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憤怒的白骨

雨是停了,這電閃雷鳴是怎麽回事?

胖松鼠不不嗖地跳上平栎肩頭,平栎那張本該波瀾不驚的臉,如今有些難看。

“怎麽回事?”

“那些白骨要出來了。”

平栎解釋說,這裏離古神都不過十幾裏地,每到夜裏,那些古神都城地下的累累白骨就走出來,遇見活物就會上前撕咬,尋常人不是它們的對手。

“為什麽還有人住這裏?”

這裏有巫神廟,有信徒,可能不多,但總是活人。按照平栎的說法,那些人是怎麽度過每個危險夜晚的?

“因為這個。”平栎的目光落在神主牌上,“只要巫神才能保護這裏的百姓。”

難怪那麽虔誠。

“這麽說,我們是安全的。”鄭從獲悄悄松了口氣,看平栎那蹙眉的樣子,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

“不一定。”平栎的話令人不解,她還補充了一句,“今晚有點不對勁。”

正說着呢,借着閃電,鄭從獲已經看見了遠處白骨大軍,有完整的不完整,隔着這麽老遠都能感覺到他們的怒氣。

“平時,它們不會這麽狂暴的。”

白骨大軍的移速很快,眨眼間已經到了河對面,前排已經開始過河了。

“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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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栎摸摸胖松鼠不不以示安慰,“據說,是有寶物鎮着這些東西,它們才不至于跑太遠。眼下這情形,寶物是沒了。”

鄭從獲悄悄瞧了一眼國滿手裏的“一懲”,想着平栎所說的“寶物”大概率指的是這東西,可聽平栎的那語氣,她似乎并不知道“寶物”具體是什麽,所以才沒有認出“一懲”。她不敢确定,便小心翼翼地問:“那寶物是什麽?”

“這我倒不清楚。”

看來她真的是不知道。鄭從獲憑着直覺,确定平栎沒有說謊,不過這樣就更麻煩了。如果平栎不知道,那她在這個世界的本事不會太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對方那白骨大軍。

又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烏壓壓的白骨大軍正朝神廟這過來。平栎在神廟周邊劃了個小小的結界,将三人一鼠保護在中間。

神廟已經被包圍了。

白骨大軍似乎并未覺察到神廟裏的活人氣息,它們繼續往前走,只是一部分白骨被神廟的結界阻擋,它們似乎很不服氣,開始沖擊結界。

“它們有意識!”平栎驚呼一聲,似乎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鄭從獲沒的對比,她單是看到這麽多白骨已經覺得頭皮發麻了,至于對方有沒有意識并沒有在考慮之中。

“如果它們有意識,就會先拔掉我們這顆釘子。”國滿語氣冰涼,“一懲”随時準備出鞘。

一只白骨手穿過結界,“一懲”出鞘,白骨手化為灰燼。

“好劍。”平栎贊嘆一聲,眼裏閃着喜悅的光,“這劍能克那些東西。”

好在她認出“一懲”是柄好劍後,并沒有追問“一懲”的來歷,甚至連名字都沒問。

越來越多的白骨開始沖擊結界,好在這結界雖不牢固,到底還像個漁網似的,每次只漏那麽一點點,讓國滿有足夠的時間反應。平栎則随時修補結界,忙的連胖松鼠也顧不上了。

鄭從獲顯得無事可做,她想要幫忙,發現尋常物什根本傷不了那些白骨,只好在一旁傻看着。胖松鼠不不順着她的左腳爬上左肩,又從左肩爬到右肩,順着右手落到地上,循環往複,不亦樂乎。

好容易挨到下半夜,結界是越發稀松,國滿動作雖未慢下來,然而長時間精神緊張,也不是常人受的了的。

那些白骨已經認定了這個地方,前赴後繼,傷亡不計。只要它們繼續下去,天亮之前絕對能沖破結界,直面結界裏的人。

“這些東西,連巫神也不放在眼裏。”平栎嘟囔一句,如此頻繁修補結界,大大耗費了她的修為,心不心痛倒是其次,主要是比較累。

巫神。

巫神。

鄭從獲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塊神主,據說只要肯付出代價,巫神會答應那個人任何事情。人到了危難時刻,求神問蔔也變得靠譜。

對着廟裏的神主,鄭從獲暗暗祝禱:只要巫神讓她們安然度過這一夜,她願意用一切去換。

本來想說些具體的代價,鄭從獲略考慮片刻,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值得交換的東西,所以幹脆用了“一切”這種字眼。這話出了口,她有片刻的後悔。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平栎仍賣力地修補結界,國滿仍一臉嚴肅地砍着敢露頭的白骨,胖松鼠不不仍在地上玩鬧,什麽都沒變,巫神并沒有顯靈。

鄭從獲難掩失望。

這巫神不靈。

遠方的天際出現了一抹白,黑夜即将過去,到時候這些白骨理論上是要回去的,連平栎都輕輕感嘆了一番。

這難捱的一夜就要結束了。

朝陽落在大地上,首先急得跳腳的不是白骨大軍,而是平栎。

“怎……怎麽……回事?”

累累白骨毫不畏懼灼灼陽光,它們繼續沖擊着結界,那發狂的樣子在太陽底下太過猙獰。

“它們……竟然不怕陽光。”

不怕陽光的白骨大軍,小小結界保護下的神廟再也支持不住了。

結界破裂之際,國滿護住鄭從獲,一柄“一懲”四下開路。平栎将不不塞進懷裏,甩出一根長鞭,瞬間撂倒了最近的一排白骨。

國滿踏着白骨頭頂騰空而起,才發現目之所及,數裏之地,全是行走的白骨。它們被徹底激怒,圍着三人不斷發起進攻,倒了一片又上去一片,就是熬也能把中間的三人熬死。

死亡,真的很近。

就在鄭從獲想着會是個什麽死法的時候,漫山遍野的白骨忽然紛紛倒地,散成了一堆骨頭,随即又化成骨頭渣子、骨頭粉末,風一吹就沒了。

“得救了?”鄭從獲在心中默念。

那邊山頭似乎有幾個人站着,衣袂飄飄,眨眼間,又踏着祥雲走了。

“是易斟上神。”平栎朝剛才有人的山頭拜了拜,她回頭瞧見鄭從獲一臉迷茫的樣,“二位不知道易斟上神?”

這下子輪到平栎迷茫了,她說:“自從聖母祭天,人鬼神共處,人間秩序不複存在,一些手握封神之權的古神胡亂封神,所以才會有我這樣的半吊子神明。二位身上有古神的氣息,我還以為二位是哪位古神所封,不想二位竟對往屆山諸神一無所知?”

她這話半是猜測,卻全猜到了點子上,且她說話毫不客氣,對自己也不曾口下留情,果然是個奇人。

“我們也不知是哪位古神,只記得她說與我們有緣,要賜我們法力,封神什麽的,倒沒聽說。”鄭從獲也順着平栎的話胡謅起來,她平日裏看起來有些呆傻,不像是能說謊的,故而頗有說服力。

從平栎的表情看,她是信了。于是,她對那位“易斟上神”做了一番解釋。

往屆山是最高神山,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山,中山主神即聖母本人。聖母祭天之後,諸神共治,原本的西山主神錦漪上神與諸神越發疏遠,因西山本管着人間生死,人死後都要去那一趟,諸神又覺得晦氣,便找了個機會将西山沉了下去。

說是沉了下去,不過是将西山與往屆山徹底分離,算是一刀兩斷。此後西山自行發展,形成了幽冥界。因錦漪上神不管瑣事,所以實際執掌幽冥界大權的人是易斟上神。

古神都的地界上,冤魂與白骨不知鬧了多少年,幽冥界也不是沒管過,還因為這事跟往屆山起了沖突,後來幽冥界索性就不管了,這才有了白骨夜夜肆虐。今天也不知吹的什麽風,竟然能讓易斟上神親自出手,可見事情不小。

“在人間行走,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幽冥界的神,否則死了還得見面。”平栎啰啰嗦嗦地講完,還不忘叮囑一番,“巫神也是幽冥界出身,幽冥界的神,在人間都很有名。”

這算是白撿來的消息,按平栎的說法,再聯想起多祜上神之前所作所為,多祜上神絕對是往屆山那一派的,那麽多祜上神的說法也有必要斟酌斟酌。

“夾在這麽多神中間,可怎麽活?”鄭從獲忍不住感嘆一番,她其實是想試試平栎,這平栎到底站在哪一邊呢?

“舉頭三尺有神明,當敬而遠之。”平栎收起長鞭,将不不摸出來抖抖毛,走之前還留下一句:“要是來了洵都,記得來找我。”

走的時候倒是潇灑。

鄭從獲擡頭看看天,又看看國滿,兩個人都沒有受傷,肚子倒是先叫起來了。

“去找點吃的?”

國滿點點頭。

沒有白骨的世界,倒是生機勃勃。國滿捉了幾只山雞,麻利地宰殺去毛上架開烤,鄭從獲受不得那股子血腥味,這下子更佩服國滿了。

“你以前經常下廚?”擔心引起歧義,鄭從獲又加了句:“我說的是殺雞這種事。”

洗手做羹湯還是比較有美感的,洗手殺雞宰鵝就有點驚人了。

“嗯。”

國滿的回應很淡,鄭從獲卻起了了不得的聯想。她們來的那個永生世界,人是可以作為一道菜端上餐桌的,既然能殺雞宰鵝,那麽——

“已經回不去了,老想那些做什麽?”國滿倒是一眼看透鄭從獲的內心,“咱們得想想,在這裏怎麽活下去。”

這才是個現實問題。

諸神的争鬥,她們在不經意間已經卷了進去,并且在某種程度上選擇了往屆山多祜上神這一派。往壞處想,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巫神不是好惹的,多祜上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說,多祜上神什麽時候來拿一懲嗎?”

多祜上神當時只是讓她們把“一懲”拿出來,至于拿到哪裏,并沒有明說。也許當時的多祜上神自己也沒有把握。不過白骨大軍這麽一鬧,易斟上神又出來了一趟,多祜上神也該知道了。

“真的要給她?”

這“一懲”是柄好劍,真給了多祜上神,就是擺明了同巫神作對,往後再說什麽也解釋不清了。要是不給,鄭從獲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留下“一懲”。

她心裏不痛快。

“吃個腿。”國滿将烤好的雞腿遞過來,“先別想那麽多。”

在國滿的安慰下,鄭從獲開始了早午餐。

滿足了胃的需求,鄭從獲又打量起“一懲”——這神兵利器剛剛殺過雞切過雞肉,油膩已經被清水洗去,烏黑發亮的劍身漂亮極了。

“你說,會不會有人來搶?”

“會。”

國滿起身,河邊那棵柳樹下憑空出現一個人。

紫衣黑發,身姿綽約,是個女人,只因戴着一個紫水晶面具,看不清臉。

隔着老遠,鄭從獲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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