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共浴

蘇言風輕擡下巴,薄唇微啓,粉嫩的舌尖輕輕舔舐唇瓣,紅唇上沾滿水漬,像是嬌豔欲滴的花朵。

蕭祈眯了眯眼,擡手捏住殷紅的舌尖。蘇言風瞪大眼睛,本能地想縮回舌頭,但對方捏得太緊,根本沒機會。

望見蕭祈眼裏的冷意,蘇言風悔不當初。他不該這麽大膽的,以蕭祈的性格,當場把他舌頭拽下來都有可能。

果然,只聽蕭祈語氣陰冷地說:“盛情難卻,朕成全你。李忠盛,拿刀子來。”

昨晚親自将人抱回朝露殿,今日就要割了舌頭。當真是伴君如伴虎。李忠盛心中這樣想着,躬身退出殿外。

“李公公,這……當真要拿刀子?”候在外頭的小太監把不準問。

“你敢違抗聖意?”李忠盛低聲呵斥,“還不趕緊去!”

可惜蘇貴妃如皎月般的人物。若放在別處,定是要大放異彩的。如今卻……

李忠盛止住思緒,雙手捧着刀子走進去。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

——這蘇貴妃怎麽又跑到皇上身上去了。

蘇言風趁蕭祈不注意,猛地縮回舌頭。接着一下紮進蕭祈懷裏:“皇上別割臣的舌頭!”

蕭祈沒推開他,低眸看着懷裏的人:“愛妃倒是給朕一個不割的理由。”

蘇言風腦子轉的極快:“臣整個人都是皇上的,皇上不想割,就是最好的理由。除此之外,臣想不到其他理由。”

整個天下都是蕭祈說的算。只要他想,什麽理由能攔住?

一縷青絲滑落在蕭祈手上,輕輕一勾,細軟柔順的發絲便纏繞在手指上。蕭祈細細把玩:“愛妃倒是聰明。”

蘇言風仰起頭:“臣的舌頭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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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祈:“沒有。”

蘇言風迅速又把腦袋紮進蕭祈懷裏。

李忠盛沒錯過皇上眼裏一閃而逝的笑,悄悄把刀收進袖中:“皇上,正德殿不允許帶武器,奴才已經讓人去別處找了,得費些時候。”

蕭祈壓根沒看李忠盛,即便看到了也不想在意:“如此便不割了。”

成功保住舌頭的蘇言風剛要謝恩,一塊乳豬肉送到嘴邊。

“難得愛妃喜歡,多吃些。”蕭祈攬着蘇言風的腰,姿勢親昵,語氣溫柔。

任誰都想不到剛剛還要割他的舌頭。

如此變臉速度,蘇言風嘆為觀止。張嘴叼住筷子上的肉:“謝皇上。”

蕭祈又夾了一塊,蘇言風繼續吃。

連着喂了五塊才作罷。

一頓飯吃的心驚肉跳,用完膳,蘇言風本想告辭,卻被蕭祈叫住:“過來研墨。”

蘇言風沒有拒絕的份兒,站在蕭祈身邊,用未受傷的左手研墨。雙眼緊盯住硯臺,餘外的一眼都不看。

他是蘇國皇子,按說這種地方他靠近都不行。蕭祈竟然讓他留下來,定是沒安好心。

蘇言風長這麽大,頭一次遇到蕭祈這般難以捉摸的人。估計他肚子裏的蛔蟲都猜不透他。

不過,若是能讓如此冷硬無情、變幻莫測之人亂了心,動了情,定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愛妃又編排朕什麽呢?”認真看奏表的蕭祈突然問。

蘇言風手一抖,墨條好懸滑出硯臺。

“皇上說笑了,”蘇言風懷疑蕭祈有讀心術,面上卻非常鎮定,“臣不敢。”

蕭祈擡眸看向身旁人,即便他如何低眉順眼、謙卑恭順,蕭祈都沒在他身上看到真正的害怕。

蘇言風像是收起利爪的猛獸,善于僞裝,會根據周遭環境“改變”自己,且演技一流。

蕭祈讨厭懦弱無能的人,如同碾死螞蟻,讓人提不起興趣;但也不喜歡強硬過頭的人,一旦受到挑戰,便會除之而後快。

讨厭愚蠢的人,但也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而蘇言風,像是摸透了帝王的心思一般。樣樣都在蕭祈允許的範圍內。

不多不少。

蕭祈知道他是裝的,卻不知道裝到什麽程度。這人身上的面具太多,便生了全部揭下來的念頭。

“愛妃說什麽便是什麽。”蕭祈勾唇一笑,收回目光,繼續看奏表。

蘇言風才不信他的話,左耳聽右耳出,專心研墨。

半個時辰後。

“皇上,”蘇言風停下發酸的手,“硯臺滿了。”

蕭祈看了眼盛滿墨汁的硯臺,“嗯”一聲:“愛妃辛苦了。”

看這架勢是不讓他走了。蘇言風不想一直站着,放軟語氣,似是撒嬌一般:“皇上,臣腿酸。”

蕭祈眼也不擡:“站累了就跪着。”

蘇言風黑臉,也不管蕭祈正在批奏表,一步跨過去,橫坐在蕭祈腿上,左臂勾住他的脖子,嘴巴湊到耳邊:“謝皇上賜坐,皇上萬歲萬萬歲!”

從小到大,頭一次敢有人爬到他身上作威作福。蕭祈反倒不知道作何反應,半天後,不太自然呵斥:“下去!”

一直瞄着蕭祈反應的蘇言風認為還可以得寸進尺:“臣腿酸,站不住。”

“……李忠盛,賜座!”

同樣候在一旁伴駕的李忠盛低頭掩笑,轉身去搬了把椅子,放到龍椅旁邊。

這算是一物降一物麽?

蘇言風一屁股坐上去:“謝皇上!”

亥時兩刻,奏表全部處理完。

蘇言風一直坐在椅子上,生怕一起來蕭祈就讓人把椅子搬走。整個人都快閑出花了,見最後一個奏表批完,眼睛登時一亮。

“皇上,禦池已經準備好了。”深知蕭祈習慣的李忠盛道。

蕭祈站起身,看了眼迫不及待想離開椅子的人:“愛妃一起。”

蘇言風先是一頓,而後委婉推辭:“皇上,太醫說傷口不能沾水。臣還是不去了。”

“愛妃難不成想抗旨?”蕭祈睨了他一眼。

蘇言風:“……”

得,瘋勁兒又上來了。

“臣遵旨。”

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風還在刮。烏雲密布,看不到一顆星星。想必明天的天氣也不會好。

禦池離朝露殿不遠,而且一路都有回廊,夏季涼爽,等到了冬天,兩旁會挂上擋風的簾子。

皇帝洗澡的地方,又叫池,可想而知有多大。

蘇言風還沒做好跟蕭祈赤.裸相見的準備,見蕭祈開始脫衣服,一下背過身去。

心說這人難道一點都沒防着他?萬一他是刺客呢?

脫下外衣,蕭祈覺得過于安靜,一轉頭,就見蘇言風背對着他,似罰站一樣。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假裝沒看到,繼續脫。

蘇言風正琢磨如何躲過這場“坦誠相見”的沐浴,手腕被人握住。沒等他反應過來,“噗通”一聲,便被拽進池子。

蕭祈坐在池子裏,背倚着池邊,雙手托住他,沒讓他完全進水裏,傷口也巧妙的沒沾濕。

衆所周知,沐浴是要脫光光的。

蘇言風此刻坐在蕭祈大腿上,感受到沒有遮掩的某處,臉“騰”一下紅了。

周遭霧氣缭繞,太适合發生點什麽了。

正當蘇言風準備自救時,突然想到一件事——蕭祈不行。

認真感受一下,軟的。

蘇言風頓時放心了,旋即生出個鬼點子。

美人貼在帝王懷裏,眼尾眉梢盡是媚意,神情羞怯,欲拒還迎:“皇上不要這樣。”

蕭祈能八九不離十猜到這人在想什麽,冷聲道:“愛妃戲過了。”

蘇言風迅速恢複正常。心道:果然是不行,不過勾引了一下就惱羞成怒。

“愛妃是要穿着衣服沐浴?”

“皇上萬金之軀,臣去別處。”

蕭祈沒說話,默許了。他沐浴時一向不許人伺候,就連李忠盛都得在外頭等。讓蘇言風進來,不過是一時興起。絕對沒有下次。

蘇言風扶着池邊站起身,走到離蕭祈最遠的地方,慢吞吞地脫掉衣服。

胳膊上有傷口,蘇言風只能将雙臂搭在池邊上,頭枕着胳膊,周身浸泡在溫熱的水裏。

別說,在池子裏泡确實比浴桶泡舒服多了。

蘇言風輕阖雙目,姿态慵懶惬意。

禦池裏全是霧氣,霧蒙蒙的。

蕭祈舒展開雙臂搭在池子上,宛如墨滴般漆黑的眼眸看向對面的人。

最後一件衣服剝離,露出流暢優美的背部。一對蝴蝶骨凸出來,蹭添了些冷硬感。線條自肩部向下收束,直至纖細的腰肢。再往下,是渾圓挺翹的臀部,以及細嫩白皙的大腿。

美人入水,美景收起。

蕭祈收回目光,緩緩閉上眼睛。

兩人誰都沒打擾誰,安靜享受如此舒服的時光。

“咳咳咳!”

直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

蕭祈睜開眼睛,見蘇言風雙手把住池子,咳得厲害。

都怪這池子太舒服,他泡着泡着竟然打起了盹,身體太過放松,整個人滑進池子裏。

蕭祈走過來,見他渾身是水,大概猜到怎麽回事。如此環境,确實容易讓人放松警惕。眼睛一瞥,看到了向外滲血的傷口。

李忠盛在外面候着,見皇上抱着蘇貴妃從裏頭走出來。蘇貴妃整個人被大氅裹得嚴絲合縫,只能在帽沿下看到漲紅的臉頰。

“傳太醫!”蕭祈腳下不停,抱着人往朝露殿走。

男子承歡的方式李忠盛是知道的。看來皇上太過情動,傷着蘇貴妃了。

李忠盛邊想邊腳下生風似的往太醫院趕。

朝露殿內。

蘇言風裹着錦被坐在龍床上,因為嗆咳而漲紅的臉慢慢恢複正常。蕭祈坐在旁邊,臉色陰沉。

“打擾皇上沐浴,臣有罪。”蘇言風自覺道歉。

蕭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忙着抱他回來,連頭發都沒顧上擦,冷風一吹,結了冰碴。

蘇言風繼續道:“皇上擦擦頭發,當心着涼。”

蕭祈起身去拿,扯下一條,想想,又扯下一條,扔在蘇言風頭上:“擦幹。”

馮太醫跟李忠盛進來的時候,蕭祈正在給蘇言風擦頭發。

——看着他一只手笨拙地擦來擦去就眼煩。

長發搭在臉帕上,輕輕揉搓。動作不緊不慢,很熟練。

馮太醫李忠盛同時愣住。

看到了這一幕,他們不會被殺頭吧?

然而蕭祈根本沒管這些,扔下臉帕,命令道:“給他看傷。”

蘇言風從被子裏出來,露出受傷的手臂。

馮太醫又是一愣:不是傷到那裏了嗎?

瞧着蘇貴妃略帶紅暈的臉頰,馮太醫自我解釋:定是害羞了。

那瓶重金難求的金瘡藥一直放在他這裏,任他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參悟全部藥材。

将它拿出來,給傷口上完藥,又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微臣明早再來,貴妃這幾天要注意休息,忌辛辣。”

以為他在囑咐傷口的蘇言風理所當然應下:“有勞馮太醫了。”

“蘇貴妃言重了。”馮太醫沖蕭祈行了個禮,“微臣告退。”

殿門關上的瞬間,蘇言風一骨碌鑽進被窩,且睡的是蕭祈那邊:“被窩涼,臣給皇上暖暖。皇上就別生氣了。”

看着包成粽子的人,蕭祈臉色終于有所緩和:“有勞愛妃了。”

又到了互相演戲的時候。蘇言風絕不認輸,受寵若驚道:“這是臣的榮幸。”

蕭祈沒再說話,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本書認真讀起來。

殿內很安靜,只有偶爾的翻書聲。

最後一頁讀完,蕭祈準備休息,走到床邊一看,說好給他暖被窩的某人已經睡着了。

蕭祈站了半晌,吹滅蠟燭,睡在另一側。

黑夜中,原本熟睡的蘇言風睜開眼睛。被窩這麽暖和,他才舍不得讓呢!

“愛妃既然醒了,位置是不是也該還給朕了?”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過了片刻,“睡着”的蘇言風翻個身,拱到蕭祈懷裏,呼呼大睡。

蕭祈沒拆穿,也沒将人從懷裏趕出去,而是慢慢閉上眼睛。

相擁而眠,于他們而言,都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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