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紫衣女

“你手裏拿的,是一懲?”

紫衣女人的聲音涼涼的,聽着很不舒服。

“是,怎麽樣?”

鄭從獲好奇紫衣女人是怎麽認出“一懲”的,那邊國滿卻已經認了下來,言語間充滿挑釁。她有些懵,國滿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鬥了。

其實,當國滿知道對方不懷好意時,就不願多說什麽,何況那股殺氣不是假的。憑直覺,她對這人也抱有濃濃敵意。

“好。”

紫衣女人冷冷一笑,亮出長劍,劍未出鞘。二人纏鬥在一起,國滿已經拿出“一懲”,漆黑的劍身一度貼着紫衣女人的脖子擦過,而紫衣女人手裏的劍始終未出鞘。

“拔劍吧。”

一個閃身,國滿要求紫衣女人拔劍,不是為了公平,而是在鄭從獲面前殺一個不肯拔劍的人,着實不妙。

紫衣女人聞言冷冷一笑,“沒有多祜的法力,你以為你能駕馭一懲?”

國滿臉色微變。

鄭從獲更是覺得不詳,這人輕易就認出了“一懲”,還知道她和國滿法力的來源,不是個好對付的。

國滿起了殺心,那紫衣女人依舊不肯拔劍,幾個回合下來,竟是國滿漸漸落了下風。也許是那紫衣女人剛才并未用盡全力,她不過在試探。

好狠的女人。

這個狠女人盯上了一旁觀戰的鄭從獲,她飛起一腳,不是踹鄭從獲,而是帶起一片石子,那石子有如利刃朝鄭從獲這邊飛過來。

鄭從獲如今最大的本事便是感知危險,退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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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滿欲回過頭來救鄭從獲,卻又被紫衣女人纏了過去,短時間內脫不了身。

鄭從獲閉上了眼,沒有想象中的痛苦,等了很久,她終于忍不住睜開眼,要怎麽形容眼前的世界呢?

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她正處在漩渦中央慢慢往下沉,整個過程沒有痛苦,除了她的心跳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沒有危險,只有絕望,鄭從獲試圖掙脫,漩渦将她牢牢制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處在漩渦中心的她沒有時間的概念,終于停了下來,準确說是掉了下去,掉水裏了。

那是被嗆到的感覺,鄭從獲從水裏掙紮着探出頭,看到的是藍天白雲綠樹青草,不知名的野花開的正歡。

濕淋淋地從水裏爬出來,鄭從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又擰了擰衣裳上的水,瞧着四下荒無人煙,她膽子也肥了起來,飛快地将外邊的衣裳脫掉,擰了幾遍水,往河邊的小樹上一挂,抱着肩瑟瑟發抖。

這裏不知道是哪個世界,明明太陽那麽毒,卻照不出一點溫暖,反而越曬越冷了。

“你怎麽進來的?”

一個略顯疏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鄭從獲吓了一跳,想着這是個女人的聲音,這才站穩了。仔細思量那話裏的意思,只怕對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就算不是,也是熟悉這個世界的人。

想明白這些,鄭從獲一把抓過衣角還在滴水的衣裳,自認為麻利地穿了起來,其實她對于這類衣裳并無多少了解,連衣帶都系錯了。

轉過身,終于看清了那個人,鄭從獲有點後悔。

是個很美的女人,從鄭從獲這個角度來說,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只覺得時間都在那個女人身上沉了下去。

大約是看清了鄭從獲的模樣,那女人忽然笑了起來。

鄭從獲看傻了,她自認為一顆心已死,此刻摸了摸竟然還在跳動,什麽嫉妒、什麽難堪,這些負面情緒統統抛到了腦後。然後,她就對那個女人說起了自己的情況,從五聲島說起,一直說到剛才紫衣女子腳下那幾個石子,沒看見太陽落山。

這裏的太陽好像永遠待在一個位置。

永不落下。

“這麽說,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那女人微笑着聽完,便問了這麽一句。

對方的關注點落在這裏,鄭從獲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真不知道。”

那個女人低頭思量片刻,終于道:“要不,還是先去我那裏換身幹淨衣裳?”

鄭從獲求之不得。

她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危險,她很樂意去對方家裏做客。

那女人的住處離鄭從獲掉下來的地方不遠,只是被一排高大樹木遮住了。樹蔭之下是一個不大的院落,幾間精致的小屋,屋前栽花,屋後種菜,後面有個不大的池塘,引了活水,種着荷花養着魚。再往後,是一片綠油油的稻子,還未到收割的季節。

鄭從獲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個身幹淨衣裳,不知為何,這衣裳竟如此合身。

“你是神吧,隐居的神。”鄭從獲走出來的時候,順帶猜了那個女人的身份。

在這種神仙般的地方,過的那麽潇灑,大概只有平栎所說的那種“隐居的神”。

那個女人已經準備好一桌飯菜,她瞧着鄭從獲出來,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鄭從獲身邊,“衣帶這麽系,不容易掉。”

鄭從獲傻傻地任由對方幫着系衣帶,心裏想着:這女人絕沒有面上的正經。

一桌子菜,有葷有素,鄭從獲飽了口福,那個女人才說:“你身上有多祜的法力,出不去的。”

鄭從獲擦嘴的帕子差點掉下去——那是那個女人剛才遞給她的。

就算她不承認,鄭從獲也認定她是個神。

認定了,反而問不出口了。

那個女人說,她替鄭從獲清除掉多祜的法力,然後将自己的靈力渡給鄭從獲,這樣鄭從獲不但能夠出去,還能擁有自保的能力。

鄭從獲沒有提反對的意見,她很期待,期待“自保”的能力。

“來,我教你怎麽控制靈力。”

在院子裏,那個女人手把手地教着鄭從獲使用靈力,在糟蹋了一片花花草草之後,鄭從獲終于能召喚一朵小彩雲飛上天空了。

“我……”

從彩雲上下來,鄭從獲正要為了那些花花草草道歉,那女人卻阻止了她。

“沒事。”

只見那女人擡擡手,已經不像樣子的一片花草又煥發了生機。

果然是能掌控生死的神。

鄭從獲暗暗感嘆。

“出去以後,不要跟人說見過我。”那女人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也別說來過這裏。”

鄭從獲雖然不解,但也能理解對方的苦心,所以一口應承下來,連對方名字也沒問。

出來的時候,外邊已經入夜,要不是還有幾顆星星,鄭從獲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出來了。

那間小小的巫神廟立在原地,鄭從獲走進去拜了拜,呆了片刻,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她召喚了一朵小彩雲,站上去,慢慢地升到半空中。

山河隐約可見輪廓,點點煙火點綴人間,國滿卻不見了。

上哪兒去找她呢?

鄭從獲不敢走太遠,她附近找了一遍又一遍,始終不見那個身影。她擔心是自己站太高了,國滿瞧不見,于是落到地上,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找。結果,非但沒找到國滿,反而找了個麻煩。

一盞燈籠,一襲紫衣,那個帶面具的女人立在一座農家小屋前,見了鄭從獲,不由分說,徑直沖殺過來。

鄭從獲知道這人厲害,當下急急地召了小彩雲就要上天,誰知那紫衣女人也有上天的本事,只見一朵紫雲載着一個紫衣女人對着一朵彩雲上的白衣女人窮追不舍,漸漸地還是白衣女人落了下風。

其實是鄭從獲駕馭彩雲的本事還不夠熟練,再加上急着逃命,心急就出了亂子,一個不小心撞山上去了,準确說是撞到一棵樹上,跌的七葷八素,就差不省人事。

當那紫衣女人從紫雲上落下,鄭從獲已經在大樹下歪好一個姿勢,默默地捏了個訣,若是對方敢靠近她也不會等死。

紫衣女人在距離鄭從獲十來步的地步停下來,她揮揮衣袖,掃出一片空地,又揮揮衣袖,燃起一堆篝火,火光照映着紫水晶面具,美的耀眼。

“五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鄭從獲腿都麻了,那紫衣女人嘴裏才緩緩吐出幾個不清不楚的字。因對方聲音極輕且含糊,鄭從獲又處于高度緊張狀态,自然是一個字也沒聽清。

“你……怎麽會……”

紫衣女人語氣自帶自嘲,她已經盯着鄭從獲看了許久,明白的不明白的,統統壓在心底,短短幾個字不足以吐出她心聲。

“你不是她。”

終于,紫衣女人自己下了定論,語氣也恢複冷清,殺氣卻不複之前濃烈。

鄭從獲腦子裏轉了幾個彎,想着對方大概是把自己當成別人了,然而瞧着紫衣女人的模樣,從一開始的猶豫到如今篤定下結論,殺氣卻散了,想來對方也是拿不定主意。便是有了主意,也是不願承認真相的那種,這種極複雜的感情,相比那個“她”對紫衣女人極重要。

想起第一次見到紫衣女人,她可沒有如今這副模樣,是什麽改變了她?鄭從獲立刻想到自己墜入漩渦之後見到的那個女人。

是她?

會是她?

她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要怎麽确認?

确認什麽?眼下還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鄭從獲自己拿了主意,盯着紫衣女人也不說什麽,就保持那個戒備狀态。

敵不動,我不動。

紫衣女人忽然笑了起來,笑意從眸子裏散開,平添了幾分柔和,“怕什麽?我不會殺你。”

說罷,她在篝火前坐下,向鄭從獲招招手,“過來,坐。”

鄭從獲不肯過去。

一陣紫風刮過來,紫衣女人的劍柄已經壓住了鄭從獲脖子。背後是棵樹,前面是個危險人物,鄭從獲嘗試使用那個女人教給她的靈力,不過幾下便被壓制下去。

“你比她,差遠了。”

這話也不知指的是哪方面,總之十分傷人。

“過來。”紫衣女人不由分說拽着鄭從獲到篝火旁,逼着她坐下,“說說你消失之後,都經歷了什麽?”

聽這話裏的意思,紫衣女人顯然是親眼見了鄭從獲消失的過程,知道她前後的變化。鄭從獲猛然驚醒,她想知道國滿的情況,紫衣女人就在面前。

“你跟你那個同伴,不止是朋友關系吧?”

紫衣女人笑起來的時候,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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