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黑衣人爆裂的那一刻,顧輕塵就已從旁拿來紅燭和烈酒,仰頭灌入滿滿一碗,噗的朝紅燭噴去。

在內力的催化下,酒水形為一片水霧,穿過燭火立刻變成長長的火舌燒向近在眼前的蠱蟲,當火焰散去,黑蟲已少了一半。

眼看有效,顧不得嘴角疼痛,顧輕塵再噴一口火龍,将殘餘的蠱蟲焚燒殆盡。

看到危機解除了,南宮樂也有心思調侃,「顧雜技師,這招噴火玩得很不錯呀!」

顧輕塵苦笑。這樣噴火是非常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焚身。他情急之下豁了出去,眼下嘴巴、鼻腔乃至于胸腔都火辣辣的疼,衣物被落下的火星燒出一個個黑洞,連手背也被火焰灼傷了。

「主上!」

不知何時,青舟擠過人群來到他身邊,看到主子口角帶傷立刻急了,從懷中摸出傷藥想要往他嘴上塗抹,藥卻被一只大手奪了去。

「誰——呃,離公子?」

青舟怔怔地看着臉比鍋底黑的男人,聽他沒好氣地說了句「我來塗」,這才明白對方發怒的原因。

離傲揩了點藥膏塗在情人發紅的嘴角,心疼問道:「很痛是不是?」

「還好。」顧輕塵吸吸氣,藥膏涼涼的,抹上去傷口也就不怎麽痛了,口腔裏大概也燙傷了,不過眼下并不是處理它的時候。他從情人手裏拿過藥膏,朝旁甩了一個眼,「我沒事了,去看看令堂吧,剛才蠱蟲差點就碰到她了。」

離傲擡頭看去,見母親面色蒼白如紙,顯然受到莫大的驚吓。

顧輕塵又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過去看看!」

離傲不再猶豫,上前扶住母親的手臂,「娘,你還好嗎?」

離夫人反握住他的手,虛弱地點點頭。

「娘,你坐下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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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傲扶着母親在椅子上坐下,又囑咐海東好好照顧,這才離開。

顧輕塵一番阻攔讓蠱蟲與人群再次拉開一段距離,南宮樂等人和天機谷弟子看到他此舉有效也都紛紛效仿,他們将烈酒潑到黑衣人身上,然後将火燭丢過去,連人帶蟲一起焚燒。

為大婚準備的一壇壇美酒就擺在牆角還未撤下,火燭亦不少,天機谷這方一人持酒一人點火,花了些工夫就将黑衣人解決了。那邊容肅看情勢不利,轉身欲跑,卻被離傲抓住。

但容肅并未顯露出慌張,石刻般的臉上只有冷笑。

看到這張笑臉,離傲就煩,正欲将他一掌斃命,卻被情人攔下來。

「等一下,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顧輕塵正色解釋,「外面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也許留着他還有用,不如将他先關起來,待外面情形明朗後再行處置。」

離傲想想有理,轉頭想叫屬下過來。但這時顧輕塵又開口道:「交給伯母吧,伯母管理天機谷多年,這種事應該更加得心應手。而且此處還需伯母坐鎮,容肅交給她也更适合。」

離傲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顧輕塵只是微笑。

與此同時,離傲能感覺到母親的目光,雖然隐隐約約,卻無法忽視。

他遲疑一下,将容肅帶到母親面前,抿抿唇,放柔聲音道:「娘,這裏就交給你了,這人身上可能還帶有蠱毒,還請你多加小心。賓客那邊也還需要你費心安撫,這些人皆是武林前輩,以你的威望才能令他們信服。」

離夫人笑了笑,蒼白的面容上多出一絲血色。

解決了院裏的騷亂,離傲帶着幾個弟子和顧輕塵等人一同到了外頭。

這才知道情況有多慘烈!

放眼望去,土地已被鮮血染紅,遍野橫屍中不時能夠看到黑色污流快速流過——正是剛從屍體破體而出尚未找到下一個宿主的蠱蟲!慘叫聲、驚呼聲、求助聲不時從遠處傳來,回蕩在天機谷上空,益發慘烈駭人。

從未想過天機谷會有這麽一天,離傲驚呆了。

「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顧輕塵碰了他一下,「帶上你的人,先把那些蠱蟲消滅了。」

離傲回過神,看到那些去取火葫蘆的弟子也都回來了,清了清嗓,開始指揮他們,「兩人一組分開行動,小心別被這些蟲子碰到了。」頓了頓,放緩聲音,道:「遇到被蠱蟲入侵的自己人,待蠱蟲破體而出時再将蠱蟲焚燒,盡量給他們留個屍身吧。」

他嘆了口氣,想到接下來手下要對付的幾乎都是自己人,不由得心情沉重。

手持火葫蘆的弟子們散開,依照指示行動。

火葫蘆是種類似火焰噴射器的武器,一支銅管連接着一個球狀容器,容器中裝着石脂水——也就是石油,使用者拉動金屬管後方的活塞,石油就會被抽到銅管內,再配合點火裝置噴射而出,形成一條火龍燒向敵人。

火葫蘆并非天機谷獨有的武器,它源于用在戰争的猛火油櫃,只是縮小裝載燃料的容器,使之方便攜帶。

而在南宮樂的科研所出現後,這類火焰噴射器不論是材料、點火裝置、空氣壓縮構造還是燃料都有進一步的改善,尤其是使用石油做為燃料,一旦沾上,除非燃燒殆盡否則極難撲滅,此刻用來對付蠱蟲效果極好。

情況雖然慘烈,但消滅這些蠱蟲并不難,況且它們離體超過一炷香的工夫沒找到宿主就會死去,只要小心別在它們破體而出時被碰到就行。只是對天機谷的弟子來說,要他們将火焰噴頭對向曾經的兄弟、姐妹、長輩們,不免心中悲痛。

離傲站在高處,放眼望去,天機谷已沒原先世外桃源的模樣,鳥語花香都成為過去,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和焦味,屍橫遍野,血流漂杵,宛如人間煉獄。

撲滅蠱蟲的行動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弟子陸續返回,離雲波也回來了,他的臉色很難看。

「傲兒,這回天機谷只怕是損失慘重。」他壓低了聲音,但并未特意避開顧輕塵等人。「內谷弟子傷亡估計有兩百人,其中不乏一些長老。死去的外谷弟子只怕也有五、六百人。」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離傲面色凝重,回頭遙望一眼安置賓客的後堂方向,眉間多出幾分憂慮。

環境被破壞還是其次,畢竟這裏只是外谷,些許財務損失對家大業大的天機谷來說不痛不癢。但弟子的大量死亡卻是致命的。特別是內谷弟子,每一個都是花費大量精力培養起來的,放到武林上都是一等一的佼佼者!

內谷上下總共也不過七、八百人,扣掉百來個底層雜役,再除去那些已老的和尚未成長起來的,餘下的中流砥柱也就三、四百個,而死掉的那兩百個幾乎都是這個年齡層的青壯年——這意謂着接下來二、三十年內天機谷會有個巨大的人力斷層!

雖然谷中不乏一些長老坐鎮,但……

一只纖瘦的手摸上他微皺的眉頭,指尖的溫暖從眉心直達心底,令他不經意間慢慢放松下來。

「別這麽擔心。」顧輕塵幹淨的眼眸一望見底,溫柔如水的安撫他,「不會有事的,我們都還在呢。」

離傲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顧輕塵收回手,忽然莞爾道:「最多你嫁給我做個媳婦,我也不好不護着妻子娘家是不是?」

南宮樂立刻拍手附和,「好主意,趕快趁這時把天機谷少主搶回去做小的,正妻位置留着,以後要給更好的!眼下天機谷自顧不暇,也沒談判的餘裕。」

離傲惡狠狠瞪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又蹭到情人身邊,一臉忸怩地說:「輕塵,你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怎麽也得是個正室吧?」

「噗——」

「呵……」

「哈哈哈!」

南宮樂第一個笑出聲,顧輕塵發出斯文的輕笑,秦霖生溫厚的微笑,思毓翹起嘴角,連離雲波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剛才還沉悶無比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看着他們,離傲也展開笑容,勾魂桃花眼淺淺彎起,如同深潭一般深邃迷人的眸底裝滿情人俊秀的面容。

輕塵的話提醒了他,眼下他并不是孤軍奮戰,他的情人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遇事只會哭的小媳婦,而是江湖第一大殺手組織輪回的首腦,還有着天下第一商賈和魔教教主撐腰,不論是金錢、武力還是政治權力,他們這些人都不缺,最關鍵的是,他們會為彼此兩肋插刀!

有這樣的情人,自己還擔心什麽?或許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如何抓住對方的心。

離傲握住情人的手放在胸前,迷人的眼睛狂放電,仿佛要化作漩渦将人吸入其中。

周遭的人漸漸安靜下來,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

「輕塵,永遠留在我身邊,別離開。」

他的聲音很低,像在敲鼓一樣,能夠震動聽者的心房。

顧輕塵卻猛地抽手轉身,輕輕罵了句,「肉麻!」

離傲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輕塵不願意嗎?

他心慌了,而這時南宮樂叫了起來。

「哈哈,小塵塵,你臉紅了,你害羞了,小塵塵也會害羞哦!」

「閉嘴。」

顧輕塵擡頭瞪他,本該側身的,卻像是故意背着離傲似的,不讓對方看到他的正面。然而耳尖的緋紅已經出賣了他。

離傲眼尖地看到,心中的不知所措轉眼消失無蹤,呵呵笑着上前将人環抱耳鬓厮磨,感覺着對方臉上的微燙,心裏也像是被這溫度感染了,熱呼呼喜孜孜的。

離傲将清理外谷的任務安排下去,人員大量傷亡的影響很快就顯現出來,各級負責人幾乎少了一半,命令運作不易,離傲不得不另外提拔一些弟子做臨時負責人,并在場親自監督、指揮,顧輕塵等人也都上陣幫忙,至下午才将具體的傷亡資料統計出來。

這場災難令外谷弟子死亡三百多個,重傷五十幾個,輕傷一百多個,而內谷弟子的傷亡将近三百人,比離雲波預估的還要多。

當時內谷弟子奉命前去禦敵,以為不過是普通武林人士,根本沒有防備,以至于一照面就被蠱蟲傷了大半。這些蠱蟲一入體,人就回天乏術,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谷弟子就死了過半,等他們意識到這些蟲子究竟是怎麽回事為時已晚。

天機谷從未經歷過這樣大的打擊,面對如此資料,就算知道有顧輕塵等人照應不會有事,離傲的臉色也好不起來。

将剩下的善後工作交給屬下,他與顧輕塵等人返回後堂。

安全起見,賓客依然聚集在此,在離夫人的安撫下并未出現什麽騷亂,當離傲等人出現時,大家霎時安靜下來,紛紛投去詢問的目光。

讓顧輕塵等人先回座休息,離傲走至母親面前,朗聲道:「所有蠱蟲都消滅了,我已安排弟子在外打掃。」

聲音借着內力遠遠傳開,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松了口氣。

離夫人颔首道:「做得很好,後續事宜傲兒仍需多加費心。」頓了頓,又叮囑,「這回南疆進犯令我天機谷人手折損不少,各堂空缺的填補傲兒也要盡速處理。」

離傲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請娘放心。」

離夫人勾動一抹淺笑,像是卸下一份重擔似的,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

南宮樂偏頭在顧輕塵耳邊低語,「日後,天機谷可就是由離傲當家了。」

顧輕塵微微點頭。

離夫人将人事任命交給兒子,無疑是放權的象征,而且在這種場合說出來,等于是昭告武林。看來婚禮上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的确是個巨大的打擊。

不論再怎麽盡心盡力,終究只是一個替代品,一旦犯錯,就萬劫不複。

南宮樂眼珠轉了轉,又說:「原來徐若雪的隐憂是這個,不姓離就什麽都不是。」

「古老的家族總有些不可打破的傳統吧。」顧輕塵淡淡地說。

「可悲。」思毓輕輕吐出這麽一句,不知是在說離夫人,還是在說天機谷。

顧輕塵與南宮樂交談時,離夫人已向賓客告罪先行離去,讓兒子留下主持局面。

她前腳剛走,就有一名中年男子從座位上起身,微笑道:「離少主,此番天機谷遭劫損失慘重,人手不足,我五行門願調弟子前來,協助貴谷重建家園。」

話音剛落,又有三個門派的掌門起身,異口同聲地說:「敝派也願派弟子前來協助。」

離傲深深地看着他們,雖然面無怒色,卻有股不容抗拒的威壓籠罩了廳堂。

壓抑的靜谧讓這些人額頭漸漸冒出冷汗,最先起身的中年男子幹咳一聲,強自鎮定道:「離少主以為如何?」

離傲冷笑,「不勞鄭門主操心,我天機谷縱然損失些許人手,也無須外人入谷支援。」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老狐貍打的是什麽算盤!

中年男子四下看了一圈,見各門派掌門人或沉默或蠢蠢欲動,心中頓時多了幾分底氣,擡頭看向離傲,端着和善的笑容道:「呵呵,離少主,何須如此客氣,此番少主大婚,各門派除了掌門受邀,另有幾百弟子于寬岚鎮上歇憩,不妨請各掌門調派那些弟子入谷協助,如此一來,貴谷重建速度豈不加快許多?」

他也不傻,一席話将大家都帶上。

天機谷素來神秘,連外谷都很少讓人進入,眼下若能以協助重建的名義入谷,無疑是了解對方的大好機會。

原本看熱鬧的門派也都起了異樣心思,不時有人出言幫襯,紛紛「請求」協助天機谷。

離傲心中冷笑,目光緩緩掃過這些人,将這一張張充滿貪婪的面孔記住。想要趁火打劫?那也要掂掂自己是不是夠分量!

這時,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穿透此起彼落的嘈雜聲,「俗話說,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更何況,天機谷還沒死呢。」

南宮樂捧着茶杯,輕輕呵了一口氣,黑玉般的眸子透過氤氲倒映出那一張張扭曲的面容。

他緩緩翹起嘴角,不鹹不淡地說:「進門之前,本少爺還在和離少主商量結盟的事,話都還沒捂熱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真讓人為難啊。本少爺可是最讨厭有人來搶食的。」他皺起漂亮的眉,手指摩挲下巴,看上去真的很苦惱似的,「上回讓三山六岳那種小門派消失就花了我兩個月的時間,這回這麽多不知趣的……不知道要浪費我多少時間呢。」

思毓面無表情地接話,「你若是嫌麻煩,就讓我們焚天教出點力好了,也算是這次結盟的誠意。」

顧輕塵向心腹使了記眼色。

青舟會意,冷聲道:「輪回的新血剛剛結束訓練,正想找個機會表現,當然不能讓思毓教主專美于前。」

三道聲音接連擲地,剛才說話的人都打了個激靈。

南宮家族!魔教!輪回!江湖三大勢力要和天機谷結盟?如果這是真的,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拿天機谷當病貓啊——況且天機谷本身就不是好惹的!

堂中頓時安靜下來。五行門門主左右看了看,剛才還喳喳呼呼想分一杯羹的人全不見了,孤掌難鳴,他讪笑着說:「有南宮公子、思毓教主在此,我等自然……不必憂心了,呵呵……」

見沒人搭理,他偷偷抹去額上冷汗,默默坐回自己的位子。

「跳梁小醜。」南宮樂嘀咕地罵了一句。

旁人不是沒聽到,卻也只能裝作沒聽到。

離傲冷笑兩聲,與幾個德高望重的江湖老宿客套一番,便派人将賓客陸續送回院落休息,準備在明天讓他們離開。

離傲則親自送顧輕塵回屋。

兩人并肩走在蜿蜒長廊上,他們沒有點燈,今夜星光燦爛,足以照亮前路。

「輕塵,你嘴上的傷……還好嗎?」

「已經差不多好了。」

離傲的腳步頓了頓,狐疑地側目,「真的?」

顧輕塵失笑,「我的愈合能力你還不相信嗎?」

離傲想了想,苦笑。的确,自己多慮了。可一想到輕塵受了傷,心裏就七上八下的,總擔心那傷口是不是很痛,說話時會不會碰到,會不會不小心感染了……不由自主啊。

他将人送到房門口。

「進來坐嗎?」顧輕塵斜睨他一眼。這麽君子可不是離少主的作風。

離傲也知道情人在想什麽,讪讪地笑了笑,卻是認真道:「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你又受傷了,今晚還是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處理一些谷務,也許很晚才能結束,就不吵你了。」

顧輕塵上下打量他一番,驚奇得像是發現新大陸。雖然離傲這人也不能說是不體貼,但霸道是深植在他骨子裏的人格特質,有時候做事多少給人任性的感覺。

離傲在情人眼皮上落下一記輕吻,凝視着那雙擁有令人平靜魔力的眼睛,他輕聲道:「輕塵,今天謝謝你。」

顧輕塵愣了愣,失笑道:「謝什麽,就算只是朋友,幫你也是應該的。以前也沒見你這麽客氣。」

離傲搖頭,「不是謝你幫我,而是……謝你原諒了我娘。」

「哦。」顧輕塵應了一聲,也不知該說什麽。這個話題有些尴尬,說得太好聽,顯得虛僞,再者,他對離傲母親的感覺也不能單純地用好壞形容。

想了想,他緩緩道:「在見到令堂之前,我認為她是個非常強勢、控制欲很強的女人,這樣的人替你做出的選擇與其說是為你好,倒不如說是想滿足她自己的欲望。但見到她本人之後,我覺得事情與我猜測的有所不同。她尖銳得像刺猬,無時無刻不豎起全身的刺,以抵禦外來的傷害。可是一個執掌江湖頂尖勢力二十多年的人該是這樣的嗎?」

離傲愣住。

「刺猬之所謂張開全身的刺,是因為它的身軀太過柔軟。而老虎,是無須用尖刺保護自己的。」

顧輕塵清澈的眼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将籠罩在離傲心頭的迷霧撥了一下。

有什麽呼之欲出,但他還捕捉不到。

顧輕塵沒有繼續說下去,垂下眼,恢複了一貫的淡然道:「每個人對「幸福」都有不同的定義,只是理解不同,立場不同,做法也不同。」

「謝謝你理解她……」離傲抿着唇,聲音很低。

顧輕塵笑了笑,話鋒又轉,「今天我當衆拆穿假離傲時,你爹說要将你娘趕出天機谷。很抱歉,我不知道後果會這麽嚴重。」

「不是你的錯……這是天機谷的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勸勸令尊吧,或許他真的不喜歡令堂,但二十多年過去還有什麽化解不了的,就算是為了你好。」

離傲默然,濃密的長睫掩蓋了他眼中的思緒。

顧輕塵也無意探究。

仰望一眼天上的彎月,這一夜,只怕失眠的人不少。

「你有沒有想過,天機谷才貌兼備的女子那麽多,令堂何以獨獨選擇性格軟弱、缺少主見,家世背景在谷中也只是一般的尹姑娘?」

離傲身體一震,剛想追問,但顧輕塵打了個哈欠,懶懶道:「我累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你也一樣。」

離傲遲疑片刻,但也看出他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只能無奈結束。

看情人慢慢合上門,他忽然伸手卡在門縫間,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傾身吻住那兩片粉唇。

靈舌在濕熱的口腔中上下翻攪,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欲火也在蠢蠢欲動時,他才戀戀不舍地分開緊貼的唇舌,卻又流連地在唇角、臉頰、耳根、脖頸上落下無數記細碎的吻,最後緩緩退開。

注視着那雙濕潤的眼睛,離傲差點想要留下,但理智還是将他的腳步拉住,艱難地開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早點休息。」顧輕塵笑了笑,「明天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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