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正太（三）

時值八月上旬，雨後初晴，天空蔚藍，清光明媚。

四周種植着偌大的銀杏樹，金秋時節呈金黃色，從而得名“金平湖”的平湖，正是金平市最著名的經典之一。

這座古城不同于新興城市宜城，它有着獨特的歷史古韻和文化傳統。許多歷史上有名的教育家，藝術家，都出自這個有着深厚歷史沉澱的古城。

一大清早，呂姝院子裏的水井洗了把臉，看着不遠處翠色的銀杏樹随風搖曳，心情格外平靜。

家裏的院子是舊樣式，雖然爺爺在學校有住處，但是每逢節假日，總是會回到老宅。

呂家的老宅面積很廣，除了四面宛若四合院的一排整齊房屋，從院子的西北角通過長長的走廊，足夠五代同堂居住還嫌寬裕的大宅，正是呂家幾代人留下的珍貴遺産。

呂姝的爺爺呂德宏作為這一任呂家的當家人，住在呂宅的正屋。因為呂姝是小一輩裏面最大的孩子，再加上她從小跟着呂德宏夫妻長大，住在正屋隔壁的偏屋，其他人雖說心裏有埋怨，卻也沒有辦法直接提出異議。

誰讓呂家二老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大孫女呢？明明是個女孩，卻自小聰明伶俐，懂事乖巧，那一張小嘴甜得讓他們這些心懷怨氣的人都沒話說。

呂姝知道她這次突然回來，那些三姑六婆必定心存疑惑。可是每每想到奶奶過世後，爺爺生病住進醫院，雖然找了人專門照料，仍然日漸憔悴的樣子……呂姝心裏就不禁抽痛得厲害。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沒有拯救世界的抱負。她只是希望能進自己的能力，讓她所珍視的那些人過得幸福。

雖然奶奶是因為時間久了對她無可避免産生了感情，爺爺則是因為對媽媽王靜的愧疚對她好，可是……無論出發點是什麽，他們對她好是真的。她難以想象，如果當初她真的被送了人，如今的她會是在哪個山溝溝裏做農活，甚至說不定連孩子都一大堆了呢……

因為爺爺奶奶養育了她多年，她才有機會見到媽媽，跟她回到那個充滿溫馨和歡笑的家，遇到老爸，遇到老哥……

她是昨天晚上到家裏的，出來迎接她的爺爺奶奶滿臉詫異，卻難掩喜悅地将她接進了屋。

“媛媛回來了？怎麽不事先打個電話說一聲，我也好準備些吃的呀。快，快進來……”

看着自從前幾年得了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的奶奶，難得一見和顏悅色地問她，最近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雖然提到媽媽王靜時有些陰陽怪氣的，但是呂姝仍然心存感激。

“奶奶，路上趕得急，忘了先打個電話。您最近身體怎麽樣？爺爺呢？……”

只要奶奶還記得她是媛媛，記得她，那就可以了。不枉費她千裏迢迢從宜城跑回來，只是為了能夠扭轉她二老的命運。

奶奶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可是六七年一直帶着她生活，養條狗都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是人……久而久之，她一個女孩家居然成了呂家二老最喜愛的長孫女。

呵，說出去真是讓人覺得諷刺。不過這對于呂姝施行計劃，倒是提供了不少方便。

呂家二老上了年紀，愈發喜靜讨厭吵鬧。老宅沒有他們二人的允許，除非過年那些親戚可以不請自來之外，平時偌大的宅院只有二老和一些留守老宅的傭人。

“奶奶，我最近一直過得很好。這次是趁暑假回來看看你們，等開學我就上初一了呢。”呂姝微笑着任由奶奶曼珍打量，自己則看向一旁戴着老花鏡看報紙的爺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我最近閑着沒事，在家學做了幾道家常菜，這次回來我給你們做着嘗嘗吧。”

曼珍聽到呂姝的話，一股暖流劃過心間，眼角不由得濕潤了，轉過身去以手拭淚，連聲道，“還是孫女知道疼人，雲鵬家那個，每次過來就只知道吃吃吃……”除了吃，那個小胖墩還知道做什麽！

呂姝看着奶奶憤憤的神色，不由得覺得有幾分好笑。

雲鵬二叔據說成了高幹一員，娶的老婆是标準的千金小姐。前幾年生了個小胖墩，夫妻倆寵得無法無天……本來有個大孫子，二老是喜聞樂見的，可惜這小子忒不識趣，一點也沒有呂姝小時候懂事，動不動發小少爺脾氣亂摔東西也就算了，吃東西還挑三揀四的，就連家裏用了幾十年的井水都嫌棄說不好喝……

這些都讓曼珍奶奶無法忍受，她自從嫁給呂德宏，在呂家過得也算是養尊處優。能夠親自下廚給孫子做飯已經算是纡尊降貴，這小子一點不懂得孝敬老人也就罷了，居然還四處挑毛病……

這樣一對比之下，曼珍愈發想念起當年聽話懂事的媛媛，也就是呂姝。

可惜呂姝兩年前就被王靜接到身邊，曼珍當初因為不待見王靜的緣故，連和大孫女道別都沒能好好做到，後來雖然一再後悔，卻再也沒能見過大孫女一面……

好在，媛媛還是記得她這個奶奶的。雖說她以前對媛媛有些淡薄，不過這幾年她已經想通了，孫女才是貼心的小棉襖啊……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曼珍和藹地拉着呂姝的手，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帶着掩飾不住的喜色，“媛媛想吃什麽？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我做的南瓜小煎餅，要不今天晚上就吃這個吧。”

南瓜煎餅……呂姝的眼圈不由得紅了，和旁邊一直不說話但是關注着這邊的爺爺點頭示意下，跟着曼珍奶奶走進了裏屋。

往事随風如逝水東流，無處追尋，珍惜眼前人活在當下，才是她現在應該做的事。

*****

當溫婷和溫傲天兩人到達金平市，剛好是晚上七八點鐘，呂家要開飯的時候。

平常呂家開飯時間較早，不過今天曼珍一高興，和呂姝光是說話就說了半天。等到意識到天快黑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去了廚房洗手作羹湯。

回來的主要目的是服侍二老，呂姝自然不可能讓曼珍幹活。最後兩人各讓一步，呂姝在廚房打下手，幫曼珍準備晚餐。

溫婷的電話到的時候，在堂屋的呂德宏接到電話，聽說是媛媛（呂姝）的同學，特地來看望他們二老的，立刻喜笑顏開，連忙應下了。

結果沒想到，卻換來曼珍不悅的回應，直接用筷子敲了敲他去夾煎餅的手，年屆中年卻保養很好的臉上氣勢十足。

“今天跟我們孫女聚聚的，讓外人來家裏算什麽？不過既然是媛媛的同學，過來看看也就罷了。可是為什麽不能提前通知一聲？現在再去準備吃的，已經來不及了。”

說話間，按照地址東拐西拐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的溫婷姐弟，終于将車停在了呂宅古老大氣的大門前。

第一次來呂姝的老家，看到如此壯觀的呂宅，溫婷心裏的震驚無處言說。

王靜阿姨一家行事低調，穿衣也是往簡潔大方裏穿，她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呂姝父親那一邊，居然是如此有底蘊的大家族！

那她以前每次吃飯都慌着付賬，到底是為了什麽啊……這家夥明明是白雪公主，還非要裝成灰姑娘……唔，如果提起她親爸那副德行，灰姑娘一說倒是很貼切。

但是……灰姑娘也是貴族啊，比起她這半路出家的，靠老媽有本事能幹，才過上大小姐生活的，呂姝才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啊！

這樣想着，跟着呂宅的下人順着長長的走廊朝正屋走去的溫婷，心裏咕嚕咕嚕冒着酸泡泡。

梳子這個死丫頭……要不是她這次過來，敢情要一直被她蒙在鼓裏啊！怪不得當初她爸爸那麽嚣張，要擺布她的命運，當時在她看來已經很強悍的呂姝，卻會委屈的流下淚水……

呂德宏退休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呂雲龍作為呂家直系長孫，順理成章成為新一代當家人。如果只是呂雲龍自己的本事，想掌握呂姝的命運并不容易，可是……如果再加上呂家的百年基業呢？

溫婷心裏滑過無數心思，一些酸意慢慢地散了。

溫傲天跟着溫嘯天走南闖北，大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次。可是親眼看到呂宅的宏偉，沉澱着幾代人心血的百年基業，還是禁不住震撼了。

他像是看到了電視上那些世家，以前他只當那些都是假的，不真實存在的，可是親眼看到呂家偌大的老宅，處處滲透着典雅高貴而不做作的氣息，四處飄着夏季特有的花木芬芳，走廊上懸挂着老式的蘭燈……他突然想到呂姝，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事，驀地變明朗了。

*****

順着懸挂着随風輕搖的蘭燈的走廊，來到正屋，站在溫暖的正屋傾瀉而出的燈光中，用笑容迎接溫婷姐弟二人的正是呂姝。

她換上奶奶為她準備的裙子，據說是前不久曼珍找人定做的，因為不曉得這幾年呂姝變化大不大，根據自己的想象一口氣做了十多套。

這一套裙子是曼珍從書上看到的，曼珍出身名門卻大字不識一個，可是欣賞的眼光是旁人學不來的。

水藍色連衣及膝的裙子，從肩膀下來有一串碎花浮現，透織薄絹的布料輕盈柔軟，襯托出少女青春俏麗的光彩。

“快進屋吧，我們都已經吃過了，要不是我親自下廚，你們呀，今晚就等着餓肚子吧！”呂姝露出一副“要不是我你們怎樣怎樣”的表情，看在溫婷二人眼中着實可愛。

沒辦法，誰讓呂姝連自己爸媽的面子都不買，而她做的飯又實在好吃得不得了呢。

有些人就是讓人拿她沒辦法，哎，吃人嘴軟啊……

溫傲天雖然沒吃過呂姝做的菜，不過從溫婷無奈又認命的神情，大致已經猜出其中的奧秘。

當呂姝把飯菜端上桌的時候，光是聞着香味就讓人食指大動，垂涎不已。

當看到那色香味俱全的魚料理，同樣鐘情于魚類的姐弟倆，對視一眼，相當默契地同時伸出筷子。

……

呂姝好笑地看着感情深厚的姐弟，為了争飯菜吃變得像仇人一樣，輕笑着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進廚房端出一份甜湯。

“雖說是甜湯，但今天已經不早了，臨睡前吃太多甜的不好。我用南瓜加了些水果，沒有放糖，吃了可以消食幫助睡眠。不過我建議你們吃完最好還是出去走走，免得晚上吃撐了睡不好。”

将顏色鮮豔味道更加香甜可口的湯一口氣喝了精光，溫婷和溫傲天撫摸着脹了不少的肚子，臉上流露出如出一轍的滿足表情。

溫婷居然還賊兮兮地跟溫傲天使眼色，笑眯眯地說道，“現在明白了吧？能讓梳子親自下廚的機會可不多，一次性要吃個夠本才行！可惜我們今天來得太晚了，要是中午到這邊，就能夠狠狠宰她一頓了哈哈！”

聽完這話，溫傲天立刻點頭表示贊同，看得呂姝不禁滿頭黑線……

這兩個人，要算計她，拜托不要當着她的面好嗎？哎……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看這姐弟倆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是一家的！同樣的賊兮兮，不是什麽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