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疼痛交加

第六章:疼痛交加

這邊李雲琦既人已經跟秦珏走了,也沒想着反悔。眼下他确實沒其他去處可尋,暫且在他這邊歇下,等過些時日,再做打算。

秦珏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李老爺子一心想要這敗家兒子繼承家業,早晚一天這李家的綢緞莊怕是保不住。他雖是賣茶起家,若能接手李家的綢緞生意,于他也無壞處。衣食住行缺一不可,人可以選擇不喝茶,卻不能沒了衣服。他做生意一向信奉行的端,坐得正,背地裏下手這般行為最為不屑。雖說如此,若是能在李府的綢緞莊生意裏占有一席之地,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李家生意是家族式,自不會讓外人插手。若他和李家日後的當家情同兄弟,想往裏面投些本金,就簡單的多了。

秦珏也知曉不管怎麽說,這做事着實有些不厚道。但他是個生意人,有利可圖時便要抓住。況且,他并沒想吞掉李家,只想從中獲利。只怕,李家在李雲琦手裏,撐不了不多。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他再将李家綢莊買下,不讓李雲琦吃虧便罷。

他如此一想,心裏一寬,面容便柔和了起來。他平日裏給人不茍言笑的感覺,今日倒是笑了不少次。李雲琦被帶到後院的一間房內,這房布置簡單,除了簡單的床鋪板凳外,并無其他。倒是桌上放了個精致的墨色茶盞,茶盞旁竟也擺了紙墨筆硯。李雲琦小小的驚訝了下,他沒想到秦珏竟是個儒商。

秦珏将人拉到桌前坐下,沏了杯茶遞給李雲琦道“先喝口茶吧。這就是我新進的茶,也不知你有沒有嘗過。”

李雲琦本想挖苦他在街上信口開河,一想自己現人在屋檐下,不可得罪了他,便低頭啜飲了一口。不愧是新進的好茶,茶香清幽,飲下久久未曾消去,再加上色澤明亮,茶尖嫩綠,賣相也佳,李雲琦是過慣了養尊處優日子,東西好壞一嘗便知。此時更是美忍住,多喝了幾口。秦珏看他喝得香,心裏高興,這茶确實不錯,這次應又能賺不小一筆。他摸着下巴思量,若想買下李家,還得做長遠打算。

李雲琦不知他想法,這喝完了茶,便覺得無事可做。秦珏早就吩咐人準備了熱手給李雲琦清洗一番。可別說,他雖被趕出只有半日,卻遭到不少白眼冷落,心裏早就疲憊,再加上街上聽到的風言風語,心裏不痛快的很。一不舒坦,他那身子本就才好幾日,此時乏的厲害。他也沒推辭,直接梳洗去了。李雲琦這個澡洗了大半時辰,再出來時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秦珏心思缜密,已讓人備了午飯。李雲琦此時若還扭捏,就不是李雲琦了。他也不廢話,直接上桌便吃。

秦珏只知李雲琦身子虛,又看他方才街上額頭冒汗,心想這人怕是虛的厲害,就吩咐廚房做了些大補的菜式。哪知李雲琦不能進大補,這油膩的吃多了,一陣陣的發虛汗,身子卻是冷的很。秦珏哪曾見到這架勢,便想差人去請大夫。李雲琦不想讓人看到他這副窩囊樣,吃些補品,卻補出病來,不讓輕大夫。秦珏扭不過他,只能同意。李雲琦裹着個被子,身上冷熱交替,一時額頭汗滴直冒,一時冷的恨不得多裹幾條被子。

他自小便是時常生病,病時并不留人在身邊,免得讓人看了,自己心裏怄的厲害。他這身上病者,心裏氣着,有時想着何不如死了幹淨,偏又舍不得這浮華,便生生忍着。日子久了,也就覺得無謂了,左不過就是疼着,痛着,煎熬着,醒來便去他處荒唐,好似就能将被迫留在榻上時的不甘全都抹去。他這自欺欺人十八年,雖說不是日日舒心,卻也有小半時日,心裏也是快樂着的,當然,其他時日的不甘與疼痛自是不算。

秦珏看他臉上請呗相交,嘴唇緊咬,卻不見一絲血色,倒是有些發紫的跡象。直到這時,秦珏才不得不承認,他做了個錯誤的決定。這李雲琦可不是一般人能伺候了的。這人生的病弱,身子發虛,動辄便是小病不斷,人要是在他這裏出了差池,別說日後買下李府綢莊,李老爺子明日就饒不了他。

秦珏無奈搖頭,心裏悔的腸子都青了。

真是個燙手山芋。

可一想,這人不是自己招來的麽?此時,責怪自己于事無補。他将下人差遣下去,小心的走到床前,探頭問道“李賢弟,感覺如何,可曾好些了?”

李雲琦只覺肚中腹痛難當,在床上滾了半天,依舊疼的厲害。知曉無用,他也消停了下來,只趴在床上低聲喘氣。

秦珏看他只着了白色的單衣,皆被汗透,正緊貼在他身上,若隐若現的勾勒出他被捕肌膚。他一頭黑發在翻滾中散落,披頭散發好不狼狽。看他平日那般厮混胡鬧,今天這也算是遭罪了。秦珏對李雲琦沒什麽好印象,這一出倒讓他覺得心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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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也不做樣子,是真的擔心這少年,怕他硬撐着要壞事。他伸手撥開他散在肩部的黑發,掀了掀了他衣領,想讓他涼快些。他又往前湊了湊,想看出他到底怎樣了。奈何李雲琦一動不動的,秦珏怕壞事,卻又真切的聽到這人的喘息聲,知他還在忍着疼。他心裏嘆息一聲,沒想這少年還挺能忍。他本想把他臉扳過來,仔細瞧瞧,一想這李家大少倒是要面子的很,便低聲道“賢弟?”

只此兩字,再無其他。

秦珏聲音沉穩,中氣十足,此時刻意壓低的聲音,又帶了些詢問,不免有些暗沉低啞。暖暖的呼吸噴在李雲琦脖頸處,他眼睛一熱,心口處卻覺得發疼。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發病,一想到這狼狽模樣又被秦珏看去,不覺又恨得牙癢癢。只是這時不知為何,聽到他那帶着關心的聲音,竟讓他覺得眼角澀的厲害。

他吸了吸鼻子,将臉深埋在枕上,咬牙道“沒事。”

他以為自己說的堅決,實則不然。被這冷熱交替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再加上肚中疼的厲害,他又硬憋着一聲未出,此時嗓子是又澀又啞,難聽的厲害。只不過,他将自己埋得死緊,倒是沒聽出自個聲音的異處。

秦珏聽出他聲音發澀,又想這人應是沒大礙,便放下心來。

他開始考慮幾日後要不要将這人送回去,擱他這,實在麻煩。至于李家綢莊,那是多年後的事。李釜今天派人送來的衣裳,銀兩,表明他未曾想要苛待李雲琦。他何不坐個順水人情,将人送回去。他倒是不知曉,李釜是抱了讓他提點提點李雲琦的心思讓他住在秦府,自是想讓他多住些時日。

他看李雲琦趴那半天沒動靜,怕他憋的難受,索性上前,雙手探入他肋下,用力一抄将人翻了過來。李雲琦正趴在那歇息,不成想秦珏竟給他來了這麽一招,一聲驚呼便吐口而出。秦珏被他一驚,手一松,李雲琦就直直的摔倒了床上。他哎呦一聲,被摔疼了。秦珏并沒有用太多力,他之所以疼的厲害,是被自己的骨頭硌着了。

他一臉慘白的揉着自己的腰,還不忘狠狠的瞪了幾眼秦珏。

秦珏也沒想到會失手摔了他,面上尴尬,竟也露出一絲紅暈來。

李雲琦看他出糗,想要問他,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心裏一樂。他繼續揉着腰,慢慢撐起身子,靠了起來。

秦珏尴尬上前道“賢弟覺得如何?剛才是愚兄失手,沒傷了你吧。”

李雲琦被厭惡被人當做病秧子,雖然事實也是如此,他心裏不樂意,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秦珏更加懊惱,這是自己給自己找茬來着,當時怎麽腦門一熱,讓這人來了秦府,實在不該,實在失策。

可這世上沒後悔藥可吃,眼下李雲琦剛病了一場,此時趕他出去,他實在做不出來,只願這人修養自己後,李老爺子能想起這個兒子,把人接走。

李雲琦哼完,便開始專心的揉腰。他這剛滾了那麽一會,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難受的厲害。他想洗澡,可他吃飯前才洗的,他慢條斯理的揉腰,不知如何開口。這裏不比家裏,秦珏雖是收留他,說到底,他們并不熟。

倒是秦珏看他剛才出了一身的汗,衣衫也透了,很體貼的讓人備了熱水。

李雲琦看到熱水,也不好再擺臉色。他雖游手好閑慣了,基本的禮數還是懂的。怎麽說,秦珏不管出于什麽目的收留自己,他到底也算是自己的恩人。所謂患難見真情,此時此刻,倒是秦珏這個陌生人幫了自己,再想到袁子涵他們,他嘴上再說是狐朋狗友,心裏也是放了感情的,不覺心涼。

李雲琦洗漱好之後,便又躺倒了床上歇息。按他的心思,此時恨不得再去城內哪家酒樓撒歡去。沒了李老爺子的管束,他還不上了天。他摸了摸包袱,又摸了摸衣衫裏的镯子,服軟了。

沒銀子,他哪也去不了。

他自是不知道,李老爺子已給他交了房費和夥食費,出去找家酒樓吃喝幾場還是夠的。

他在床上躺了半天,實在無趣的厲害,便披了衣服去院內散步。

此時已是半夜,明月高懸,夜涼如水,他不免裹緊了衣衫。秦府不同李府,滿園都是人。他這冷清的很,平日除了幾日小厮,也不見其他人。這時,更是一個人也無。院內有一處石凳,只是夜涼,為了他那身子,還是不坐的好。他斜靠在亭榭的大紅漆木上,盯着明月發呆。涼月如鈎,他漸漸感到一絲冷意,不由想起每次貪歡歸去,夜來總是不忘起來對月發呆。

他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身子弱也是自個糟蹋出來的,卻每每纏綿病榻之後,又像死了心般胡作非為,不折騰的自個不舒坦不痛快。初始,出去玩鬧,只是一時意氣。後來發現醉生夢死于他也不錯。近來,他這身子越發的虛,今天更是吃了補品,吃出病來,越發的不中用。

他惱自己,恨自己,怨自己,可又控制不住自己。

若他有個好身子,若他也能如常人般,他也想像秦珏一樣,闖出自己的一番天來。若那樣,他就不用日日看娘親擔憂的神情,爹爹緊皺的眉頭,弟妹小心的态度。

一想到這些,他便更是氣悶,只覺得自己這十八年來真是一事無成,除了落了個纨绔子弟的名聲。

他在這自怨自艾,倒也不去想是自個不争氣,沉迷于玩樂,直把本就虛弱的身子越掏越空。若說人若只知怪天怪地而不知怪自己,便也離死不遠了。假使身未死,心怕也如死灰般吹不起半點塵埃。索性李雲琦到底還是知曉自個這是自作自受,也不算是不可救藥。

他百無聊賴的看了會月亮,打了個哈欠,就要往屋裏去。一回頭,卻看到秦珏正在站在他背後,直吓得他猛退幾大步,不停的拍胸口,怒道“你走路怎麽沒聲,半夜出來吓死人。”

秦珏不過是好意來看他這個賢弟夜裏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其他不适。沒成想卻見這人正半仰着頭,對月深思來着。

秦珏覺得他這忽然文人起來的行為,着實好笑,不覺多看了幾眼。他哪能走路不發聲,只是這人看的太投入,心思想的太深,竟沒發現他。

他與李雲琦不熟,經過今天卻知曉這人好面子的很,你若說與他聽,多半還得聽他唠叨半天反駁,索性也就沒辯解。

他看李雲琦外衫只閑閑的披在身上,便上前幫他系好衣帶,整了整披風道“賢弟半夜不也沒睡,在這對月感懷麽?”

李雲琦平日被人伺候慣了,這次小六子不在身邊,他也随性來着,此時有秦珏幫他打理,他倒是樂得自在。秦珏是想着看在李老爺子的面上,這小敗家子可不能出什麽差錯,是以格外優待,倒是李雲琦一點也沒察覺出剛才這行為對只見過幾面的他們來說太過親昵。

李雲琦此時也不管涼不涼了,一屁股坐在走廊中的木凳上,披風攏在身上,腿擱在木欄上晃悠。秦珏看他那玩世不恭的樣子,心裏鄙夷的很,面上卻又要做到不動聲色,着實辛苦。他也懶得久留,便道“夜間天涼,你這勞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我本想問問你新床可還适應,不過,現在看來,應是适應的很好。既如此,賢弟切不要貪圖涼快,早點休息才是。”說完也不等人回答,留下一句“愚兄先去睡了。”便離開了。

李雲琦盯着他離開的背景,想着這人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家資又深厚,何必讨好自己。再說,就方才他那一閃而過的鄙夷神情,他可全看見了。這人裝的倒是好。

他哼了哼,既然想裝他奉陪。

他又留了會,實在困乏,便拍拍屁股,迷迷糊糊的回房間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說什麽了,繼續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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