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清塵公子 我此生只要李玄玄,旁的女子……

宋清塵春闱放榜那日被金吾衛捉了去,待他來到辋川院找李玄玄時,已是六月。

那日辋川院門口全是女道長,要求各長安周邊道觀憑邀帖入門。他連門都入不得,只好躲在門外的竹林裏等着李玄玄或者蘭娘出來。巧就聽到兩個小道長在聊天。

“今日會看見公主麽?”

“不要想了,公主豈是你我能見的?”

“她若在,總會出來的,我遠瞧一眼就是了。”

“我師父說了,公主同莫公子去洛陽了。幾月內是回不來了。”

“莫公子是誰?”

“去年的進士科狀元啊!你沒聽過啊?長安城裏多少貴家小娘子都想嫁的人啊。一心念念的盼着公主呢,這半年,日日往這裏跑,我們許多人都瞧見過的,真真的般配。”

宋清塵聽此如遭雷劈,自己不過離開半年,姐姐居然就有了新歡,難道以為自己沒考中狀元麽?就立馬尋了去年的狀元?他不信,忙去找舒池朗,可卻聽舒府的小奴說,舒池朗同裴琳芝去尋白野望了。

他忙找舊時國子監同窗打探消息,莫陸離這個人他曾聽過,可卻從未聽姐姐說過。

果不其然,真有同莫陸離一起去過碧樹涼秋書院見過李玄玄的人。那人告訴宋清塵,确實莫陸離心怡于十七公主久已,還聽聞莫陸離有了新差事,要去洛陽,他還求了公主與他同去。

宋清塵大概心中已明了,可是他不相信,于是想追去洛陽,當面問個清楚。

正在這時,他收到了六叔一月前寄的家書。信上說,說宋長松得知今年科舉取消,自愧不已,他說當初他致仕回鄉,就是因為覺得黨争之間的文人混亂,不想同他們為一丘之貉。

自己明明發現這幫人不對,卻不肯仗義執言指出,沒想到果不其然,這幫人狼子野心,科考都敢作弊,最終他的不作為,竟然報應到了自己孫子的身上,好好的狀元竟下了大獄!

為此宋長松內疚許久,忽有一日咳出血來,大病了一場。

六叔信上再三強調,宋長松年歲大了,這次病的洶湧,讓他速回。

宋清塵心中不管有多少不舍、難解,都再無法逗留,只身一人快馬加鞭回了揚州。

到揚州已是七月底,好在阿翁身子還算強壯,竟挺了過來。可畢竟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宋清塵在病床下一直侍奉着,直到九月,才見好轉。

大病初愈的宋長松似活明白了一般,既然已得過狀元,證明阿蒙已光耀了他宋家門楣。雖然這一年科考不作數,但是與阿蒙無關。眼下不若先成家,明年繼續考便是了。

且經過這一病,他更擔心自己若是哪日去了,阿蒙獨自一人,該多凄苦。

若馬上為他張羅婚事,若自己還有那個福分,沒準能見到重孫兒出世呢。

想到此處,宋公整個人變得精神百倍,他老人家一聲號令,揚州城整個宋氏為之傾巢而出,全家都在給宋清塵謀劃成親之事,全揚州城的小娘子都期盼着嫁予宋大才子。

宋清塵每日待在家中,不論是去書房,還是去花園,哪怕就是去茅房,也會“偶遇”幾個小娘子,這些都是宋家長輩安排的特別相親。

他不勝其煩,便拉着令令去城外的莊子小住幾日。

難為這次宋公并沒有阻攔,二人逃脫的很是順利。

原來宋長松是接了太子密函,要接待長安來的那位,與宋清塵有非議的十七公主。他怕若告訴了阿蒙去,不巧若是遇見了,傳出去什麽不好的話,影響公主清譽,也影響他的相親大計,于是便沒有同他講,任他去莊子上待幾日。

這日,宋清塵才入家門,宋家叔婆嬸娘就圍了上來。

“塵郎,你快瞧瞧,中庭那個粉衣的是城中巨富王家小娘子,長得的頂頂的出衆。要說這揚州城啊,除了咱們宋府,就她家排的上名號。還是淑妃的母族,門當戶對的很……”

“塵郎,這是你嫂嫂家的小妹,年方二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塵郎,這是蘇州林家的姑娘,才從蘇州趕過來呢。”

宋清塵面如菜色,他一句話都不想說了,直奔阿翁的書房。

“阿翁,我回來了。這門口這幫人,又是什麽回事?”

“都是你的長輩,為你籌劃婚事的。”

“阿翁,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麽?我眼下還有要事要做,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宋清塵低聲說。原來他離開長安時,曾接到密诏,只是事關重大,更要謹小慎微些。

“不影響。此事與你成家立業并不沖突。”

“阿翁,我說了很多次了,我真的有心上人。”

“我知道啊,令令不是說她同別人去了洛陽麽?”

“可不代表她沒有在等我呀。”

“她能與別的男子出游,你還不懂什麽意思麽?”

“阿翁,這其中定有隐情。”

“阿蒙,君子有成人之美。強求不得。”

宋清塵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再說,他只想孤注一擲,以手扶額,嘆了一口氣,“阿翁,我如實同你講,我心怡的女子,其實就是十七公主——李玄玄。”

“你!你!你!”宋公将手中茶碗“嗙”的一聲摔在地上!他氣得抓胡子,“扯謊!一派胡言!你怎變作如此模樣!公主乃簡王獨女,簡王戰死邊疆,是我大唐之榮!你怎可這番污濁公主!”

原來當初李敏冤枉宋清塵與李玄玄有染時,宋公自不會讓髒水潑到自己孫子身上,他早就着人調查過,宋清塵從未見過十七公主,兩人不過被李敏算計了。想來十七公主也是可憐人,身份高居公主,竟被個郡主算計如斯,最終跑去道觀做了道長。想當年簡王死在隴右,死後是被追封過的,公主承了簡王的蔭佑,也是大唐之榮,所以這次接到太子書,他仔細認真的好生為公主籌劃了一番,不想讓她覺得入了揚州,便受了委屈。

只是沒想到,明明宋清塵和李玄玄都是受害者,宋清塵眼下還将這禍水東引,潑到公主身上,何時自己的孫兒竟變得這般模樣!宋公心裏大恸,“你這般無恥,我到了下面如何同你父母交代!我如何對的起我們宋家的列祖列宗!”

“阿翁!阿翁!你聽我說,真的,我心上之人就是李玄玄。”

“你現在撒謊都到如此地步!你何時認得十七公主?!我早派人查過,你們并無瓜葛!你可以不喜歡這些女子,但也不必這般毀公主清譽!”

“阿翁,我真的沒說謊,我此生只要李玄玄,旁的女子我都不會娶!”

宋公大怒,“來人!家法伺候!我宋家榮光百年,怎的教育出這樣一個不仁不義不孝之輩!”

宋家的家法是藤條,宋清塵就這樣平白無故的被抽了五十下,待他身後皮開肉綻之時,半條命都打沒了,宋公走到他身邊,“可知錯?”

“阿翁我錯在哪裏?我是真心喜歡李玄玄的!我這一世,非她不娶!”

“如此地步,你還滿嘴謊言!竟然敢編排皇家!眼下十七公主就在南樓住着!你認識她?那這些時日,怎麽從未聽過你去拜訪過。豎子!給我繼續打!”

家奴不敢多打,怕再這樣打下去,真把宋公的獨孫打殘了,定是罪過。就輕輕的意思了三下。

待家奴打完,宋清塵才回味過來,他滿頭是汗,滿身是血,嘴唇發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眼中含淚,笑着問:“阿翁,玄玄她在南樓麽?”

宋公有些疑惑,莫不是将人打傻了吧。

宋令尋了郎中給疼暈過去的宋清塵瞧傷,敷過藥後,他昏睡了一個時辰才醒。醒來就拉着床邊宋令的衣袖,“走,去南樓。”

他艱難的扶起腰,站了起來。

宋令忙扶着他,“公子,你昏迷的時候我去過了,眼下公主上街了,你且先休息吧,我差人在南樓外候着呢,公主一回來就過來傳信。”

說話間,一只信鴿落在窗前,宋令取下信箋,遞給公子。

宋清塵拆開一看,目光沉了下來,“令令,更衣,我得出去一趟。”

揚州富庶,城繞運河,使天下財富聚于此。與長安不同,揚州城無宵禁,妥妥的是座不夜城。

春岸樓是揚州城裏有名的青樓,坐落在運河沿岸的東關街之東,日落掌燈,日出關門。

春岸樓樓高三層,一層是主堂,有歌姬輪番獻藝,二層和三層是雅房,如留夜留宿的客棧一般。

春岸樓最為有名的就是三層高樓卻有個“第四重”。

第四重不在三樓之上,而在水面,夜裏,運河沿岸停留着許多點着各色燈籠的游船,大小不一,顏色各異,遠遠望着,如一片各色芙蓉開與水中。每個船裏各有一位花魁娘子,她們或擅長琵琶,或擅長下棋,或擅長小調,各有獨自的看家本領。她們有的賣唱,有的賣藝,有的只同郎君做首詩,有的負責一夜春宵。

能上得第四重船上的客人,那必是得一擲千金的豪客了。

眼下酉時将近,李玄玄穿着一身鵝黃胡服正坐在主堂後的垂簾中喝着美酒,瞧着臺上彈琵琶唱歌的歌姬。

這春岸樓開門迎客,不限男女,世風開闊的很,許多達官貴人家的女子也會來此尋個男妓、面首,暢飲一番。不過她來此處,卻不是狎妓。

白日裏她與元郎在書鋪剛裝了書入懷中,就瞧見一人神似蘭娘的女子在東關街市買胭脂。她起初以為自己晃了神,便一路跟随到了春岸樓。

使了幾個錢一番打探,才知曉這人是春岸樓的姑娘,喚作綠珠,曾是長安平康坊的歌姬,眼下也是春岸樓的花魁,起初只賣藝,巧今日是她的梳弄覆帳之夜,也就是夜裏要有許多有頭有臉的富貴豪客,将一擲千金買她初宵。

眼下主堂裏熱鬧非凡,正是因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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