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豈不更好[1]
顏路是個什麽樣的人。
有時候自己也說不清楚,認識他的人會用“溫和”來形容,熟識他的人會用“淡漠”來描述,不為什麽,興許是見多了他的溫文爾雅泰然自若,那種沉澱周遭一切的安然氣息,仿佛只要他出現,所有的喧鬧都會黯然失色,帶着幾分難以察覺的疏離的溫情,輕易就讓人毫無所覺的沉溺其中,而他站在一旁,毓秀靜谧,掌控全場。
不過這些引以為豪的東西在張良面前似乎總是不起作用。
那個人輕易就能打破自己苦心經營維持了許久的情緒,就好像方才,他沒有說,他看了很久,卻一直沒有上前來,直到見到旁人朝他搭讪,幾乎是連想也未想的就站了出來。
眼前落着張良有些驚訝的笑,顏路就隐隐約約覺得頭疼。
“嘿,你好。”張良朝他打招呼,“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他眨眨眼睛,三天了,這個人都沒有聯系自己。
“我……并不是來找你的,”看到張良皺眉,顏路突然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我是說,真是……巧。”他從沒覺得狗血電視劇裏這些老掉牙的借口這麽好用過。
“那你是來看表演秀的?”張良倒沒那麽在意,在吧臺上輕輕叩了叩,對着酒保颔首示意。
顏路尴尬極了點點頭:“這裏小有名氣。”
“給,”張良将手中的酒遞給顏路,“上次說要請你喝酒的。”他眉眼彎彎,“BrandyMizuwari我很喜歡,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謝謝。”顏路接過飲了一口。
“該是我說謝謝。”張良歪了下腦袋,謝他方才給自己解圍,夜總會裏迷離的燈光忽閃的在臉上滑過,氤氲着某種迷幻的錯覺,“顏先生是華裔?”這是第二次遇到他,讓人難以抵抗的東方氣息,熟悉又奇妙。
“不,”顏路撚下酒杯輕輕晃動:“綠卡可不是那麽好拿。”玩笑話說的溫和極了。
“噗”張良輕笑轉過身,揉了揉太陽穴,瞬閃即逝的燈光有些令人心煩。
顏路看到了,忙把酒杯放下,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僵了下馬上縮了回來:“需要出去走走嗎?”他換了個建議。
張良點點頭。
在美國,大城市還是小鄉鎮的夜景中,說到“最喜歡”的也許并不會是拉斯維加斯,但是,總有那麽多人,輕易就愛上這裏的夜晚。
Strip是最繁華的街道,是拉斯維加的靈魂,燈光璀璨下,沿街而建的酒店都是可以免費參觀的。
霓虹鋪滿的街頭點綴着賭城最瑰麗的夜色,張良在這裏幾天,除了博物館,倒還沒在晚上特地跑出來欣賞夜景。
顏路指着一旁燈火輝煌的建築物:“TheForumShops,”他笑,“拉斯維加斯有名的shoppingmall。”如果還有哪家店沒有在這裏占據立足,那只能說明它的名氣和檔次還不夠,倒并不是說這裏更貴,相反,這裏選擇更多。
燈火落在張良滿是欣喜的臉上,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錯。
在這裏也同樣散落着許多不知名的小賭場。“Harrah’s,最老牌、經營最成功的賭場。”顏路做着解釋,“現在的凱撒皇宮、巴黎、Wynn等等,雖然比Harrah’s富麗堂皇的多,不過論及賭場經營,還是該學學Harrah’s。”
“咦,”張良捂着嘴笑了出來,“顏先生對此很是了解。”
顏路撓了撓頭搪塞:“生意上的需要會到處出差,也來過幾次拉斯維加斯。”
張良不多追問,只是悶悶的笑,天橋下飛馳而過的汽車,不是從賭場出來,就是正在去賭場的路上,忙忙碌碌,片刻不停。
“其實想看夜景的話,有一個地方不容錯過。”顏路輕輕撇着腦袋,眼神就落在了張良臉上,安寧又順和。
張良張了張口:“百樂門。”
顏路眨眨眼,兩個人一拍即合。
百樂門大酒店。
露天人工湖,水上芭蕾,入夜後的大型水幕,美輪美奂,那讓張良想起J市的中央公園,天水廣場那美妙的音樂噴泉。
水花就像雪一樣斑斑點點,惹的臉上沁涼一片,張良不避不躲,水珠夾雜着夜風在耳邊悄然而落,這是最絢麗的場景,輕搖漫舞的夢幻,在音樂的此起彼伏間,蕩氣回腸。
小王子眨着眼睛,微微仰頭,夜幕下的水花被折射出漂亮的光澤,天水相接間仿佛伸手就可以順着水流掬起天上的星河。
顏路也仰着頭,卻偷偷的看着張良的臉龐,籠着月光的天青色,淡然而僻靜的高貴優雅,白皙的皮膚在變幻莫測映照燈光的水色襯托下,幹淨秀氣,他能想象那仿佛盛滿銀河碎星一般的眼眸,如今正望着無邊夜色,有一種穿越心靈的透明,比任何感情都要來的動人。
只是這樣一瞬,心裏就像落了小石子,漾了平靜無波。
你看,無論給我多少次機會,我都會沉淪。
他不自覺的那麽簡單又幸福的笑了一下。
兩個人在百樂門酒店的水景上幾乎花了小半夜的功夫。
“天太冷,會着涼的。”最後,顏路還是拿這個借口才把小王子給拖走的。
直到把張良送回酒店,“謝謝,”那家夥還笑嘻嘻的千恩萬謝,“今晚很愉快。”罪惡又夢幻的拉斯維加斯,似乎哪一面都讓這個人占了去,而自己也有幸,和他一起看到了所有的迷惑和瑰麗。
“不用,張……先生,”顏路頓了頓,對于這樣生疏的稱呼無法習慣,他叫住張良,“打算在這裏逗留多久?”
張良想了想:“一周吧,欲望之城呆久了就怕回不了公司了。”要是周部長那家夥再多來幾次“試試”,他就真不怕兩個輸的當褲子回家。
“需要導游嗎?”跟前的人自告奮勇,聲音在夜色裏低沉溫暖,真誠極了。
張良只是錯愕了一下就輕輕笑了聲:“麻煩顏先生了。”
“無繇,”顏路站的筆直,垂眸看着怔住的張良,“叫我無繇就行了。”
“好,”隽秀的容顏展開清澈的笑意,肩膀因着笑而微微一顫,“無繇。”他說。
無繇。
顏路身體難以察覺的僵直。
周圍很靜,沒有嘈雜聲,沒有音樂聲,甚至連心跳聲也消失了,就是這樣不經意的一個笑意,甚至,你只是随口念着我的名字,無法安撫的跳動在胸口燃起了一小簇火焰,慢慢的灼燒到心中。
烈火焚心,難以承受。
像是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的不敢置信。
如果,這是最終的極限,不能、不能再靠近了呢?
他苦笑了一下。
那麽偶然的想起當年在天水廣場看着張良時對自己說的話。
如若錯過呢?
如若錯過,便護他安好。
顏路慌忙背過身去,沒有讓張良看到自己比哭還難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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