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黑……

可是很溫暖……

好累……

就這麽睡吧……

顧輕塵迷茫地想着,他想蜷縮起身體,像回到最讓人安心的母體。但就在他即将入睡時,有道熟悉的聲音在遙遠的彼端輕輕呼喚着他——

「塵……塵……」

塞安?

他緩緩擡頭,努力地睜大眼睛,無盡的黑暗中有一抹光亮在閃爍。

他循着那光亮走去,光亮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他加快步伐,當光亮像一頭巨獸猛然将他吞沒時,他本能地擡手遮眼,而那呼喚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在面前響起。

「塵,我來看你了……」

塞安?

強忍不适,他放手看去,便見那個熟悉的人立于面前,俊美的面容上滿是悲戚。

塞安,為何你如此悲傷?強權如你,也有無法化解的憂愁嗎?

他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像是沒注意到眼前多了個人,塞安始終低着頭,那雙深邃的棕色眼瞳望着地上某處,良久。

顧輕塵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塊墓碑靜躺在腳邊,青白色的石塊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刻着:In life I loved you dearly, in death I do the same.(生時愛君情意篤,君逝我情真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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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擡頭,沒有落款,僅這樣一句話。

顧輕塵輕輕念着,心髒宛如被人緊緊抓住,痛得他無法呼吸,眼眶裏似有淚水在打轉,滾燙而苦澀。腦中轟然作響,那一直被隐藏在迷霧後的蒙昧陡然顯現:自己死了,自己已經死了很久……現在的他不過是靈魂!

再擡頭時,他忽然讀懂了男人臉上的悲傷。

塞安凝視着墓碑上冰冷的文字,低沉的聲音似已被淚水浸透,晦澀而幹啞。「塵,我替你報仇了……那個女人死了,可是你已經回不來了……」

顧輕塵死死地咬着唇,緩緩擡手,蒼白的手指卻穿過男人的掌心,觸碰不到。

他們已陰陽相隔。

男人絲毫沒有察覺,靜靜地站了許久,忽然單膝跪地,俯身吻上那冰冷的墓碑,溫柔得如同在親吻情人的粉唇。

他就這樣跪着、吻着,很久很久,直到嘴唇失去溫度,直到身體發麻,直到淚水從眼角滾落,直到心沉到最黑暗的深淵。

他始終不肯起來,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感覺到,曾經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在寂寞的夜裏互相撫慰。他們之間不曾說過「一輩子」,卻早将一輩子都放到對方心裏。

顧輕塵也跪了下來,用虛無的手擁抱對方,心裏的酸澀湧上鼻腔,化作淚水在眼中打轉。

塞安,別難過,別為我難過。

顧輕塵喊着,但男人什麽都聽不到,也感覺不到那帶走自己心的人就在身邊。

男人跪伏在地,呢喃低語,「塵,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貪圖那一夜的歡愉,你就不會……塵,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塵,我愛你、我愛你……」

他重複着,低低的,像是要将心裏所有的愛都送入天堂,告知愛人。

顧輕塵搖着頭,淚水在他不知道時滑了下來。

啪答。

淚水輕輕地落在墓碑上,化作一滴晨露。

塞安猛然擡頭,死死盯住那顆水珠,瞳中綻放出比太陽還要熾烈的光芒。

「塵?是你嗎?塵!」

他叫起來,銳利的目光四下梭巡,然而什麽也看不到。

「塵!」

他像是瘋了,大聲地呼喚,但回應他的只有掠過樹梢的微風。

「塵,是你,一定是你!」男人忽然變得篤定,眼中的光芒卻變黯淡,面容上滿是苦澀與哀傷。「你不會回來了是嗎?塵……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塞安,別為我難過。

顧輕塵無聲地回答着,指尖撫摸過男人的面頰。過去他很少這麽做,溫柔會讓男人像得到糖的孩子一樣格外亢奮,但他總是想要逗他,不肯給他更多的溫柔。而現在,當他想這樣做時,對方卻已感受不到。

塞安低低說:「塵,你們中國人有所謂的輪回,人死後會下地獄,但會在忘卻一切後重新回到人間。塵,你會忘記我嗎?」

顧輕塵搖頭。不,我不會……

但男人卻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塵,忘記我好嗎?」

不!我不要!顧輕塵用力搖頭。

他要告訴塞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忘記我,塵……」塞安低沉而堅定地說:「忘記我,找一個能夠陪你一輩子的人。那個人別像我,總受外物所擾……塵,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配不上你……塵……塵……」

……

「輕塵,你真好看……」

「輕塵,別離開我……」

「輕塵,你要早點醒來……」

「輕塵,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又是誰在叫我?

聲音一直在耳邊缭繞,卻總是想不起是誰。

顧輕塵皺起眉,想要打斷這個聲音,好好睡去,卻又覺得自己應該睜眼看看,這應該是個重要的人。

他猶豫着,或許是很長的光陰,也或許是很短的瞬間,他決定睜眼看看,是誰這樣讨厭。

眼皮似有千斤重,仿佛不願讓他多看一眼。顧輕塵皺緊眉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終于有一縷光亮照入眼底。

苦澀的藥味飄散在空氣中,雪白的天花板反射着窗外金色的晨光,眼睛有些刺痛,他微微眯起眼睛,想擡手,但右手似乎被重物壓住,用了全身的力卻只是輕輕曲起指尖。

「Where am I?」

英語脫口而出,他擡頭揉揉酸脹的額頭,一個男人回答了他,「Tongshan Hospital。」

顧輕塵眨眨眼,看了很久才在記憶裏找回對方的資訊。「木頭?」

秦霖生點點頭。

他閉目躺了一會,昏迷前的事漸漸回到腦海。當他殺了容肅後,五髒六腑一陣劇痛,血止不住地噴出來,接着……好像就昏迷了。隐約記得離傲抱着他說了什麽,還有……

「離傲呢?」他再次睜開眼睛,這會說的已是這裏的語言。

「他回去了,有點事。」

不知怎的,聽到這個回答,他心中湧起一股失望,但他并不想将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淡淡地點點頭,便不再說什麽。

秦霖生又自顧自地說:「你昏迷了好幾天,他昨晚才走的,天機谷的人找來了。」

「……好,我知道了。」

在醫院休養的期間,顧輕塵每日無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有青舟幫忙打理輪回,倒也沒什麽要操心的。

南宮樂處理完南疆的事回來了,天河也從京城跑來湊熱鬧,加上目前做為顧輕塵專屬大夫的秦霖生,難得的,一起穿越的四人聚在一起。

彼此聊聊天,說說前世的事,倒也有幾分懷舊的味道。

只是天河這家夥有些瞎,聊着聊着竟問:「欸?離傲呢?怎麽沒看到他?他不是最黏天蠍嗎?」

顧輕塵沒說話,秦霖生喝茶,南宮樂瞪了他一眼,輕咳一聲,說:「提到那家夥……我最近好像聽到一個消息。」

他還在斟酌要怎麽開口,哪知道天河這不長腦的搶先一步說出來了。

「啊!對了,我聽說他要結婚了是不是?」說着,還轉頭看來看去,仿佛要從其他三人臉上看出什麽消息來。

真想上去把這家夥的嘴巴縫上!南宮樂偷瞄一眼顧輕塵,對方倒是面無表情,但想到這家夥喜怒不形色的功夫,南宮樂還是頭疼不已。

顧輕塵瞥了眼秦霖生,「你也知道了?」

秦霖生含糊道:「「江湖日報」上寫的。」

南宮樂連忙舉手投降,分辯道:「「江湖日報」雖然是我創辦的,但都交給下面的人去發落,我每天還要看報紙才知道消息呢。」

秦霖生和天河立刻投來鄙夷的目光——你就鬼扯淡吧!南宮大奸商沒點小道消息能混得下去?!

顧輕塵低頭喝茶,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南宮樂撓撓臉,讪笑道:「好吧,我确實有點內幕消息。聽聞天機谷将發帖給江湖各大門派,邀請出席他們少谷主的婚禮……陣仗挺大的。不過這消息是出現在八卦版,喜帖也還沒人收到,說不定最後成不了呢。」

顧輕塵依然不說話,其他三人也沒什麽好說的,靜默半晌,天河終于有了自己收拾爛攤子的覺悟,轉開話題問:「後來容肅怎麽樣了?就那麽死了嗎?」

「死了,我親眼看着他斷氣的,說來這人也是倒楣,本來雄才大略的帝王之材碰到我們這群開外挂的……唉!」

說到這個,大家都表示惋惜。

一個古代人能夠突破時代桎梏,力排衆議堅持互市通商,将分封制度改中央集權,這種魄力和眼光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算是鬼點子最多的南宮樂自問也難以做到。顧輕塵等人能取勝,可以說是耍詐。

「後來南疆如何?那些司主有沒有造反?」顧輕塵忽然想起這事。他因為蠱毒而提前回來,對後續一無所知。

南宮樂笑道:「說起來你可真是出了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那些司主被容肅召集到國都,容肅沒來得及将他們一網打盡,反倒是便宜了我們。我在南疆時就将容肅的爪牙都抓起來,基本上沒有其他威脅,剩下的事就交給朝廷和上官雲鷹處置了。」

顧輕塵在桐山休養了半個月,身體已經痊愈,但離傲始終沒有出現。他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心裏多少有些介懷。尤其是離傲要成婚的消息更是如鲠在喉,令他不爽又擔心。

又過了幾日,離傲沒來,倒是等來上官雲鷹。

秦霖生當下臉都黑了,顯然是想到思煦隐瞞身分的那檔事。不過上官雲鷹似乎還未發現異樣,如常打了招呼,又問了顧輕塵的病情,得知無大礙後松了口氣,最後猶豫地看了眼南宮樂。

南宮樂翻了個白眼,「怎麽了?有話就說吧,總不是南疆出什麽事了吧?」

上官雲鷹搖頭,又嘆了口氣,「南疆一切安穩,不過……容肅應該是死了吧?」

「死了啊,怎麽這麽問?」

上官雲鷹苦笑,「容肅的屍身後來被運回南疆,下葬那天,我聽棺材的聲音不太對,就偷偷開棺看一眼,沒想到裏面只有一塊大石頭,屍身不翼而飛了!」

南宮樂一怔,與顧輕塵、秦霖生對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那天送輕塵離開後,我回去驗過屍,容肅的确是死透了。」

上官雲鷹也是想不通,「我也是這麽想的……難道是有人把屍體偷走了?」

南宮樂嘀咕道:「偷屍體做什麽?」

上官雲鷹搖頭,幾人都是一臉納悶。

一向沉默的秦霖生卻忽然開口道:「如果容肅複活呢?」

「啊?」衆人頓時瞪大眼睛。

南宮樂揉揉手臂,皺鼻道:「木頭,你別大白天的吓人啊。」

秦霖生卻正色道:「不是吓你。我曾聽說南疆有種蠱蟲,可以讓人複活。」

「複活?」南宮樂眉頭緊擰,「有這種蠱蟲?太神奇了吧!」

「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科學解釋不來的。」秦霖生淡道,但接着又補充,「不過據我所知,這種複活是有時間限制的,最多只能活一、兩個月,而且也不是真的複活,有點類似于僵屍吧。」

南宮樂畢竟是南宮樂,很快就鎮定下來,想了想,撇嘴道:「就算容肅真的複活了也沒什麽,爪牙都被我鏟除了,南疆政局重新洗牌,他想奪權是不可能的,如果妄想單槍匹馬到中原找我們報仇——哼哼,我們可也不是好惹的!」

大家皆是點頭認同。

既然沒有後顧之憂,大家對容肅屍身的下落也就不太關注,只有上官雲鷹說了句會繼續追查,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

幾人又聊了會當下的局勢,上官雲鷹順便對思煦表示一下「朋友間的關心」,惹來南宮樂的竊笑,正想調侃幾句,下人忽然通報有人求見。

來者一身青衣,看起來并不起眼,但袖口的雙蛇圖案讓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身分——天機谷的人。

進門之後,青衣男子恭恭敬敬地施禮,「天機谷弟子衛恒見過南宮少爺、上官盟主、秦公子、顧公子。」

南宮樂看他客氣,也笑咪咪道:「不必多禮。有事?」

衛恒微笑道:「我家少主将于下月大婚,衛恒奉主母之命,邀請幾位前往天機谷參加婚禮,還望各位賞光。」說着,給每人遞上一張大紅喜帖。

南宮樂的臉色頓時難看了,側目看了眼顧輕塵,對方卻依然面無表情,若無其事。

九月初八,舉行大婚。

喜帖上有個顧輕塵不熟悉的名字,但六周後,這個叫尹夢的女子就将成為離傲的妻子。

送走送帖的人,南宮樂揚揚自己手上的喜帖,口氣不善地說:「哼,婚禮還沒開始,下馬威倒是先給了!」

天機谷将衆人的喜帖直接送來桐山醫院,分明是在說「不論你們在哪裏、做什麽,我都知道」。誰都不喜歡被監視,難怪他如此不豫。

南宮樂揚高下巴,「輕塵,你打算怎麽做?」

「能怎麽做?」他不答反問,面色平靜地放下喜帖,仿佛事不關己。

「那個死老太婆欺人太甚,輕塵,你得去把離傲搶回來!」

南宮樂激動的表示,他理所當然的态度讓人想起幾年前那場由他主導的搶親風波,或者說,由一樁指婚引發的改朝換代……

上官雲鷹抹了把冷汗,小心地問:「難道你要滅了天機谷嗎?」

南宮樂瞪他,「我滅天機谷幹麽?那以後離傲怎麽養活我的小塵塵啊?再說了,你以為天機谷是想滅就滅的嗎?!」

上官雲鷹嘟囔道:「你連皇帝都想換就換,還有什麽不能的……」

「換個皇帝能和滅了天機谷相比嗎?」懶得理他,南宮樂繼續對好友喊話,「那女人我打聽過了,是天機谷一個長老的孫女,離傲娶她也得不到什麽好處。我想那老太婆促成這樁婚姻,一是看不過兒子和男人攪在一起,需要一個女人替離家傳宗接代;二來就是這個尹夢聽說性格柔順,這種軟弱的媳婦才能掌握在手裏。輕塵,你忍心看離傲和這種女人過一輩子嗎?」

他說得極是激昂,仿佛情人即将成為他人丈夫的不是顧輕塵,而是他自己。只是他說了這麽多,當事人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捧着茶杯看着園中繁花盛景,不動聲色。

南宮樂皺起眉頭,雖然顧輕塵始終面無表情,然而從對方沉靜若死水的眸中他還是看出端倪,頓時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挑起眉,他尖銳道:「輕塵,難道你還想像塞安結婚時那樣看着離傲結婚?」

顧輕塵的呼吸似乎停滞一下,緊接着就迎來南宮樂的一句斥罵。

「懦夫!」

秦霖生不贊同地制止,「樂樂!」

「懦夫!」南宮樂不但沒有住口,反而提高音量,連珠炮似的說:「塞安結婚時你悶不吭聲,我就當你是為塞安那差點沒落的家族考慮。離傲娶妻你還不吭聲,考慮什麽呢你?不就是害怕,不就是膽小嗎!」

顧輕塵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淡道:「你我不是一類人,別把你的想法套在我身上。」

南宮樂輕蔑地冷哼,「我不是把我的想法套在你身上,我是同情你,連追求愛人的勇氣都沒有。」

顧輕塵沒有争辯,他的淡漠令南宮樂更加惱火。

南宮樂一拍桌子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秦霖生拉住。後者對他搖搖頭,示意他別強迫顧輕塵。

連最親密的搭檔都阻攔自己,讓南宮樂頓感無比洩氣,惱恨地罵道:「離傲愛你真是不值!」

顧輕塵終于擡頭,雙瞳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南宮樂,緩緩說:「不是愛得轟轟烈烈才是感情,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選擇。」說着,他站起身,「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南宮樂咬牙罵道:「顧輕塵,你不但膽小,還自私,和他在一起這些年,你有主動過嗎?事到如今,你依然不聞不問,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離傲也是人,他也會害怕,會期待,會仿徨,會猶豫不決!」

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淡淡的道:「若是愛不起,那就不要愛好了。」說罷,丢下憤怒的夥伴,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這個混蛋!」南宮樂氣得跳腳。

秦霖生嘆了口氣,安慰道:「你別這樣,輕塵的性子本來就比較淡,不像你做什麽都轟轟烈烈。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塞安之事在前,輕塵心裏真的毫無芥蒂嗎?」

南宮樂愣了一下,沮喪道:「好吧,你說得有理。輕塵的心思有時候我也看不懂。」

上官雲鷹忽然插嘴,「究竟誰是塞安?他和顧公子……」

「輕塵以前的情人啦。」南宮樂沒精打采地回答,托着下巴娓娓道來,「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塞安是大家族的繼承人,他的家族出了點問題,他被迫與另一個家族聯姻,婚後他就和輕塵斷了聯系。輕塵嘴上不說,但看他這些年一直對離傲若即若離的,也許真的是心裏還放不下。身分越高的人越是逃不開婚姻和子嗣的問題,大概他害怕再一次被舍棄,所以連開始都不願意吧。」

南宮樂嘆了口氣,趴在桌上,嘟囔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冒冷汗的抱怨,「還以為這回可以大鬧天機谷呢……」

抛開這點惡趣味,其實他的出發點主要還是擔憂并希望好友好。

他覺得天蠍的性格太消極,往好的說是平和豁達,往壞的說,就是不敢争取,生命中許多寶貴的東西都因此将被錯過。所以他希望天蠍能主動一點、積極一點,被逼急了就忍不住罵他。

聽南宮樂在一邊絮絮叨叨,上官雲鷹沉默良久,起身走出花園。

上官雲鷹找上他時,顧輕塵正在房裏吃點心,懶洋洋的面容上看不出一點情人要與他人結婚的失落。

但殺手天蠍從來就不是會将真實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人。

「怎麽在這裏……吃東西?」上官雲鷹笨拙地展開話題。

顧輕塵微笑道:「有些餓了,想吃點東西再去睡一會。」

「哦……」上官雲鷹接不上話了,呆呆看着他,不知該如何繼續。

房裏安安靜靜的,除了咀嚼時的微弱聲響,就只有清脆的鳥鳴偶爾從窗外傳來。

直到一盤糕點都被吃得幹淨時,顧輕塵終于擡眼正視這個在面前停留已久的男人,嘆道:「你也想勸我?」

「不,我只是……」上官雲鷹下意識地否認,但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半晌,輕聲道:「其實我不太贊同南宮樂的主意,畢竟女方是無辜的,如果真去搶親,那讓女方怎麽辦……」

顧輕塵輕輕笑了,「只有你會考慮這種問題,南宮樂的腦袋裏大概沒有什麽無辜不無辜的,只怪她倒楣吧。」

「那你呢?」

「我?我又不會去搶親。」他無所謂地聳肩。

上官雲鷹忍不住皺起眉頭,「你真的就這樣放棄了?」

顧輕塵挑眉,不置一詞。

上官雲鷹握握拳,勸道:「你去南疆時,離傲一直很相信你,相信你沒有叛國,也相信你不是真的愛上容肅……或許你也可以相信他試試看。」

顧輕塵搖頭,但又不解釋。

猜不透他的心思,上官雲鷹想了想,又說:「我認識的離傲很聰明也很驕傲,他想要的東西很少有得不到的,而得不到的也向來不會強求,更不會用天機谷的勢力去圖謀。」

他看着顧輕塵,但令他失望的是,對方的眼睛裏依然波瀾不驚。

他暗中嘆了口氣,「然而他追求了你七年,耍無賴、死纏爛打,我第一次看到他對一件事如此執着,如此的……不要臉。」他輕咳一聲,背後說人壞話讓正直的武林盟主感到不自在。

顧輕塵認同的點點頭,「的确很不要臉。七年前我中春毒時他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單純的武林盟主羞得連脖子根都紅了,引得他呵呵直笑。

上官雲鷹幹咳好幾聲,咳得嗓子都疼了,才頂着那一臉尴尬的羞紅讪讪道:「顧公子,我不知道塞安是什麽樣的人,但我知道離傲絕不是會輕易屈服的人。不論如何,七年的感情,都不是可以輕易放下的。」

顧輕塵聽完,自嘲地勾勾唇。

上官雲鷹面露疑惑。

顧輕塵撫摸過杯沿,看着杯中粼粼波光,往事又不期然地浮上心頭。「死」了這麽多年,前世種種早已看淡,然而要親口道出,依然有苦澀在心間徘徊。

片刻後,他緩緩道:「我和塞安出生入死也有十年,跟他的感情比和離傲的更深厚,我一直以為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拆開我們。但他結婚時,我才知道不是的,有些事并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權利愛。不論是塞安、離傲,還是你,你們這樣的人羁絆都太多了,當你們要做出一個重大的抉擇時,總要放棄些什麽。」

「你覺得自己就是會被放棄的那個?」上官雲鷹銳利的目光直視着他,試圖逼問他內心深處的答案。

顧輕塵沉默一下,卻是搖頭,「塞安最後的抉擇并不是放棄我。」

上官雲鷹愣住。

顧輕塵曲肘支在桌上,望着窗外絢爛的夏花,寧靜的眼眸似乎也被這些豔麗的色彩所浸染,漾起淺淺的笑意。

「他花了五年的時間布局,謀取妻家的權勢,讓自己成為可以掌控命運的強者——在這個二選一的局盤中,他選擇我。」

上官雲鷹的腦筋轉不過來了,「可你們現在……」

「就差最後一步時,他死了。」顧輕塵靜靜地垂下眼。

塵,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不可否認,男人結婚那日,他的确品嘗到被背叛的苦澀與絕望,然而那夜當他聽到男人在耳邊低低訴說時,所有的晦暗都被一掃而空,那一刻的心悸與感動清晰地镌刻在身體裏,至今不曾忘記。

只可惜,兩人終究陰錯陽差。

「我不是不相信離傲,也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他若是有心且有力,又何須我去畫蛇添足?他若是有心無力,我去了也是徒勞。他若是無心,那一切都不過是妄言。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顧輕塵平靜地解釋。

上官雲鷹終于相信,他不是放棄了,也不是不相信,只是——

「可就像南宮樂說的那樣,你有沒有想過離傲的心情?」

他太被動了!

看着眼前人,這一瞬間,上官雲鷹體會到南宮樂那種氣憤,道:「離傲追了你七年,你一直若即若離,如果這回依然表現得無動于衷,離傲會不會傷心、會不會覺得其實你根本不在乎他?南宮樂說得沒錯,離傲也是人,他也會害怕,會期待,會仿徨,會猶豫不決,你一直不給他回應,他……他遲早也會放棄的!」

顧輕塵沉默。

直到最後,顧輕塵也沒有表态。從上官雲鷹那邊聽到這樣的答複,南宮樂眼珠轉了轉,也不再勸說。

過了幾天,顧輕塵痊愈了,一行人便離開桐山醫院,各回各的地盤。

一切看上去風平浪靜,南宮樂繼續做他的大商賈,秦霖生在魔教與思毓卿卿我我,天河窩在實驗室裏不肯出來,顧輕塵還需休養,雖然回到輪回,但也沒再出任務,而是留在基地訓練新手。

新人對首腦的突然到來感到心驚膽戰,以為将遭遇多麽冷酷血腥的磨練,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個傳說中嗜血無情的老大比原來的教官血煞好相處多了,他總是笑得很溫和,一會說「殺手也可以有愛好」而替他們帶來好吃的,一會說「殺手需要勞逸結合」作主讓他們休息,還帶着他們玩起游戲——雖然那些帶有訓練效果的游戲玩起來也很累,但總是讓枯燥的訓練變得有趣多了。

新人開心了,血煞就不開心了,每天都吹胡子瞪眼地與首領鬧脾氣。

青舟看上去也有些憂慮,他覺得這樣和藹可親的主上不太對勁,有點像是趕着把什麽做完似的。

果然,青舟跟在顧輕塵身邊十多年不是白幹的,在距離離傲婚期還有兩周時,顧輕塵突然消失了。

「主上,你怎能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跑了啊!」

當青舟的咆哮回蕩在輪回總舵的上空時,顧輕塵已騎着駿馬,飛馳在前往天機谷的路上。

「哈哈,小塵塵,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官道右側,南宮樂帶着家仆,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人頭。

官道左側,思毓、秦霖生領着魔教教衆,雖然人數不多,卻個個透着殺氣,論壓迫感,絲毫不遜色于另一造人馬。

這陣仗是要迎客,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打劫。

南宮樂眉開眼笑,不過比起調侃,笑容裏更多的是驕傲和愉悅。

掃了眼那些龍精虎猛、蠢蠢欲動的手下,顧輕塵諷刺道:「你們是去搶親的吧?」

南宮樂搭上他的肩膀道:「怎麽這麽說呢?我們可是怕你單槍匹馬搶不贏,來幫你的哦!」

「算了吧,我沒您那愛好。」

撥開他的手,顧輕塵騎着愛馬,哧溜溜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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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