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姑娘的心思

街邊的早點自是比不上酒樓的精致,齊栾心中雖有淡淡的嫌棄,可往日比這更粗糙的食物也不是沒有遇見過,他并不怎麽在意,只是擔心自幼錦衣玉食的雲若妤,能否吃得下這粗茶淡飯。

齊栾擡眸看去,只見雲若妤握着小勺,一點一點的喝着粥,面上沒有半分不适。

他淺淺勾唇,飛快的解決掉面前的兩籠湯。

雲若妤胃口淺,用了一碗粥便停了手,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看着他。

齊栾早起折騰了那麽幾個時辰,早就餓得不行,兩籠湯包下去也不過是墊了饑,只是時辰已經不早,再過不久便要用午膳,齊栾得這時辰頗為尴尬。

他捏着筷子開始思考,若這會兒再吃,會不會錯過午膳?

雲若妤看着齊栾那風卷殘雲的模樣,心中明白他還未吃飽。

便又點了兩個素菜包子推到齊栾面前,“夫君,你吃這個。”

齊栾随意看了眼面前兩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未曾有什麽動作,頗為疑惑的問道,“為什麽是素菜包子?”

“因為肉餡的貴。”雲若妤解釋的非常平靜。

齊栾聽見這回答,只覺自己是在問廢話,他本想說早膳他來付錢,但随即想到,他們十兩銀子都需要用半年,想來在雲若妤的臆想中,他們也沒有多麽富裕。

多說多錯,一動不如一靜,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這幾日相處下來,齊栾唯一能清楚明白的便是公主殿下對督促他念書非常執着。

雲若妤見齊栾沉默心中難受不已,她也不想的,她知道夫君不愛吃菜包,只是如今情勢所迫,也只能委屈夫君。

雲若妤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把裏頭所剩無幾的銅板翻出來放到桌上,低聲解釋道,“一共只有六枚,我們只能吃素包。”

齊栾聽到這不受控制的瞧向攤主身邊的招牌,只見上頭白紙黑字寫着:肉包五文,菜包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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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這兒嘴角抽了抽。

合着公主殿下這是多花四文都舍不得?

但齊栾也清楚若非因為這招牌,他也許這會兒還吃不上早膳。

雲若妤滿臉的心疼和糾結,看的齊栾恍恍惚惚,若他不是當事人,只怕真要以為自己是個小可憐。

只是這六個銅板,還真不能花,齊栾揉了揉額角,輕聲問道,“就沒有別的錢了嗎?”

雲若妤聽見這話,又低着頭開始翻找,她就差埋頭到荷包裏,但無論她怎麽努力把荷包翻個底朝天,都一無所獲,“夫君,我真的只有這六枚銅錢。”

齊栾擡手扶額,瞬間明白他和雲若妤又在雞同鴨講,他當然知道只有六枚,無論她怎麽找也是找不到多一枚的,因為這銅錢是錢監鑄造新幣時候特制的,并不在市面上流通。

莫說金陵城內,便是整個大辰,籠統也不過六枚,珍貴非常。還全都在雲若妤手中。

拿這銅錢去買包子吃?

齊栾都怕自己要噎死。

“我知道夫君不愛吃菜包,可我只有六文錢,若是買肉餡的,只能買一個。”雲若妤數了數手中的銅板,開口和他解釋,“六文錢就能買兩個素包,夫君也可以吃飽些。”

雲若妤沖着齊栾展顏一笑,差點兒晃花了齊栾的眼。

齊栾知道雲若妤不明白這些銅錢的珍貴,如今跟她說這六個銅板價值連城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可齊栾卻清楚的了解了一件事,雲若妤給他的,是她擁有的全部。

便是只有六枚銅板,也想着要給他買兩個包子。

“為何不自己留下一枚。”齊栾有些恍惚的問道,明知雲若妤如今的行為根本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要想入非非。

內心那些忽然冒出來的小心思,也唯有齊栾自己清楚,但雲若妤根本不明白齊栾問這話的糾結情緒,語氣歡快的回答道:“兩個包子比一個包子更能吃的飽些,你吃飽了才有力氣念書呀。”

齊栾:“……”

他到底在瞎想什麽?

“八月秋闱在即,夫君可一定要努力念書,萬萬不可懈怠。”雲若妤溫聲軟語的囑咐,就像是金陵城中再是普通不過的萬千學子的家眷一般。

有着最虔誠的心願,最美好的祝願,以期她們的夫君可以金榜題名。

可齊栾卻半點沒覺得感動,只覺得頭疼。

如今快要五月,距離八月秋闱沒幾個月光景,五公主如今這狀況,也不知何時是個頭,平日裏哄着她看看書也就罷了。

若她一直不好,難不成到了八月,自己真要去貢院參加鄉試?

先不論禮部讓不讓他參加,便是破格讓他去鄉試科考,屆時榜上無名他豈不是丢臉丢大發了?

到時候他不是又要被雲若妤念叨?

齊栾思及此一個激靈,飛快勒令自己打住這可怕的想法。

他擦了擦腦袋上的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雲若妤影響,怎麽自己這幾日的想法也逐漸變得不正常起來?

“待到夫君秋闱中舉,來年春闱進士及第,金榜題名,當上大官步步高升……我就能買的起抱月齋的核桃酥了呢。”

雲若妤的聲音很是歡快,連帶着齊栾也被她蠱惑,随同她一塊兒暢想未來,只是她話拐的猝不及防,讓齊栾瞬間清醒過來。

合着公主殿下這般努力督促他念書,只不過是為了抱月齋的核桃酥?

他是要誇雲若妤聰明嗎?還知道放長線釣大魚?

“公…娘子,你可知科舉三年一次,全國學子數以萬計進京趕考,學子們寒窗苦讀十年,但能榜上有名的卻是少之又少……”齊栾說這話的本意是想讓雲若妤明白,科舉并非那麽容易的一件事,高中會元而後進士及第,更是非常罕見的事。

雲若妤當然知曉科舉艱難,但她對齊栾非常的有信心,非但沒有因為這些話杞人憂天,反而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呀,但是我相信夫君一定可以金榜題名的。”

齊栾:“……”

他其實一點都不相信自己。

“夫君難不成是擔心自己落榜,所以才會這般說?”

齊栾心裏擰巴的不行,不願在雲若妤面前承認自己念書不大行,可痛定思痛依舊狠狠點頭,免得雲若妤太過期待,真要他考個狀元回來。

誰知雲若妤卻抓起面前的菜包往他手裏一放,認認真真道:“夫君日後再多加一個時辰早課吧,多花些時間念書,一定可以金榜題名。”

然後,她就能吃上核桃酥。

雲若妤如是想着,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齊栾看着手中的包子哭笑不得,他為什麽要嘴賤?

什麽都不說不好嗎?

……

雲若妤說到做到,用完早膳便牽着齊栾的手急匆匆的回府,一進府門就看到等在門房處的工匠們,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夫君,這些人是你找來的嗎?”

齊栾自然也見着了,這是他早上誤以為雲若妤把廚房拆了才讓人喊來的,後來他們便出了門,就沒來得及安置這些工匠。

如今聽雲若妤問起,齊栾都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好。

總不能說是因為他以為她把廚房給拆了,未雨綢缪喊得吧?

羅察也是個蠢貨,發現廚房沒事,也不知道把人給遣散了,留在府中做什麽?

“夫君是喊他們來修繕房子的嗎?”雲若妤的聲音裏充滿着驚喜,“我這幾日還在擔心這件事,現在看來是白擔心了,原來夫君都放在心上,已經開始着手辦了呢。”

齊栾聽得一頭霧水,他想到了什麽?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修哪裏的房子?”

他這府邸還有需要修繕的地方嗎?

“自然是我們自己的房子呀。”

齊栾指了指将軍府,他們的房子不是在這兒嗎?

“這是別人的房子,借給我們暫住,渡過難關用的。我們總不好一直住在別人的房子裏。”雲若妤說的認真。

齊栾就在這時候想起她時常念叨被前陣子一場大雨沖垮的,距離金陵城外二十裏的鄉下茅草屋。

這,怎麽還記得?

齊栾只覺得匪夷所思。

“我本想着明天去找找工匠,既然夫君已經找來,那就再好不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帶他們去吧。”

雲若妤說風就是雨,想起一出是一出。

齊栾連忙把人給攔住,金陵城外二十裏,她以為是多近的距離?只要走過去就能行嗎?

“既然是要修屋子,當然要好好打算。”齊栾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口才是那麽的好。

他勸說雲若妤讓這些工匠們先回去,讓她不要操心,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一定會把房子修得妥妥當當的。

“那夫君打算什麽時候去辦?”

“這修繕房屋需要動土,得看黃歷才行。”齊栾一邊哄着雲若妤往回走,一邊給躲在暗處的羅察打手勢,讓他把這些工匠們先帶走。

雲若妤一聽也覺得挺有道理,只是她不願寄人籬下,這才着急了些。

“修繕房屋一定要從長計議,要看黃歷選日子動土,還要準備銀兩,這都是急不來的。”齊栾巧舌如簧的說道。

聽得雲若妤都忍不住贊嘆他厲害。

齊栾面上一片冷靜,實則內心慌得不行,他知道的也就這麽點兒,在掰扯下去估計都要露餡,他滿以為提到黃歷和銀子,雲若妤能打消這個念頭。

可沒想到雲若妤比他還要能打算,“這我都已經想好了,我們不是還有一筆銀子?是那人贈與我們的,只是無功不受祿,他已經把屋子借給我們落腳,我們怎麽好收他的銀子?”

“我原本是想着還回去的,但現在非常時刻,我們就當是問他借的,先把屋子修繕好,到時候我們搬回去住,欠的銀兩再想法子慢慢的還。”雲若妤的心裏就像是壓着幾塊大石頭似的喘不過氣起來。

她迫切的想要改變如今的生活。

齊栾倒是沒問雲若妤怎麽想法子慢慢的還,他就沒把雲若妤說的話放在心上。

如今想的也簡單,只想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娘子說的是。”齊栾溫聲軟語的哄着她,但雲若妤卻牽着他的手去書房,告訴他這事兒必須早做打算。

雲若妤坐在書桌前攤開一張宣紙開始寫東西。

她寫字的時候一絲不茍,分外認真。

齊栾就站在她身後看,她的字清新飄逸,一筆一劃皆是風采,非常的漂亮。他看了許久才曉得雲若妤是在規劃日後的家用。

只見上頭清晰的寫着日後規劃,大到修繕房屋和書院束脩,小到置辦物品和采買。

事無巨細,看的齊栾頭疼。

“夫君為何這般表情?是覺得這上頭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沒有。”齊栾在上頭看見絲線,還以為是雲若妤想要買回來打發時間的,便也沒有多問,“你自行決定就好。”

他還是想辦法解決這個房屋的問題吧。

公主殿下惦記的有些厲害。

雲若妤有午休的習慣,齊栾便趁着她小憩的時候把羅察喊來,讓他去置辦一處房屋,“距離金陵城外二十裏,你找個符合五公主條件的去辦了。”

羅察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要求,這麽遠的地方,去辦什麽?

“将軍的意思是,找塊地蓋一間房?”

“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沒人住的屋子,連同地契一塊兒買下,然後找工匠去修繕一番。”齊栾随意吩咐道,只當是早做準備,找塊地蓋新的,到時候被追問為何方圓幾裏只有他們一戶人家。

他怕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理由來。

羅察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忤逆上峰的意思,得了命令之後就飛快去辦。

雲若妤不在,齊栾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她醒過來之後,齊栾就沒有那麽好的待遇,只能被迫念書,當然他除了看書看得頭疼,還真沒有什麽別的損失,每當他不耐煩的時候,雲若妤便會溫聲軟語的哄他。

便是齊栾也差點兒把持不住,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但這一切美好,卻在宮中來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傳旨的太監是順帝身邊的內監夏總管,一般旨意根本不需要夏總管親自過來。

齊栾明白這是順帝要召他入宮詢問雲若妤的情況。

“夏公公稍等,容臣去換上朝服。”

“齊将軍不用忙活,皇上有命宣您即刻入宮,這換朝服着實耽誤功夫,萬一再刺激到五公主就不好了。”夏總管叫住齊栾,輕聲說道。

齊栾聽到這話又想起雲若妤醒來那日,因為順帝穿着龍袍,避親生父親如蛇蠍的模樣。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莫非陛下今日是要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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