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發熱

城內情況比葉深想得好上許多。這種“好上許多”不是指疫病,而是采取的處理辦法。

一進城,便看到貼在牆上的告示:

所有人待在家中,不得善離;

疫病未治好前,除糧店肉店外,任何店鋪不許營業;

發現疫病者需立刻上報,不得隐瞞;

任何人不得擅闖疫病區域。

每隔一段路就會發現一張。

不僅如此,主街道上還有巡查的士兵。皆用面沙遮住口鼻。看到葉深,立刻沖到他身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什麽人?!”

葉深極為淡定:“帶我去見你們的将領,我能治疫病。”

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信。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可能,為何不讓我試試?”葉深繼續道。

為首者沉默片刻:“跟我來。你們繼續巡查。”

一炷香後,葉深被帶到府衙:“在外面等着,我進去通報。”

等了約半刻,一位面帶刀疤的男子從裏面出來,腰間挂着佩劍:“你說你能治疫病?”

葉深點頭。

“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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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深。”

刀疤男子一愣,眼神熱切起來:“泉柳鎮的神醫?!”

葉深默認。

“在下汪猛,是渠化城的守城将領。”汪猛客客氣氣行了個拱手禮,“葉神醫請進。”

葉深沒動:“裏面可有病人?”

“沒有。我将所有染了疫病的百姓都安置在了城西。”

“帶我去。”

路上,葉深突然問:“我聽說有人故意将染了疫病的百姓放到渠化城,可是真的?”

汪猛沒答。看他憤恨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的。

一個半月前,聖上下旨,命其他城池的軍隊都回都城護駕。汪猛抗旨了。渠化城乃重要之地,萬不能失守。即便知道以不足三萬的兵力對戰幾十萬蕭軍不過是螳臂當車,他也要守到最後一刻。

然而沒過半月,便有百姓發熱不退,且人數越來越多,難以醫治,到最後竟開始陸續死亡。

汪猛意識到這是疫病,派人徹查,在一處破廟裏發現了染上疫病的外地百姓。一問才知道,他們是被人送到這裏的。來之前,就已經染上了疫病。

此舉目的不言而喻。指使者自然也浮出水面。

渠化城不能失守,否則亡國不遠矣。只是這手段,也太過卑劣了些。

發現是疫病後,汪猛一心撲在治療疫病上,便沒再管駐紮在外面的蕭軍。

無論如何,他得先救這一方百姓。

來到城西,只見兩個士兵擡着一個擔架往外走,一條瘦骨嶙峋的手臂耷拉下來,已然沒了生氣。

而為他蓋一條白布,已經是最大的體面了。

汪猛不忍心看:“每日都有數百名百姓死去,照這麽下去……會死絕的。”

“屍體如何處理的?”葉深問。

“焚燒。”

葉深點點頭,意思做的沒錯。

擡腳進了房內,十幾位大夫正在腳不沾地地忙前忙後。他們都是渠化城內的大夫,自願參與救治。

渠化城已經被昏君放棄了,這時候不團結起來自救,便只有等死的份兒。

汪猛介紹:“這位是泉柳鎮的葉神醫。”

“神醫當不得,叫我葉大夫就好。”葉深沒客套,問,“染病原因可找到了?”

“病源不在這裏,不好找啊。”一位年近半百的大夫道。

如果能找到第一個染病的百姓,問問他吃了什麽、接觸了什麽,或許能找到原因。可這場疫病對渠化城來說是無妄之災,乃人為操縱,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無處下手。

“症狀呢?”葉深又問。

“高熱不退,呼吸困難。”另一個大夫道,“服了清肺潤肺的藥,也只是揚湯止沸。”

“試藥吧。”葉深摘下背簍,放到門外,“這裏是我從山上采的藥,不常用,都試一試。大膽的試。現在不怕治死,就怕治不好。”

邊說邊将草藥拿出來。

葉深從醫多年,除了醫術高超外,路子也野。尋常大夫不敢用的招兒,他都敢。往往能出奇效。

一連數日,大夫們幾乎不眠不休,研制各種藥方,再給病人服下。

染病人數還在增加,擡屍體的士兵每日都不停歇。

葉深正在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躁動。其中一道聲音尤為響亮:“把我家男人交出來!我們不治了!”

出去一看,外面圍了一群百姓,正在鬧事。

“這都半個多月了,我媳婦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看你們根本治不好!把人交出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今天不看到我兒子,我就不走了!”

百姓見不到人,又得不到消息,自然心急。一着急,便會采取極端手段。

比如來疫區鬧事。

士兵正在攔着,但因為是百姓,也不敢傷害。只用身體堵着。而且只有幾位看守士兵——為了減少染病,汪猛的大軍一直沒靠近疫病區。

葉深一個頭兩個大。其他大夫也跟着出來。

“那個人我認識。”一個男子指着年過半百的大夫,高聲道,“我兒子生病就是在他那兒治的,沒治好,死了。他們的醫術根本不行!”

“我家男人多半是沒了,我就想拿回他的屍首,好好安葬。求求官差大人了。”一位婦人聲淚俱下道。

場面亂做一團。

很多事并非對錯之分,只是立場不同。這些百姓也不能說他們是錯的,可這麽鬧下去,不僅耽誤治療,萬一再染上疫病就更麻煩了。

恰在這時,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沖開士兵的堵截,沖進院子。其他百姓緊跟其後。

放在門口的竹簍被踢翻,裏面的信號煙滾了出來,一直滾到焚燒疫病之物的火堆裏。

師父進城後便是音信全無。蘇言風一直記挂着,覺都沒怎麽睡好。

中午,蕭祈又是講故事,又是唱歌謠,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君同早飯午飯都沒怎麽吃,蕭祈準備進山,看看能不能獵到什麽獵物。

從帳內出來,下意識朝渠化城看了眼。只見渠化城的空中冒着一股白煙,正是蕭祈給葉深的信號煙。

葉前輩武功高強,而且以他的性格,若非絕境,一定不會點燃信號煙。

思及此,蕭祈回到帳內,叫醒剛睡下的君同——他若這麽走了,君同醒來,會更擔心。

“葉前輩點了信號煙,我進城看看,很快回來。”

一句話,蘇言風什麽瞌睡都沒了:“讓影衛跟你一起去!”

“不!你別去。”蘇言風又立刻改口,“讓影衛去。”

最後這句話聲音很弱,底氣也不足。

誰都有私心。無條件偏向蕭祈,是蘇言風此生最大的私心。

蕭祈淡笑了下:“我答應過師父要照顧好葉前輩,而且不親自看到,你跟我都不會放心。”

蘇言風垂頭不語。

“放心吧,我很快回來。”蕭祈親吻了下蘇言風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轉身走了。

影七其實早就認出了蕭祈,只是一直沒向其他人說。見蕭祈朝這邊走來,立刻迎上去。

“後五個人跟我走,其他人照看好君同。”

六個人皆輕功了得,從山腳到渠化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循着信號煙的方向,很容易摸到了城西。

葉深被百姓們圍住,并未還手。

場面亂作一團。

蕭祈閃身來到葉深身邊,揮手擊退要攻擊他的百姓,厲聲道:“不想死的都退後!”

百姓們才不管這些,繼續往裏沖,要去搶染了疫病的人。

蕭祈皺了皺眉:“影衛,可以傷,不許死!”

影六到影十五個人立刻赤手攻入百姓中。

“你怎麽來了?!”葉深驚詫。

“看到了葉前輩放的信號煙。”

葉深一愣,四下看了一圈,終于發現了被踩扁的背簍,以及發出白煙的火堆。

不由得咒罵一聲。

影七他們專挑年輕力壯的男子下手,撂倒卻不傷,速度極快。

這時,一個站在角落的老人抄起手邊的碎碗片,朝蕭祈砸過去。影衛光顧着攔截百姓,分身乏術。

危險襲來,蕭祈本能地揮臂擋了一下。碗片邊緣劃過手背,一道傷口清晰可見。血瞬時流了出來。

葉深一下抓起蕭祈的手,拽着他進了旁邊的屋子,用白酒給傷口消毒。嘴裏還念叨着:“沒事的,沒事的。”

蕭祈反應很快:“有傷口也會染病。”

“沒那麽誇張。”消完毒,用布條将傷口緊緊纏住,葉深對蕭祈道,“你趕緊走,現在就走。”

他們發現了三種染病途徑。

使用疫病者用過的東西,比如筷子、碗;跟疫病者近距離接觸,特別是面對面說話;一旦身上有出血的傷口,也容易染疫病。

相比葉深的慌張,蕭祈反倒很淡定:“疫病的症狀不會立刻顯現,萬一我真的染上了,貿然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幾十萬大軍将會跟着遭殃。

“再等等,若到了晚上我沒事,就回去。”

外面還在鬧,葉深吸了一口氣:“你老實在這裏待着。”

說完大步沖到外面。

蕭祈站在屋裏,只聽葉深冷冷道:“從現在開始,誰再敢往前走一步,就給我一直待在這裏。要麽我治好疫病放你們走,要麽疫病先把你們帶走。”

這時,汪猛帶着軍隊趕到。光臉上的刀疤看着就十分唬人:“其中利害已經反複說過,再敢明知故犯,”手中的劍直插進地面,“殺!”

見汪猛來了,葉深直接帶着蕭祈離開城西,回到自己的住處,眼也不眨地守着。

太陽快落山時,葉深走到蕭祈身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觸手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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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鞠躬~

卡在這裏我有罪[跪地不起],但三更實在寫不出來了。不過請放心,肯定會好的。俺是親媽。

為了補償大家被吊着的心情,本章發紅包,老規矩,截止到明天新章更新前都可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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