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振作起來
“幻覺?”
國滿默不作聲地扶起鄭從獲,在她耳邊輕輕問了一句。
“噩夢。”鄭從獲心有餘悸,此刻聲音微微發抖,“夢見了絞刑架。”
吊在絞刑架上,是鄭從獲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如果那時候死了,真的就是一了百了。可惜,她茍活到了今天。
她活着。
那噩夢一般的往事,本該随着時間淡去,如今換了個時空,反倒越發清晰。
“怎麽辦?”鄭從獲一臉擔憂地看着國滿,想到國滿可能也有這樣慘痛的記憶,到時候她又該怎麽辦呢?
“我已經走出來了。”國滿将鄭從獲身子板正,凝視着那雙滿是不安的眸子,“你也該走出來。這麽多年了,振作起來。”
鄭從獲在國滿面前,幾乎沒有秘密。她聽了這話,神色一黯,“振作”什麽的,大概是不存在的。
見此情形,國滿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道:“想想怎麽過這關。”
她仔細問起鄭從獲中招前後的情況,二人一起做了分析,也沒得出個合理結論,更別說解決辦法了。
“就這樣困死?”國滿巡視了一圈,她不敢離鄭從獲太遠,所以二人同行。
門就在前面,是一道銅門,門上鐵環閃着光。
鄭從獲心中一動,一只手伸出去,尚未觸及門環,一旁的國滿已經攔住了她。
“我來。”
國滿覺察到鄭從獲的意思,她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門環——那冰涼的觸感,摸起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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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環動了,銅門也動了起來,門後是銀色的世界,白銀的“銀”。
這一關就這麽過了。
鄭從獲打量着新的一關,目之所及,都是白銀,腳下、兩側牆上、頭頂上,連長明燈昏黃的光都染上一絲銀色。
“是真的。”國滿驗了驗,給了個結論。
若是個貪財之人,走到此處,大約會撬幾塊銀磚頭回去。可惜鄭從獲不愛財,國滿又是見慣了的人,自然不會有如此舉動。
銀色的世界是安全的,推開那扇銀色的門,後面是金光閃閃的世界。鄭從獲踏着一地金磚,內心毫無波瀾。
金色的世界如夢似幻,一如鄭從獲從前的日子。
黃金鑄成的大門之後,是一個翡翠鋪就的世界。這裏堆放了許多精美的玉器,就像農家堆幹柴一般,毫無章法。
鄭從獲的目光從那些玉器上掃過,未做片刻停留。
身外之物罷了。
那通透的翡翠門後,是長明燈照耀下的凡塵,除了四壁再無其他。一道木門落下,似乎是某種名貴的木材。
推開木門,沒有暗器冷箭,還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唯一不同的是,這條道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顯得頗為幽冷。
夜明珠下的路很長,很太平。路的盡頭沒有門,只有一道門檻,門檻後面是漆黑的世界,夜明珠的光照不到那裏。
鄭從獲的一條腿已經擡了起來,國滿攔住她。
“等等。”
誰知道這後面是什麽呢?
自鄭從獲從幻境裏走出來,之後的路就變得很順利,順利到讓人以為這才是理所應當的。一個藏着寶物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地方,會這麽簡單。
“沒有危險。”鄭從獲是如此篤定,她幾乎可以肯定,她們要找的東西就在前面。
思量片刻,國滿邁出了第一步,她走在前面,當鄭從獲的雙腳也邁過門檻,那個漆黑的世界忽的亮了起來。
發光的燈,依舊是長明燈的形制,不過這東西夠自己亮起來。
長明燈下,是一座寬廣而空曠的大殿,除了牆壁,什麽都沒有,殿後有一個門,門後面肯定有了不得的東西。
鄭從獲正準備推門,那門卻自己緩緩開了,一個塵封的世界就此打開。
還是一座大殿,相對于前面那個,它倒是金碧輝煌,連地上也鋪着金磚,目之所及,只叫人感慨。
神廟的地宮,自然是用來供奉神的。不過,這裏的供奉有些奇怪,因為它既不是金光燦燦的塑像,也不是黑漆漆的神主,而是一幅畫。畫上一貴婦端坐,眉眼間從容淡定,一只很大的貓坐在貴婦懷裏,這貓專注于地上,好像地上有什麽東西。
“神燚。”
國滿看了許久,終于吐出了兩個字。然後,她給鄭從獲解釋了一番。
這要北什桐神廟的來歷說起。
當年神炔遷都,是準備遷都、遷宮、遷廟一步到位,誰知遷廟時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只好放棄。不過,不甘失敗的神炔立刻在神都建了新的神廟,其中就包括北什桐神廟。
據說,神炔當年遷都是為了擺脫已故大祭司裔昭的影響——那個活了一百二十年的女人,長期把持大權,她手底下的神尊,有如傀儡。問題是,遷都之後,神炔反而處處依賴裔昭的權威,除了修建供奉裔昭的巫神,還特意修了一座北什桐神廟。
什桐神廟在洵都城外,供奉着多位已故神尊和神女,同時它也是裔昭晚年的居所。這座神廟的巫師反對遷都尤為激烈,更別說遷廟了。也許是為了彌補內心的遺憾,同時也是為了惡心那些反對者,神炔特意在神都城外修建了這座“北什桐神廟”,兩座神廟格局相似,北邊這座更壯麗些。
北什桐神廟供奉的神,本該是巫神裔昭。
這裏供奉的人,是神燚。
“怎麽知道是她?”好奇心來了,鄭從獲總要問一問。
“在所有的記載裏,只有神燚養了這麽大一只貓。”國滿看着那畫像上的貓,模樣過于專注。
鄭從獲注意到這一點,她也仔細看了看那貓,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喵喵——那個永生世界的貓,是正常的體型。
畫像上的貓,身體比例還是很好的,就是整個的體型,大了不止一點點。那模樣看起來,只會讓人害怕,完全沒有抱的欲望。
鄭從獲正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瞧見國滿已經把畫像取了下來,這時候地面開始晃動,嘩啦啦的開始掉落東西。國滿一手拿畫像,一手抱鄭從獲,靈活地躲避那些墜落物。
當一切平靜下來時,整個大殿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為什麽拿那幅畫?”鄭從獲拍拍身上的灰,确定暫時安全了,這才問國滿。
明顯,國滿取下那幅畫是引發這一切的根源。
不是責備,只是想知道原因。
國滿沒有回答,她目光落在一個角落。鄭從獲順着她的目光,就看到角落裏有一只貓,體型很大的貓,這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這好像是畫像上的貓。
國滿丢了畫像,亮出寶劍,渾身戒備,“我來對付它。”
鄭從獲心下一涼,她看見那貓終于停止長大,此刻一爪拍下來,她跟國滿都會沒命,這可不是好對付的。
大貓發起攻擊,國滿在它面前實在太小了,所以得了個舉動靈活的好處,這才能纏鬥起來。只是,一個不小心,寶劍碰上大貓的利爪,頓時只剩下劍柄。
那聲音清脆。
國滿左右躲避,她既然傷不了那大貓,只好暫時求保命。這大貓也奇怪,似乎并不急着取人性命,倒像逗弄獵物似的,興致非常好。
大貓完全無視鄭從獲。
這對鄭從獲而言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大貓的注意力集中在國滿身上,就意味着國滿會死的比較快。國滿死了,理所當然輪到鄭從獲。
已經找了一圈,除了退回前面那個空曠的大殿,這會子沒別的出路。當鄭從獲産生這個念頭時,那唯一退回去的路,也随着大門的關閉而斷了。
真是無情。
之前那段路如此順利,也許就是為了讓這貓飽餐一頓吧。
鄭從獲已經不抱生的希望了,這時候她踩到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柄劍。
這是個好東西。來的及時,能救命。
鄭從獲俯身拾起那柄劍,不是很重,她喊了一聲國滿,然後将這兵器擲出去。以國滿的身手,接下一柄劍應該沒問題。
問題是,那貓的動作更快,它已經注意到那柄劍,這下子側過身,揚起爪子狠狠拍了下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國滿随手從地上撈起一件物什,打在大貓臉上。大貓呼痛,爪子揉臉,那柄劍便入了國滿的手。
手持利劍的國滿,翻身躍到大貓背上,一劍刺下。
整個過程短暫而刺激,勝利似乎就在眼前。
大貓吃痛,胡亂擺動,試圖擺脫國滿。國滿一躍而下,趁着機會往大貓肚皮地下又刺了一件,殷紅的血噴落在地,腥味濃重。
鄭從獲忍不住掩鼻。
國滿在很短的時間裏掌握了主動權,這下子她成了獵人,反過來逗弄這只無理的大貓。
大貓吃痛發狂,又打不到國滿,開始在大殿裏肆意破壞,一爪子下去,掀起無數金磚碎屑。就這麽鬧了許久,終于頹然倒地,一雙貓眼緩緩閉上。
此刻,一地狼藉。
國滿身子歪了歪,鄭從獲趕緊過去扶着她,“你怎麽樣?”
剛才那一番纏鬥,國滿肯定是受了傷的,就是不知到了什麽程度。
“沒事。”
國滿穩住身子,聲音低沉,隐忍之意不言而喻。
鄭從獲的手摸到了血,溫熱的血,“還說沒事——”
國滿淡淡一笑,“多祜上神說,我的傷口,很快就會愈合。”
她這下倒也不遮掩了,只是叫鄭從獲替她看看腰上的傷口。鄭從獲繞到另一側,果然看到國滿腰上三道爪印,白肉翻了起來。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傷口自內而外,就在鄭從獲眼皮子地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倘若不是那破碎的衣料和血跡,誰也不會相信這裏剛才還有傷口。
鄭從獲自然是高興的。
國滿的傷沒事。
迅速愈合的傷口,有了這一點,活下去的機率大大增加。多祜上神果然沒有騙人。
“從獲,你看那邊——”
國滿指着大殿中央,那裏塌陷下去,露出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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