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雲傾寒小心湊上前去,做好了遺體突然詐屍的準備。
然而,屍體一動不動,安詳地睡在床上,只是在雲傾寒和李四靠近時讓兩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後方的林祎程貼心打開主卧的燈,屋內霎時亮如白晝,陳招娣則是尖叫起來。
“啊!這,她怎麽沒有臉啊!”
“感覺挺像小時候看的畫皮上那個把臉剝下來,頭部只剩一塊白板的鬼。”林祎程簡單地總結了下,小心提醒,“小心這個也會剝臉。”
這一提醒直接讓李四打了個寒噤。
雲傾寒倒是疑惑為什麽遺體會是這樣的狀态。徐招娣面部的五官全數消失,只剩一塊皮,也就無法探知她口腔和眼耳鼻喉的狀态,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五官沒了,那就只能從其他部位着手。
雲傾寒細細打量着徐招娣的穿着,同時用手觸碰到她的肢體。
這一瞬間,沒有詐屍,沒有剝臉,雲傾寒只感到巨量的信息湧入腦海,她瞬間明白了這個生存游戲中的“死亡”到底為何,如何找到“死亡”。
“咳咳,咳咳咳!”
“唔,咳咳!”
突然,身後傳來了咳嗽二重聲,是陳招娣與林祎程兩人。他們的傷勢和發燒一起變嚴重了,此刻竟劇烈地咳嗽起來。昨晚放血更多的林祎程更是咳出血來,整個人跪倒在地,僅憑沒受傷的那只手勉強支撐。
雲傾寒立馬放下屍體,趕緊前去查看。這時陳招娣也在咳血,兩人仿佛病入膏肓,馬上就要死去。
“快,沒時間了,我們得趕緊找到死亡!”李四眼見這情況,也趕緊催促起來。她往屍體那邊走了走,卻又害怕地停下了腳步,等着雲傾寒來搬。
“我……我發燒也嚴重了,感覺手腳虛浮,能走路就不錯了。”她尴尬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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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寒看都沒多看她一眼,直接扛起屍體就往門外跑去:“你把她們倆分別扶過來吧!”
動作行雲流水,快速非常。
李四都看呆了:“這特麽是發燒了的人?”
“你先扶林祎程過去吧。他腦子好,更能幫忙。”陳招娣此刻不忘大局,主動将機會讓給了林祎程,而後昏死過去。
李四猶豫了番,還是将勉強保持清醒的林祎程扶了過去:“我們想出的三個回答,應該沒問題吧?”
“這……恐怕只有鬼魂能給你保證。我只能說,根據目前的線索,只能得出這些結論。”林祎程依然保持着研究員的嚴謹,以及聰明人的謹慎,“都這個時候了,還問這個?”
“這不是——過程太順利了,不太敢相信嘛!”李四尴尬地笑笑。
兩人勉力走到客廳中的大鏡子前的時候,雲傾寒已然将遺體塞了進去,鏡中開始浮現一個模糊的人影,和一行往下滴血的紅字:【我是誰?】
“你是創造這裏的死者——徐招娣。”雲傾寒瞥了兩人一眼,嚴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鏡中的人影變清晰了些,是之前她扛着的遺體的模樣,面部同樣沒有五官,看着十分違和。
【答對了,那麽,我是怎麽死的呢?】
紅字更新,鏡中的鮮血流的更厲害,鏡中的徐招娣也走上前一步,将手按在了鏡子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鏡而出。
李四脫力地坐在地上,等着雲傾寒的回答,卻見她沉默不語。
李四不禁為雲傾寒,更為自己着急起來。她下意識地看向鏡子,發現鏡中的徐招娣居然冷笑了下,将手又按緊了些,鏡子随着裂了一點。
“啪嗒”的裂鏡聲讓衆人心中皆是一顫。
毫無疑問,再不回答這個巨屋的本源——徐招娣的鬼魂就要破鏡而出了!
“張三,你快回答啊!有什麽好猶豫的?”
“總覺得,還有哪裏有問題。”雲傾寒皺着眉頭,遲疑地回答道。
“哈?都這個時候了?”李四震驚不已,險些站了起來。
意識有些模糊的林祎程聽到這話,第一時間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我命多,咳咳,讓我來回答,回答——咳,錯了也只丢一條命。”
“對對對!我扶你過去。”李四連忙搭手,唯恐鏡中鬼魂出來。
然而,她實在太虛弱了,這一下居然沒扶起來。
雲傾寒走過來幫忙。
李四看着一臉淡定的雲傾寒,突然,就有點不淡定了。
她想着自己此前每場游戲都過得那麽艱難,想着自己這場游戲只剩一條命了,就算通關,也只多了兩條命,到時候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而只要能回答出一個問題,她就能得到額外的命數獎勵。
反正她已經拿到名字的獎勵了,死法的獎勵給自己這個提供重要情報的人也不虧!
想着這些,李四感覺自己全身突然湧起了力量。
她硬拖着林祎程跑了過去,将林祎程拖得慘叫出聲也不在乎:“快,鬼要出來了。”
拖到鏡子映照的範圍後,她立馬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是發燒而死的。你的父母在你發燒後放任不管,讓你病死了。你怨念很大,所有有了這間巨屋。”
這是前輩們說過的,回答時,要說出足夠多的信息,這樣才能得到更高的獎勵。
同時,她也沒忘記雲傾寒剛才的顧慮,打算将林祎程拉扯到自己面前擋災。
這時,她的拉扯林祎程的那只胳膊突然感到一股涼意,一只手死死地按在了她的肩頭,并暗暗發力,讓她痛呼着松手。
竟是雲傾寒!
“怎麽可能?你怎麽這麽快——”還這麽大力氣。
沒等李四問完,她突然聽到鏡子裏傳來陰恻恻的小孩的笑聲。莫名地,她覺得那像是一群狼在狩獵的叫聲。
她驚恐至極地将視線從已經扶着林祎程離開鏡子映照範圍的雲傾寒,轉移到破裂的鏡子。
只見鏡子上面的字再次變化——
【恭喜你!】
看到上一句時,李四還有僥幸心理。然而馬上,鏡子上又浮現了三個字。
【答錯了!】
“不,不要!”李四驚恐地手腳并用,往後挪動。
忽而,鏡子出現了大量裂痕,一股黑氣從鏡中竄出,像手一樣抓住了她的腳,接着變為一個模糊的人形——正是沒有臉的徐招娣!
徐招娣抓住她腳的部位瞬間結冰,将她禁锢在地面,無法繼續後退。
李四瘋狂尖叫掙紮,徐招娣卻順着她的身軀,手腳并用地攀爬到了她的頭部。
而後,徐招娣在林祎程不忍,雲傾寒冷漠的目光中一把撕下了李四的臉皮!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好痛,好痛啊!”
李四嚎哭不已,徐招娣似乎被她吵得煩了,扔掉手上的臉皮,一把,像摘蘋果一樣,将她的頭顱摘了下來。
慘叫戛然而止,徐招娣也化為黑氣回到鏡中。鏡子上再次出現了那個問題,以及一個10秒的倒計時。
林祎程可能是受發燒影響,絲毫沒有察覺:“你覺得哪裏不對勁?”
雲傾寒也有些緊張了:“她的臉為什麽是這樣,還有,有個疑點,好像還沒有解決。”
林祎程猛捶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和雲傾寒調侃過的現象:“要是方便面裏的湯能像邁克身上的洗澡水那樣冰的慢點,咱們還能吃點熱食,就是胃估計受不了。”
兩人四目相對,竟是想到一起:“結冰速度!”
雲傾寒立馬扭頭對着鏡子回答:“你不是發燒死的。”
然而這一點顯而易見,倒計時繼續變動,直接到零。
恰在這時,雲傾寒說出了正确答案:“你是被熱水灌嘴裏燙死的!”
為什麽鬼魂碰到熱水就會受傷?因為巨屋的本源就是被熱水燙死的,她本能地害怕熱水。
為什麽人不能接觸到熱水卻能用開水瓶儲存水?因為徐招娣的認知中,人碰到熱水就會死,不碰到就沒事。
為什麽邁克洗澡過了一會兒熱水才結冰,而吃方面便一吃進去就結冰了?這是在暗示她們,死者是被熱水灌嘴而死!鬼魂嘴裏被灌熱水才徹底死去也佐證了這點!
為什麽她會面目全無?因為她早已被燙的面目全非!這是對她死法的明示!
話音剛落,鏡中的徐招娣那張白板臉開始變化,顯露出了被燙的只能勉強看出輪廓,像是從油鍋裏炸了一遍的五官。
林祎程看着就覺得疼,下意識地心疼起了這只鬼魂:她的父母到底是什麽狼心狗肺的存在,居然,下得去手!這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啊!還是在身邊養了七年,已經上了小學二年級的女兒。
鏡中的徐招娣似乎也很不解,她代替血字,用嘶啞的聲音問出了第三個問題:“為什麽,我一定要死?”
“為什麽,懷了弟弟要瞞着我?為什麽,我裝作不知道了,也還是要死?為什麽,不救我?明明……”
“明明”後面的聲音嗫嚅而聽不清。但前面的話語就足夠讓人心疼了——
這個孩子,到死,似乎都沒有真正怨恨過害死她的父母。
“不為什麽!因為我們是女孩,我們都叫招娣。”忽然,身後傳來了陳招娣艱難而脆弱的聲音。
剛才李四的慘叫聲驚醒了她,她艱難爬過來,就聽到了徐招娣的哭訴,頓時感同身受:“真的好不公平啊!只是有了弟弟,就連活着的機會都被剝奪了。就像我一樣。這遺傳病居然只傳到了我身上,害我馬上就要死去,我弟弟卻平安無事!”
鏡中的徐招娣聽到她的話也來了反應:“就因為,是女孩?”
下一句卻是情緒突變:“女孩,該死?”
突然,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室內溫度陡然降了好幾度,之前準備地板上的水瞬間結冰凍成了一塊。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妙。
遺物告訴雲傾寒,第三個問題,回答正确與否沒有标準,一切端看鬼魂自身的想法。而鬼魂因為死的太過凄慘,靈魂被扭曲了,想法和做法都與常人不同。
很顯然,她不滿意這個說法,而且,似乎打算踐行她的最後一句話。她歪了歪頭,迷茫地看着衆人,似乎又打算走出來殺人:“你們也是女孩,為什麽還活着?”
林祎程:……
不,我不是。
陳招娣意識到自己搞砸了,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又是愧疚又是害怕。
雲傾寒卻走上前來,擋在衆人身前,伸手按在鏡面上,将鬼魂的前路堵住:“回答問題的是我,你聽她的幹嘛?”
“那,你的回答?”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希望你能聽個故事。”
鬼魂臉上有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關于你的故事。”
“關于……我的?”
這下,鬼魂願意聽了。
雲傾寒也開始将目前為止一切的線索整合起來,講述了一個凄慘的故事。
在回答完前兩個問題後,她就一直有一個疑問:這麽簡略的回答都可以嗎?
她沒有提到徐招娣中橋小學二年級學生的身份,也沒有提到她的父親徐茂興。這樣也可以嗎?
那巨屋為什麽要給出這麽多線索,這麽多暗示?
而且,之前思考的具體的死因,還是有漏洞。比如,徐招娣的父母因為獨生子女政策而不再生育。但那時候其實還是有很多人追生兒子的,只是要繳納一定的罰款。
看這巨屋的條件,——熱水器還有其他的家具,小孩子如果沒見過很難幻想出這麽真實的。尤其是這種方便的熱水器,那個年代家裏能有一個最少是小康水平。
徐招娣家裏絕對不差罰款的錢,那就只能是因為其他原因一直沒有生弟弟。
想通了這一點,憑借着自己多年來的見識和想象,以及當前的線索,徐招娣的故事就成型了。
“你的父親徐茂興是個非常重男輕女的人。但他事業有成,在中橋小學擔任職務,且是管理層,很快就娶到了一個老婆,然後在1980年生下了你。看到你是個女孩,他不甘心,給你取了個招娣的名字,希望下一個能是男孩。”
“但是,很快,獨生子女政策下來了。他不怕罰款,卻怕因為多生孩子違背政策而影響了自己的升遷。身為學校的管理層人員,他得支持國家政策,不然很難一路爬上去。”
“後來,你因為他的關系,進入了中橋小學學習。你成績優異,喜歡數學,還考過學校的第一名。但是這些似乎都不足以讓你的父母喜歡你。你悄悄觀察着他們,突然聽到了他們打算再給你生個弟弟。”
“言辭中,他們談到你是阻礙。于是你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照常上學放學。看着他們一步步做一些你不懂的事。”
“你的父親還想升遷,所以他不能違反規定,所以,他不能有兩個孩子,他得少一個孩子,而那個少的孩子從來都只會是你。他想盡辦法讓你着涼,發燒,然後很順利地給你請了假,将你關在主卧裏,放任不管。希望你能識相點,自己病死。”
“可你的求生欲和身體都太強大了,居然遲遲不死。而他那邊已經在着手生弟弟,不能再拖了。再想到因為你,他一直沒能有兒子,他憤恨不已,着急之下,竟用開水灌死了你。掙紮的時候,你臉上的五官都被燙爛了。”
“這,是不是就是你的故事?”
徐招娣聽到這裏已然流出了可怖的血淚,嘶啞着回答:“是。但是最後,是……媽媽幫忙按着,爸爸灌的開水。不是爸爸一個人。”
“抱歉,我沒想到親自生下你的母親也會……”
在雲傾寒心中,父親這個角色因為沒有親身體驗過懷胎的痛苦和陪伴,所以很容易做出一些殘忍的事,母親通常因為生理的激素和懷胎時培養的感情難以抛棄孩子。萬萬沒想到,徐招娣這邊竟是兩人同時下手。
“那麽,你的問題,我想我已經回答了。”
雲傾寒想,這大概就是這個生存游戲的目的吧。
這些枉死的鬼魂因為死的太痛苦,靈魂已經扭曲,甚至記憶都丢失了一些。(徐招娣聽故事的時候就一直在痛苦思索回憶和恍然大悟之間循環)
這時候就需要任務者們搜集所有的線索,解答她們的疑惑,讓她們想起一切,讓靈魂回歸清明。
徐招娣此時便是如此,她臉部可怖的傷痕開始消失,恢複成一張俏麗童真的臉。她的血淚也開始變成透明的淚水,除了那依然虛浮在半空中的腳,她變得更加像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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