說,從剛剛那道彎開始,就已經屬于普靈寺管轄的範圍了。

江淼一臉驚嘆,這麽大一片田地,一眼望不到邊,每年産出的糧食僅僅只供一座寺廟的和尚吃,他們該有多少富餘啊!而且剛剛張大伯除了講普靈寺和大梁朝的淵源外,還說過,凡是挂在寺廟名下的土地,是不用納一文錢稅的。這樣看來,普靈寺的和尚們,都很富有啊!

驢車繼續搖搖晃晃地往前趕,約莫又走了兩刻鐘左右,江淼才瞧見掩映在山間的那座恢宏佛寺的一角。

僅是這一角,便能給人以震驚的感覺。請原諒江淼一個學渣在看見如此宏偉的佛寺時,不能用優美的辭藻将它生動形象地展現在大家眼前。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裏真大啊!

“江小哥,你是想現在就開始擺攤,還是想先由我帶你去找個住處?”老張問道,之前老莫叮囑過他,說這江小哥人生地不熟的,到時候要租住農戶家時讓他幫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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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淼回過神來,想了想,道:“還是先找個住處吧,我怕等下晚了被別人租掉。”

“那行,咱們就先去找個住處。”老張調轉驢頭,順着大路右邊的一條小道走去。

小道上此時已經有挑着擔子,推着車子的行人了,他們朝着普靈寺的方向走去,一看就知道他們也是去擺攤的。

江淼有些後悔,早知道他也昨天就來了,現在看來已經晚人一步了,希望待會還能有位置給他擺。

驢車左彎右拐後停在了一處籬笆門前,門前坐着一個老太太,看起來像是在揀豆子。

“苗阿婆,大根兄弟在家嗎?”

苗阿婆擡起頭,一眼就認出了和自己說話的人:“這不是柱子嗎?你今日怎麽有空過來?大根他去地裏了,馬上就回來。”

“苗阿婆,我是給你家帶生意來的,你家今年租出去幾間房,可還有空餘的房子?”

“有的,還空了一間,在那後邊。”每年舉行佛會時,這附近的農家房都十分搶手,也是這苗阿婆家稍微偏了一點,才會還有空房可租。

苗阿婆帶着幾人進去,打開門看了看,這屋裏打掃得很幹淨,有一張足夠三四個人睡得炕,上面鋪了稻草和棉被,看上去還挺溫暖的。除此之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江淼也不挑,問清楚了可以花錢買他家的柴火後,當即拍板租下了房子,一口氣将房錢和柴火錢都付清了。

苗阿婆将鑰匙拆下來遞給江淼,讓他保管好。江淼接了過來,然後和大牛、老張三人,去将驢車上今日用不到的東西卸了下來,放進了屋子裏。

歸置妥當後,江淼關上門,再次坐上了驢車,帶着剩下的東西,往普靈寺那邊趕去。

普靈寺的正門在半山腰,山腳下有一塊空地,在江淼看來,大概有現代兩個足球場那麽大,可以容納幾千個人在這裏活動。

他們還沒走到那塊空地上,便有人過來攔住,說是不管什麽車,都不能停在這邊,要停車得繞到後頭去。江淼連忙下車,和大牛一起把車上的擔子等物搬了下來。

老張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再次叮囑他這幾天要勤奮一點後,便駕着驢車離開了這裏。

“這位大叔,我們想要擺攤,請問是直接進去還是要怎麽樣?”既然車子都有人管,想必攤子也是有人管的。

那位大叔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他說道:“在這邊擺攤得交錢,不管賣什麽,一律五十文每天。你擺幾天?”

“……三天。”江淼有些咋舌,沒想到一天的攤位費都快抵得上他的車費了。

那大叔熟練地從腰間的一個竹筒裏掏出了一根染了色的竹簽,道:“你去那邊交錢,交了錢後收好條子,那是憑證可別掉了,掉了可是要補的。”

江淼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好家夥,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他之前還以為大家圍在那邊是買什麽東西,敢情都是來交攤位費的。

他囑咐大牛将擔子先挑過去占位子,然後自己拿着竹簽去交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總算将條子換來了。江淼将它折好,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這可是一百五十文,丢了多可惜。

放好條子後,江淼開始尋找大牛的蹤跡。在尋人的同時,他也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攤子上賣得東西。禮佛用的香燭紙錢自然少不了,還有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市面上能夠想到的東西,這裏幾乎都有的賣。當然,帶葷的除外,這東西擺出來,是要吃瓜落的。

等江淼終于找到大牛時,他眉頭皺了皺。因為這個位置上除了他的包子攤之外,還有另外幾家,除此之外還有賣燒餅饅頭糖糕等物的,總而言之,就是掉進了早點堆裏。不止是東西更難賣了,還可能會引起同行的不滿。

大牛有些忐忑,他說:“不好意思江小哥,我剛剛找了許久,稍微靠前點的就這兒還有一處空位了,其他的都離得有些遠。”

江淼在心裏嘆了口氣,誰叫他們來晚了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他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大牛兄弟,不礙事的,咱們趕緊把攤子支起來吧。”

因為要從早擺到晚,所以江淼在擔子下面架了個火盆,上面支了口鍋用來放蒸籠蒸包子。這蒸籠很大,一共三層,每層都能放三十多個包子。這裏頭的包子是江淼昨天下午包好的,這時候蒸出來賣剛好。

包子開始上汽的時候,便有香味出來了,原本準備往其他攤子走的客人,被這味道引得停了下來。

“小哥,這包子還要多久才好?”那人問道。

“馬上就好了。”江淼看了看蒸籠上冒得蒸汽,便知再有兩三分鐘就能蒸好了。可這裏沒有準确的計時工具,若說還得等一會,恐怕有些心急的就直接走了。

于是江淼問道:“咱們家有兩種口味的包子,蘿蔔餡的和豆幹餡的,客人你要哪種?”

那客人顯然有些選擇困難,他沉吟了一會,然後問道:“哪種更好吃些?”

江淼笑道:“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我也說不上來哪種更好吃,要不您各買一個嘗嘗看?這兩種大家吃了都說好。”

那客人道:“也行,就先各來一個吧。怎麽賣?”

“五文錢兩個。”江淼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漲了價,并且不因此感到心虛。從來節日水土貴三分,一時有一時的價錢,微調一下是正常的。

那客人也不覺得奇怪,直接從荷包裏掏出了五文錢遞過來。

江淼接過錢扔進抽屜裏,然後掀開了蒸籠蓋。一股面香混着鹹香撲面而來,江淼清晰地看見那客人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

原來巴掌心大的包子已經膨脹開來,一個個白白胖胖的,擠在蒸籠裏格外誘人。為了區分開兩種餡,江淼特意在豆幹包子上留了一個小缺口。

他拿竹夾夾起包子送入半封口的油紙包裏遞給客人時,不止貼心地告訴了兩種包子的區別,還告訴客人包子剛出鍋有些燙,讓他小心點。

這客人走了後,攤子前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客人,都是嘗試着買了兩個就走的。沒辦法,比起其他攤主來說,他們是生面孔,大家不太信任也是應該的。雖然有些冷清,但江淼不以為意,等沒客人上門後,就直接将包子蓋上,拉出長凳擺上砧板,開始剁餡了。大牛則在一旁和面,這是他在迎客來的那半年裏,唯一學到的手藝——論如何揉面才能使面更筋道。

旁邊的攤主這時卻有些幸災樂禍了,他們在做生意之餘,還不停地用眼神互相示意,讓其他人也看看這兩個倒黴蛋。他們每年佛會都會過來擺攤,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那就是互相競争但共同排外。

也就是江淼初來乍到的不知道,沒見其他攤主都離這幾家攤子遠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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