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說吳

一切都如諸葛亮所料，江東果然遣使而來。且這位使者不是別人，正是為孫權獻榻上之策的魯子敬。

魯肅與諸葛亮相談不到半個時辰，便已深深相契，默在心底引對方為知己。款待魯肅的小宴将散，諸葛亮肅容起身，向劉備深深一拜。“主公，事急矣，亮請就此随魯先生赴江東，求救于孫将軍。”

劉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雙臂，用英雄方能明白的力度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孤與孫文臺将軍曾共興義師，深知孫氏滿門忠良。如今孫将軍雖年輕，定然深明大義；孔明随魯先生去江東，孤再無什麽可不放心的，只多囑一句，照顧好自己身體。”

魯肅何能不知劉備前大半段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微微一笑，應承道，“素聞劉使君是厚道人，重情重義，今日一見果知人無虛言。使君安心，在下與諸葛子瑜乃知交好友，子瑜之胞弟即吾之弟，肅必恪盡地主之責。”劉備露出無比忠厚的笑容，“如此，備感激不盡。”

待随魯肅抵達柴桑，亦不稍歇便直往拜谒孫權。孫權年未至而立，卻是英雄出少年，慧眼獨具禮賢下士，經營得江東人才濟濟。此番劉備慘敗諸葛只身來吳，他卻并未因此而生輕視之心。遣魯肅出使之後便一直翹首以待，急欲一睹這個傳聞受劉備三顧出山的年輕賓客之風采。

諸葛亮甫一上大堂孫權便覺眼前一亮。此人手執羽扇，身披鶴氅，衣冠簡潔而器宇軒昂，眉目溫和卻英華內藏，真一派奇雅國士的風度。賓主略寒暄幾句落座，孫權屏氣凝神，但聽諸葛亮的說辭。

諸葛亮輕置羽扇于案，神色巍然道，“海內大亂，孫将軍起兵據江東，劉豫州收衆于漢南，與曹操并争天下。然曹操于荊州內亂之時起兵，速下州郡，威震海內，豫州英雄無所用武，故暫避夏口，別作良圖。今操擁兵百萬，虎視江南，将軍宜量力而處之——若能以江南之兵抗中原鐵騎，則即與操絕；若不能相抗，不若早日束甲請降。但似将軍如今猶疑不定，亮憂将軍之禍，亦不遠矣！”

孫權眯了眯眼，挑眉道，“既如此，劉豫州為何不降？”

諸葛亮輕輕一笑，那一刻他的目光褪去了所有韬晦的僞裝，霎那間如一柄出鞘的劍，鋒利傲岸得令人不敢對視。他從容不迫，而又擲地有聲地答道，“田橫不過一壯士，猶能守義不辱。而劉豫州乃王室之胄，英才蓋世，豪傑之士仰慕豫州直如水之歸海。倘大事未濟。此乃天意，彼安能為人之下！”

一句“安能為人之下”猶如一箭穿心，直刺得孫權渾身血液倒流，終忍不住勃然起身道，“孤撫江南數年，承祖幾代心血，安能受制于人！劉豫州乃當世英雄，孤意聯之抗曹。然豫州新敗，尚能抗此難乎？”

諸葛亮颔首笑道，“将軍放心。豫州雖敗，關羽麾下水軍仍有精兵萬餘，加之公子劉琦江夏戰甲萬宇，與孫将軍合力，以逸待勞抗曹軍千裏奔襲之疲師，殊非難事。更何況荊州、江南之民心向孫、劉，曹操後方不穩安能久長？操兵但敗北還，荊、吳勢強，鼎足之局定矣。此乃千古良機，望将軍深察之。”

孫權大笑，自降階下座，執諸葛亮之手言道，“先生真奇士也！孤意已定，即調兵馬往助劉豫州，不過還請先生留居此地盤桓幾日，令兄子瑜在此，卿兄弟亦可一會。”

諸葛亮知曉其意，心中雖驚卻仍不動聲色婉拒道，“将軍美意令在下感激涕零。不過家兄自來教誨在下，公事未畢不可及私。既分侍二主，我兄弟只好以公義相取，不敢暗下交通，望将軍體諒。”

孫權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只能從長計議，遂呵呵一笑道，“先生果然高風亮節。孤光想着全先生人倫之美，倒未顧及其他，是我唐突了。那就請先生暫屈至驿館休息吧。”“多謝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