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再別

就在劉備于江東綢缪恩紀，與孫權洽談荊州事宜之際，周瑜從南郡傳信上疏，力勸孫權以美女宮室軟禁劉備，堕其心志，間疏劉與諸葛、關張，能挾持劉備而攻其郡縣，則大事可定。逢此關頭，久為諸葛亮所信任的魯肅為大局計，向孫權建言資四郡之土予劉備，使督荊州。經一番艱苦會談，兩家終于達成協議：劉備向孫權借得荊州四郡，并立約得益州後歸還。

諸葛亮聽畢嘆道，“也罷了，現如今也只好如此。子敬雖為大局力保主公周全，但其目光真不可謂不深遠。首先将荊州變成了主公向江東租借之地，其次又定下益州之約，無論如何他們于情勢上都先居高地了。”

劉備搖搖頭，“說到底，我們還是勢弱力薄，再如何談也是無憑無依啊。”諸葛亮豁達一笑，望向劉備的目光中盡是欣慰與喜悅，“主公能平安回來比什麽都要緊。荊州是不是借的都無甚大礙，主公天賜雄才，早晚有一日，我們能踏踏實實把荊州拿在手裏。主公既已回來，亮有一事要同主公商議。”

劉備光看着他就已如飲甘霖，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是熨帖的；更不必說再聽到諸葛亮方才自然流露的對劉備的滿心眷慕，一時間不禁飄飄然神魂都不知去了何處。此刻聽他說有事商議，兩眼只是蘊滿笑意直勾勾盯着他的面容，嘴裏笑着随意道，“幾時這麽客氣了？你說什麽孤都……”話都到了嘴邊，劉備忽又覺得不妥，生把“依你”兩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且說來。”

諸葛亮鼓了鼓氣，盡量若無其事地說道，“主公如今好容易争取到了休戰養兵的良機，亮請下各郡督辦軍械糧草，征繳賦稅，以備日後西進之資。主公意下如何？”

劉備陡然睜大了眼睛，“你要走？”話出口又覺自己太過激動，忙順口接問一句，“……走多久？”“亮思此事非累月經年難有成效。”

劉備臉色變了，他沉默地看着諸葛亮的臉，良久方道，“孔明不欲在公安，為何？”諸葛亮未想劉備竟如此敏感，心中略虛，卻非常清晰此時萬不可露丁點痕跡，忙笑道，“主公這是何話？亮不過是為将來計，若無足兵足糧，想要征伐四方肅清寰宇，又從何說起？”

劉備站起身，走至他身邊，緩緩屈膝坐下，僅隔了一掌的距離迫視着他道，“孔明，你該不會是不願待在孤身邊，恐生瓜田李下之嫌吧？你信不過孤？”

諸葛亮刷一下紅了臉，惱怒道，“主公以亮為何人？焉有公私不分的道理！”劉備見他被激得動火，知他确非在有意躲避自己，反倒放心大半，不由得緩了緩聲氣道，“那為何孤一回來你就要走？果真沒有別的隐情麽？”

諸葛亮心裏又是一虛，他也說不清為何在劉備面前瞞事兒就會如此勢怯心慌。但孫夫人的事決不可露出一絲破綻，他只得斬釘截鐵地答道，“亮決不敢欺瞞主公，實是為主公大業計！”

劉備嘆了口氣，“罷了，你要做的事孤也攔不住。那孤便付零陵、桂陽、長沙三郡印信于你，設治臨蒸。你往督三郡，調其賦稅，以充軍實。這樣可好？”諸葛亮忙起身謝道，“謝主公重托，亮定盡心竭力！”

事已了，諸葛亮心中石頭落地，而劉備情緒失落，再無先前暢談的好興致，一時間君臣二人俱是無話，氣氛霎時冷淡下來。諸葛亮見情勢尴尬，便行了禮欲告辭。然而劉備站起來，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孔明！”劉備想請求他留一留，想說我很久沒有見你了，想說其實我并不願意放你走。可所有的話在嘴邊盤旋數周之後，終究都煙消雲散了。

諸葛亮努力不讓自己注意主公鬓邊微顯的幾絲銀光，可是腦海中還是控制不住地浮現出“汩餘若将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的長詠嘆調，頓時心酸難言。

兩人又這樣渾身僵硬地對視了片刻，末了劉備緩緩道，“加餐食——”

諸葛亮喉間一哽，卻仍微笑着接道，“——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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