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傳言

看着兩人手牽手朝朝屋內走去,外面的人可謂心思各異。

入宮第一日就能承寵,聽風閣往後的日子可就好過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能跟着沾沾光。

李忠盛手臂上搭着拂塵,眸中情緒複雜。

這麽多年,後宮仿若一潭死水,聖寵不曾花落任何一宮,大家都一樣,便沒什麽好争的。今夜過後,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在來喜眼裏,公子這就是往火坑裏跳。可他又不敢攔着。只能一個勁兒的原地轉圈。

心裏祈禱傳言是真的。

蘇言風以不變應萬變,任由蕭祈拉着他進了屋內。

後腳剛邁過門檻,抓着自己的手便松開了。似乎剛剛的親密都是假的。

蘇言風挑了挑眉,看來今晚不一定要侍寝。

接過蕭祈脫下來的大氅,挂在衣架上。連同自己的也脫下來,一并挂上去。

一黑一白兩件大氅,顏色鮮明而對立。

蕭祈打量一看屋內陳設,徑直朝床榻走去。

蘇言風站在門口:“……”

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蕭祈坐在榻上,看着杵在門口的人,眼裏帶上戲谑的笑:“愛妃站那麽遠幹嘛,過來。”

蘇言風:“臣偶感風寒,怕傳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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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還像模像樣咳了幾聲。

“愛妃可知道,”蕭祈語氣輕描淡寫,“欺君是要殺頭的。”

蘇言風:“……”

為了自己的腦袋,蘇言風緩步走過去:“臣風寒是數日前得的,已經好了。”

“坐朕身邊。”

蘇言風握了握左拳,告誡自己要冷靜,慢慢坐到榻上。

“洞房花燭夜,朕來晚了。”蕭祈看了眼床邊的紅燭,慢條斯理地說。

“皇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不必為這種小事……”

蕭祈打斷他,神色一冷:“你在教訓朕?”

“……”蘇言風,“臣不敢。”

傳言蕭國國君喜怒無常。如今一看,不是傳言。翻臉比翻書還快。

蕭祈好似聽到他的“誇贊”一般,須臾又變了臉:“既如此,不如早些歇下。”

話落,蘇言風便被推倒在床上,蕭祈欺身而上,将他壓在身下,雙臂撐在蘇言風的身兩側。

都這樣了,蘇言風要是還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麽,豈不白活了。

傳言還說,蕭國國君坐懷不亂,不近美色。

根本就是騙人!

蕭祈越湊越近,蘇言風左手也越握越緊。只要劃破對方的皮膚,見了血,碰到毒藥,他必死無疑。

蘇言風目不轉睛盯着蕭祈,不錯過對方一丁點反應跟動作。

蕭祈虎口處有厚繭,應當會武功,且深淺難測。習武之人,戒備、敏捷都要高于常人。下毒不一定百分百成功。

但若是在跟不喜歡的人同房之間選一個,蘇言風寧願冒死下毒。

距離還在拉近,甚至連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一縷頭發順着蕭祈的肩膀滑落,落在蘇言風臉上。

蘇言風緩緩松開左手,視線落在蕭祈的脖子上。

千鈞一發之際,蕭祈突然直起身:“想不到愛妃還會醫術。”

蕭祈手裏拿着一本書,外皮上寫着‘百草記’三個字。正是蘇言風之前看的那本。

蘇言風心裏一驚,他明明把書壓在了枕頭底下,蕭祈是怎麽發現的?!

從榻上坐起來:“皇上說笑了,只是拿來打發時間的閑書。”

蕭祈随便翻開一頁,空白區域寫滿了标注:“閑書看得這麽細致?”

蘇言風沉着應對:“閱讀習慣。”

又翻了幾頁,頁頁如此。蕭祈:“朕說過,欺君是要殺頭的。”

蘇言風:“……”

第一次見面要挖他眼睛,第二次見面要砍他腦袋。多大仇多大怨啊!

“臣萬萬不敢。”

“那朕便信愛妃這一回。”

話雖這麽說,但倆人心知肚明:不信。

蕭祈說妃嫔之禮,禮部便按妃嫔之禮準備。嫁娶之物,一樣不缺。甚至就連合卺酒都準備了。放在床頭邊的紅木小幾上。

一壺酒,兩個杯。銀制品,上面鑲着寶石。十分精致。

蘇言風還以為是擺件,壓根沒往那方面想。等蕭祈倒了杯酒遞給他,他才反應過來。

君命難為,何況還是随時要他腦袋的君命。蘇言風只得接過來。看着裏頭的白酒:“臣不勝酒力,若是沖撞了聖上……”

“恕你無罪。”

既如此,那可就別怪他了。

蘇言風雙手舉着酒杯:“皇上請。”

說完,仰頭一飲而下。

辛辣入喉,蘇言風眉毛皺成疙瘩。

蕭祈難得愣了下:“難道沒人告訴愛妃,合卺酒是怎麽喝的?”

蘇言風此刻已經犯迷糊了,不僅眼神不好使,腦子也開始不靈光。瞧着面前的人影,傻傻一笑:“來喜,你跟夫子說,我今日不舒服,不去書房了。”

蕭祈:“……”

醉這麽快?莫不是裝的。

“你……”

剛吐出一個字,一根白皙的手指抵在蕭祈的嘴唇上,蘇言風跟着湊過來,煞有其事:“小點聲,別讓別人聽見。”

然後再也支撐不住,癱在蕭祈懷裏,沉沉睡去。

蕭祈望着懷裏的人,睫毛如鴉羽,濃密卷翹。臉頰因為喝酒的緣故微微泛紅,安靜中透出一絲乖巧。

蕭祈眯了眯眼,擡手掐住蘇言風白皙秀颀的脖頸,慢慢收緊。懷中人毫無動靜,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翌日,蘇言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晚喝醉前的事蘇言風還記着,他捏了捏額角,把自己仔細檢查了一遍。

“還算是個正人君子。”

來喜聽到動靜,連忙敲門進來:“公子醒了!”

蘇言風“嗯”了下,一擡眼,瞄見來喜欲言又止的表情,無奈一笑:“放心吧,你家公子我還是清白之身。”

來喜眼睛一亮:“太好了!”

又小聲嘀咕:“看來傳言是真的。”

蘇言風好奇:“什麽傳言?”

來喜走過去,湊到公子耳邊:“皇上他有隐疾。”

隐疾?!

同為男子,蘇言風很快想到某個方面:“是……那個方面?”

來喜點頭:“宮裏都傳遍了。但都是私下議論,萬不敢讓皇上聽到。”

蘇言風樂了。

難怪從來不寵幸妃嫔,原來不是坐懷不亂,而是不行。能看不能吃,蕭祈得多難受。

蘇言風頓時覺得日子好過起來:“我讓你問的事問清楚了沒有?”

來喜點頭:“清楚了。後宮一共十四位妃嫔,都是朝臣之女。大致分三派。一派以吳雨柔為首,當朝丞相之女。一派以韓雲婷為首,她是韓将軍的妹妹。”

蘇言風:“韓成業?”

蕭國的大将軍,骁勇善戰,戰功赫赫,另敵國聞風喪膽。

“對。”來喜繼續道,“還有一派,則以趙婉君為首,當朝太後是她的姑姑。”

“吳雨柔和趙婉君都是地坤,韓雲婷是天乾。剩下的都是澤兌。”

蘇言風聽完,不由得感慨:“背景一個比一個雄厚。”

惹了誰,都夠喝一壺的。

“公子,我們投靠誰?”來喜試探地問。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深宮之內,陰謀算計不斷,總得為自己謀條生路。

依附強者,是最便捷的路。

“誰都不投靠。”蘇言風穿好衣服,“就靠自己。”

中午的時候,巧兒走進來:“貴妃,太後身邊的公公來了,請你過去。”

“這裏沒外人,我問你個問題,如實回答就好。”蘇言風撂下筷子。

巧兒點頭。

“皇上跟太後,關系怎麽樣?”

巧兒遲疑片刻,壓低聲音:“不好。皇上并非太後親生,而且……”

“過來說。”

巧兒行了個禮,湊到蘇言風耳邊,耳語:“有傳言說,皇上的生母是被太後害死的。”

蘇言風震驚萬分。

太後非皇上生母他知道。蕭祈年幼喪母,六歲時過繼給了現在的太後。這件事不是什麽秘密。

但這個傳言蘇言風毫不知情。且不說他剛來到蕭國,接觸不到這些。而且若這件事是真的,掌握重要信息的人肯定早就被滅口了,根本不可能傳出去。

然紙包不住火,真相總有大白的那天。

“我知道了。”蘇言風站起身,“多謝。”

巧兒低頭一笑:“貴妃客氣了。”

蘇言風不喜歡“貴妃”這個稱呼,但這是皇宮,如果巧兒他們稱呼他別的,屬于違禮。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他們跟來喜不同。來喜是自己帶來的,多少特殊些。

蘇言風跟着公公到了太後寝宮。

太後坐在主位,賓位坐着三位衣着華麗的年輕女子。

蘇言風猜測,她們應該是吳雨柔、韓雲婷、趙婉君三位貴妃。至于誰是誰,暫時對不上號。

“臣參見太後,太後金安。”

太後身體不好,沒有傳召,任何人不得擅自叨擾。蘇言風不來請安,不算失禮。

“起來吧。”太後神色恹恹,并未為難,“賜座。”

剛坐下,一位年紀稍長的宮女端着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着一個玉碗,裏面是湯藥。黑漆漆的,味道很濃。

蘇言風習慣性地輕嗅了嗅,殘留的藥味飄入鼻間。

宮女走到太後身邊:“太後,該喝藥了。”

太後接過來,一飲而盡。用帕子擦了擦嘴:“昨夜皇上去你宮裏了。”

蘇言風瞄了眼對面三位貴妃,旁邊兩位正慢條斯理喝着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至于中間那位,一直在盯着他看。

“是。”

“如何?”

蘇言風:???

問床笫之樂都這麽光明正大麽?

“一開始挺順利,後來……”蘇言風停住,一副出難以啓齒的模樣。

所有人都在等他繼續說。

“後來皇上突然停了。”蘇言風拿“皇上有隐疾”這個傳言大做文章,“接着皇上穿好衣服,離開了寝宮。是我姿色平庸,吸引不了皇上。”

語氣神态,就差沒把“皇上不行,但我礙于龍威不能直說”刻在腦門上了。

室內雅雀無聲。

自以為達到目的的蘇言風心中得意。

“皇兒何時來的?”太後突然道,“怎麽沒人通報。”

蘇言風一個激靈,扭頭看向門口。蕭祈身着玄色龍袍,負手站在門外。身姿挺拔,面色平靜。

應該,沒聽到自己編排他吧?

蕭祈一字一句:“母後問床笫之事時。見裏面聊得開心,便沒讓人打擾。”

蘇言風:“……”

完,這下腦袋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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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言風:皇上你聽我狡辯!

蕭祈:不必,日後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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