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有礙觀瞻
忠國公府
“澈兒, 你是說,要把你弟弟交由那個男人管教?此事我是不會同意的!”裴祖母原本看見裴澈過來還是挺開心的,這會兒聽他說起這件事,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了。
裴澈站在下面, 态度恭敬, 嘴上卻堅持自己的想法:“沐兒這個月來, 病已好了許多,想是有我和阿淼他們的陪伴。如若繼續将他丢在那個小院中,我們這段時間所為,豈不是前功盡棄?”
裴祖母沉下臉:“你是在怪我?他院裏伺候的人比你的還多, 怎麽就是把他丢在那裏了?那麽多人都照看不好他?”
裴澈正視裴祖母,道:“澈兒不敢怪祖母, 只是祖母應該也知道下人貫會陽奉陰違。澈兒知道祖母的安排必是妥當的, 只是卻防不住他們不肯盡心。往日我去沐兒那裏時, 院裏的下人看着是恭敬, 可私底下卻憊懶成性, 沐兒房裏的茶水,從來摸着都是涼的。眼見沐兒被他們帶的越來越死氣沉沉, 要我怎麽能放心把沐兒交給他們呢?”
“你如此說其他人倒也罷了, 那杏兒可是你母親陪嫁所出,對你弟弟豈能不盡心?”裴祖母雖不喜裴沐, 卻也不會任由別人糟踐他。那杏兒是她特意選的,管着整間院子,其他人難道敢越過她去給裴沐沒臉嗎?
“她盡不盡心,我不敢确定, 但沐兒對她并不親厚, 甚至不如僅相處了月餘的阿淼。這樣吧, 倘若祖母不同意将沐兒将給阿淼,那便由我帶他一同去國子監吧。”裴澈送沐兒回院子時,發現杏兒想牽着他進去,可是沐兒卻似想要避開,被她牽起後,整個人都有些僵硬。若沒見過他鮮活的一面,裴澈恐怕會認為裴沐這樣的表現是正常的。
裴祖母胸口急速起伏:“你說的什麽話?你把他帶去還能讀得了書?罷罷罷!反正是你弟弟,你想把他安在哪就安在哪!我乏了,你回去吧!”她生氣地站起身往裏面走去,高嬷嬷攙扶着她,回頭對着裴澈無聲嘆了口氣。
裴澈知道自己惹了祖母不高興,可事關沐兒,他也沒辦法。但凡祖母願意承諾多照看沐兒一點,他也不會這樣做。
……
裴澈本打算讓江淼帶着小石頭和裴沐住在江宅裏,這裏環境好些,院子裏也都是他的人手,若是有侍候不周全的,到時候直接攆了就是。而且以江淼的性子,裴澈不怕他拿不住這些人。
江淼拒絕了,上次熱熱鬧鬧地下聘後,外城的老百姓都對這院子的主人好奇不已。有事沒事就過來打聽,上次他們甚至拉住了從裏頭出來的江淼,問他是不是府裏的下人。
江淼假裝自己是來送菜的,才從人群中掙紮出來。幸好他不喜歡穿那些華貴的袍子,那天穿了身打補丁的,要不然現在上街恐怕都要把臉遮起來了。皇上賜婚的男妻,多稀罕!
現在正是大家最好奇的時候,他可不住過去給人當猴子看。
裴澈也沒勉強他,只命人将江淼的住處打理了一下。等那些人弄完,江淼進去看,頓時驚訝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住處還能這樣改造。只是,毛坯的外殼和精裝修的室內,怎麽看怎麽不搭。
裴澈蹲下身和裴沐說了很久,最後又囑咐他好好聽話,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去國子監的馬車。
一行人離開之後,江淼看着面無表情站在院子裏的裴沐,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麽辦。這孩子看着沒動靜,渾身卻散發出一種低落的氣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哥哥走了。
“沐兒,要不要去看貓?”他試探着問道,這孩子好像挺喜歡小貓的。見裴沐沒表現出不願意的樣子,江淼牽着他的手來到牆角,“喵喵”叫了兩聲,就見一只黑腦袋上一簇白的小貓從角落探出頭來。小貓琥珀似的眼睛盯着兩人,喵喵叫着跳下牆,在江淼的腿邊蹭了蹭。
大花生了五六只小貓,其他的都被人聘去了,這只是江淼定下的,只不過兩家離得近,小貓還是時常回去蹭飯。江淼有時便會給隔壁送點魚蝦什麽的,免得大花不夠吃。
這孩子看見貓後變得開心多了,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撸着貓,一手還捏着自己的玉雕小魚。這只叫小白點的小貓很通人性,每次兩個孩子和它玩,它都會乞食,似乎知道孩子們對它是有求必應的。
裴沐和它沒玩多久,它就開始繞着他的腿打轉轉,嘴裏“喵喵”叫個不停,還用頭去頂裴沐的腿。
裴沐會意起身,小貓跟着他一路來到廚房裏。等了一會,見裴沐還沒交出小魚幹喂它,不由有些着急。裴沐看着江淼坐着剁餡的背影,心裏也有些着急。往常他和小石頭一起的時候,都是小石頭找江淼拿小魚幹的。
裴沐猶豫了一會,伸出手,輕輕扯了扯江淼的衣角。江淼察覺到後,扭頭看是裴沐,便問他怎麽了。
裴沐指了指小貓,江淼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小貓端坐着,沒有什麽問題,便猜測道:“沐兒,你想說什麽呢?是不是小貓餓了想吃東西?如果是的話,你就點點頭。你點頭,我就把小魚幹拿給你。”他一邊說,一邊還點頭給他做示範。
裴沐遲疑了一會,小腦袋上下點了點。
江淼笑了,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往後就這樣,要就點頭,不要就搖頭,這樣別人就知道你想幹什麽啦。”
他轉身從櫥櫃頂,拿下一個小壇子,裏頭是他熏好的小魚幹。這小魚幹是院裏餘大嫂給的,被他處理得幹幹淨淨,不止可以喂貓,菜少時還可以用來添菜。
裴沐接過一條小魚幹,蹲下身塞到喵喵叫的小貓嘴裏,小貓立刻吃了起來,喉嚨裏還發出愉悅的呼嚕聲。吃完一條後,小貓再次擡頭乞食,裴沐這次熟練多了,對着江淼點了點頭,手還往前伸。
江淼又給了他一條,如此重複再三,直到小貓吃飽了不再要,裴沐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喂貓的游戲,此刻遺憾的小表情,竟像極了裴澈。
另一邊,裴澈趕到國子監銷了月假,然後徑直往教舍走去。此時夫子還未來,裴澈一進門,便惹來了幾聲嘲諷:“喲,這不是裴世子嗎?聽說你娶了個男妻,怎麽不多陪陪他?”
“是啊,不知道男妻和女妻有什麽區別,改天裴世子把他帶出來瞧瞧如何?”
“可別,聽說世子夫人是個市井小販,難登大雅之堂,我可不願與那樣的人同處一室。”
這幾人一向嫉恨裴澈,之前他未封世子時,他們便嘲笑他的家世。等封了世子後,這些人沒來得及忌憚,便傳出了裴澈娶男妻的事,讓他們聽了瞬間得意起來,覺得自己比裴澈強多了。
裴澈目光掃過三人,淡淡地道:“如若好奇,諸位也可去娶個男妻,反正各位家中已有承嗣之人,你們便是娶條狗,旁人也未必會橫加幹涉。至于這位吳兄,口口聲聲不願與市井之人同處一室,可是裴某記得,令慈也不過是市井商賈之女。哦,我忘了,你是記在主母名下的,恐怕早就将生身之人,忘得一幹二淨了。”
幾人目瞪口呆,裴澈并不是喜歡口舌之争的人,往常他們開口說道幾句,裴澈都不太理會。今兒一提他那男妻,倒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
他們剛想回嘴,就看見夫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只好先将這口氣咽下去。裴澈向夫子行了禮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韓秦等人來時,一眼就看見了裴澈,幾人匆忙行禮,然後就在裴澈的周圍落座。韓秦坐在他的左邊,将書本攤開擋住臉,側頭看向裴澈,細聲問道:“阿澈,今天回來怎麽不說一句?”
裴澈低下頭寫了句話,從桌下遞給韓秦,然後便從底下拿出書,朗聲讀了起來。韓秦偷摸将紙條展開,內裏寫着:稍後再說,夫子在看你。
韓秦一驚,猛地擡頭,正對上皺眉看他的夫子,吓得他立刻跟着讀了起來。其他兩人見狀,也不好多問。
好不容易上午的課聽完,幾人一出門便将裴澈團團圍住:“阿澈,你聽說那件事了嗎?從禮部那邊傳出來了,都說你要娶的男人粗俗無禮至極。我們見過江淼,自然不會被蒙蔽,可是很多人都相信了,最近流言不斷,壓都壓不下去。對了,他們還道你被他轄制住一聲都不敢吭。”
韓秦他們雖然将最激進的那個書生打了一頓,可想要止住漫天的流言,卻不是這麽簡單。眼見裴澈就要名聲掃地,韓秦他們都替他着急。
裴澈很感動有這些時時惦記着他的好朋友,他道:“我們兄弟之間,就不說謝了。不過那些流言不用幫我壓下,讓它們傳的越離譜越好。這其中緣由我現在不好細說,等以後時機成熟,我必然将所有事和盤托出。”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此事。
其他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可裴澈都這樣說了,想必是涉及到什麽重要的事了。
幾人之中,賀忱年紀最長,他道:“既然阿澈有難言之隐,我們也不難為你。像那種只酸言兩語幾句的倒也罷了,有些人妄圖渾水摸魚,趁亂污蔑于你的,你只知會一聲,我們定饒不了他。”
“嗯。”裴澈笑着應下,然後與幾人一起往飯堂的方向走去。吃過飯,幾人回到住處,這裏的房間一間住兩人,任何人都是如此。裴澈當時來往了,便與別人分在了一處。
等他回到住處後,發現對面的床鋪主人正在收拾東西,床鋪被他拿走,只留下光禿禿一塊木板。明明他之前來時,這人還住在房裏的。
裴澈之前與他關系不溫不火,算是點頭之交,見狀便問了一句,誰知那人立刻警惕地看向裴澈:“你想幹什麽?”說着,還往後退了一步。
裴澈有些不解:“裴某只是與王兄打個招呼罷了,并無他意。”
“誰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龌蹉事?早知道你好男風,我當初就不該與你住在一間房!也不知道你這些年來,有沒有背着我幹些見不得光的事!”那人瞪着眼,仿佛裴澈玷污了他的清白一般。
裴澈斂了笑意:“王兄放心,裴某就算饑不擇食,也從未打過你的主意。”
“哼,不管你有沒有,這屋子我是待不下去,與你這種人同處一室,簡直惡心至極!似你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怎好意思再回來?”姓王的被他這麽一說,頓時面紅耳赤,開口說的話更是傷人,似乎這樣就能挽回自己的尊嚴一樣。
“正好,我也早就想和王兄說一句了,你搬出門後,記得切莫再與他人同寝。”裴澈冷笑一聲,說道。
“為何?”姓王的想,難不成這裏還有別的斷袖之癖觊觎他?
“王兄尊容,有礙觀瞻,裴某常于起夜之時被吓一跳。幸虧我生來膽大,換作旁人,要是被吓出毛病來,豈不是王兄的罪過?”裴澈扔下這句話,便越過他往裏走去。
姓王的氣極,想要上前讨個公道,卻又想起裴澈數一數二的騎射功夫和他那群朋友來。最後,他只扔下一句“不知所謂”,便倉惶拎着東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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