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胡椒燒梨 姐姐壞了我的清白,收了我可……
宋清塵取了一柄木質小刀,将黃梨去皮去核,一個梨肉杯胚便做好了,留着梨把兒做蓋子。他将梨腹中空的地方撒上些許糖霜、在後山順的枸杞子、還放了些白褐色的小圓粒,碼整齊後,放到蒸盤中,蓋上鍋蓋,燃起木柴,準備焖燒起來。他尋思着,秋季本就容易幹咳惹寒,索性多燒一些,給辋川院裏的每個人都做兩只。
“阿蒙,這是冰糖雪梨麽?”李玄玄站在竈臺邊問道。
“燒梨。裏面是止咳的東西。”說着就拉起一個梨柄的蓋子,給李玄玄看。
“這白乎乎的顆粒是什麽?”
“胡椒啊。”
“啊……我以為只是糖霜和枸杞就夠了。”
“姐姐此前沒吃過麽?胡椒燒梨,溫中散寒,消痰解毒,你今日定要吃兩只,沒準明日就不咳了呢。”
李玄玄內心十分抗拒,止咳化痰的,不應該是甜甜的冰糖雪梨麽,唐朝人對胡椒的熱愛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怎麽吃個燒梨,都要是胡椒味兒的……
為了不拂阿蒙辛苦了一個時辰的心意,李玄玄捏着鼻子吃了一個,怕阿蒙又撒嬌央她吃第二只,她吃完忙說要去沐浴,尋了借口遁了。
月黑風高,已過了子時。
李玄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起身亮了燈,拿了衣衫去泡暖泉。她見蘭娘已經睡下,也不好再叫醒她。且眼下衆人都睡了,不會有人路過,自己速去速回便好。
許是因為深秋,到了暖泉池邊,她覺得陰冷的很,便未曾脫衣,直接入水,靠在了水岸石上,閉目養神。
“嘩啦!”
宋清塵不知今日怎麽了,身體無比燥熱難耐,絲毫沒有困的意思,便乘着月色,到後院泡暖泉。他思前想後,在這地方中毒不太可能,因今日摸了姐姐發絲而動了心也不至于熱到此時,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中午喝的酒有問題,可蘭娘明明說是紅曲黃酒,那應該是半甜的酒才是,但他清楚記得那酒入口時的滋味和口感,明明有股藥材味兒……明日得好生問問才是……若是什麽十全大補酒,估計他得補的內出血,畢竟自己本就是內火旺盛的體質……
他一頭紮進水裏……
待頂着水花浮出水面時,就瞧見眼前的人——李玄玄正睜大眼睛驚訝的看着他。
兩人渾身濕透,近在咫尺。近到即使是昏暗的月光下,他們也能看清對方身上衣衫的顏色。
若是未着寸縷坦然露.骨相見也罷,大抵不過是驚呼,尴尬,害羞一陣,而後慌忙離去就好。可眼下兩人都穿着衣衫,确實沒甚可驚呼的。可,可這沾了水的布料……将該看的,不該看的,都一目了然的看得清清楚楚。
還不如坦誠相見來的幹脆,因為透過浸濕透明的衣衫,那肌膚若隐若現,滿是誘.惑。
一個是肩膀寬闊,發梢滴水,星眉劍目的公子,一個是玲珑有致,面頰紅潤,絕色清冷的仙子。
兩人就這麽相互對視相望,誰也不肯先站起來走出去,就愣在一處。
宋清塵經歷了驚吓、癡呆、誘惑之後,靈臺才清醒過來,忙側過頭去,結結巴巴的說道:“姐……姐姐……是……是阿蒙唐突了……”
李玄玄經歷了驚吓、發呆、花癡之後,她清楚見阿蒙臉上紅了,于是反倒看清了形勢,狹路相逢,臉皮厚者贏,她率先從尴尬中緩過勁兒來,看着眼前這嫩嫩的少年公子,帶着半分打趣的意思,冷着聲音說道:“我穿着衣服呢,你害羞什麽!”
“我——”阿蒙快速想着要說什麽,畢竟孤男寡女,共浴一池,且又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剛開口就被打斷。
“你別說話!我不想聽!”
“你怎麽知道我想說什麽?”阿蒙無奈的笑道。
李玄玄一雙眼睛映着明月光華,如古井無波,萬分肯定的看着他。心中腹诽,這還用猜麽,姐姐看過的小說話本子手牽手繞一圈定比你家院子大,十有八九不過是,“我瞧了你的身子,我要對你負責”,“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既已釀成錯事,不如将錯就錯,以成其好”,“你放心,我娶你”諸如此類……
當然,還有些因月光溫柔惹下情債,順便風花雪月的橋段,她就不好想下去了,畢竟,她心裏,這相處了一段時日的阿蒙,确是難得一遇的知己,再不濟也是她來此間,唯一能聽懂她說“奇奇怪怪”的話的人,她不想因這尴尬場景,亵渎了這份友誼去。
她那堅定的目光瘆得宋清塵不敢說話,那對眉眼如水,漂亮的很,又犀利的很,似是在命令他,若将那些“禮義廉恥”、“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說出來,他兩人之間也就到此為止了,他轉過頭,望着她,“我什麽都不說就是了。你說吧。”
李玄玄心裏如念咒般告誡自己,淡定,淡定,冷靜冷靜。
她起身出暖泉池,走到岸邊拿起棉巾披在身後,将自己裹起來,“沒什麽可說的,走吧,出去吧。”随手又扔給阿蒙一條棉巾,“別着涼。”
阿蒙接住棉巾,見李玄玄已轉身朝着門口走去,這才從水中站起來,走上岸邊。
不過三五步的光景,便聽得李玄玄的聲音冷冷的說道:“回來!”
“姐姐?回,回哪裏?”阿蒙不敢回頭看她。
“啊!公主啊,今夜月色甚好啊。”舒池朗白日也喝了藥酒,燥熱難安,就想着小院裏各處溜達一下,散散火氣。他聽得有嘩嘩水聲,以為是鯉魚躍龍門,過來瞧個熱鬧也好啊。
嘿,這熱鬧瞧得,不是時候。
他扪心自問,眼下才想起來,以前宋公教導的“非禮勿視”,是不是已經晚了。
李玄玄不緊不慢往回走,來到阿蒙身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問:“舒公子,都看見什麽了?”
舒池朗覺得周遭陰冷,白日裏才覺得十七公主有那麽一丁點可愛的煙火氣,在對上她現在這幽怖的眼神後,他斷定那煙火氣是錯覺。他低頭拱手,“回公主的,什麽也沒看見。池朗眼神不大好。”
李玄玄滿意的點點頭,舒府的公子,果然識時務,“日後,但凡有只字片語關于阿蒙的非議,傳到我耳朵裏,就算是你說的。阿蒙的清譽,可就放你這裏了。”
宋清塵和舒池朗奇怪的對視了一眼。啊?啊!不是公主的清譽?她要保護阿蒙的清白?
舒池朗不禁打了個冷戰,這女人果真邪的很,他将心沉到肚子裏,誠意慢慢的點頭,“那是自然,公主放心。”
“去吧。”李玄玄命令道。
舒池朗如驚弓之鳥,一路小跑回了自己房間。
鯉魚躍龍門,呸,再也不信關于道觀、道場的神仙傳說了。日後若是神龍躍天門,他都絕不會再多看一眼。他阿翁舒宰輔曾多番教導他,大唐的公主可是萬不可得罪的,曾有宦官撞見了一位公主寵幸面首,直接被拉去砍了脖子。
“呸!呸!呸!我又不是宦官!天啊!可怕的夜晚!”他頓時不覺得體內發熱了,與此同時,他摸了摸脖頸上的頭,竟還有點涼。還好,頭還在。
李玄玄确定舒池朗已經遠去,站起身來。這才感覺那石凳冰涼,啧啧,裝腔作勢的時候忘記放個墊子了,她覺得背後冷飕飕的,不禁抖了一下。
身後馬上迎來了一個棉巾,籠在她後背濕噠噠的頭發上,阿蒙笑得比夜裏的清輝還燦爛,“姐姐壞了我的清白,收了我可好?”
李玄玄知他慣于同自己撒嬌玩笑的,這話當不得真,她也用着打趣的口吻,認真的搖搖頭,“貧道戒色。”
這一夜的尴尬并沒有持續很久,反倒因這句玩笑話,多了些暧昧的氣息。
待李玄玄換好衣衫,擦幹頭發,想要睡下時,西邊窗戶傳來的“喵喵”的叫聲。她“咦”了一聲,大白不是同蘭娘睡在廂房了麽,怎麽還起夜了?她忙走到西邊,推開窗。
阿蒙正端着一個放着胡椒燒梨的盅,眼巴巴的站在窗外看着她。
“學什麽不好!”
“喵!學的像麽?”
“你怎麽不敲門?敲這窗子,怪吓人的。”
“不是西廂會佳人麽?那我西窗送燒梨。”
“我就知道你定讀過《莺莺傳》,那日在同我打啞謎。”
阿蒙笑而不語,他已将文人那套酸腐的浪漫發揮到了極致,只怕眼前人确實對他沒生同樣的心思,可他也似不甚在意,“我知道姐姐不喜歡這個胡椒味兒的燒梨,這只去掉胡椒了,又放了好多糖霜,你趁熱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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