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古宅兇案
眼見花沉池要離開,衣白雪趕忙将之喚住,“等等,我告訴你事情的經過,你且聽我說完......”
便将自己從入宮到帶走玉琅的全部經過統統告知花沉池,花沉池聽罷,默然許久,“這些都是真的?”衣白雪苦笑,“我到底是個将死之人,騙你這些作甚?你若當真不信,此番去往宮中,不論是問虞昭還是問長公主,她們都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花沉池不再開口,松開了衣白雪雙手處的繩索。沉生領着慕容千姍姍來遲,後者方一邁入屋中,便瞧見衣白雪腹部深深淺淺的針眼,有一處尚在滲血,自是慘不忍睹,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指着花沉池,“雪哥哥,這些,都是這人幹的?”
衣白雪用紗布在傷處繞了幾圈包好,這才穿上衣裳,“花大夫方才是在替我看病,莫作多想。”慕容千這才回想起自己方才在門口時聽到的衣白雪的最後一句話,心中咯噔一聲,反反複複回味數遍,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雪哥哥你方才說,将死之人?這是怎一回事?”
衣白雪垂首整理衣裳,雖只短短數秒,慕容千的心卻仿佛要跳出胸腔,他直勾勾地盯着衣白雪,渴盼從他口中聽到那個想要的答案,衣白雪也确不負他的期望,走至身邊,将一雙桃花眸彎成弦月,低聲道,“我與花公子方才在說長公主的病況,莫要擔心,哥哥不會有事的,相信哥哥好不好?”
慕容千重重地點了點頭,“小千相信雪哥哥。”衣白雪欣慰地拍了拍慕容千的腦袋,将他領至花沉池跟前,正式介紹了一番,“這是在下的弟弟慕容千......”花沉池不愛自報家門,便只淡淡道,“花沉池。”
沉生卻突然插嘴道,“這位是沉池長老,也是藥宗數百年來最年輕的長老,今年不過十五歲年紀,便已名揚江湖,成為靈山史上唯一一位宮外禦醫,此番藥宗弟子赴往京城聖上便指名以他為首的。說來我還真沒想過大師兄居然在山下還有故友,差點以為你們就是混入車隊的奸細,不好意思......”
慕容千聽得心不在焉,年少有為?名揚江湖?雪哥哥方才十三便已為盜中之首,較之這什麽狗屁沉池早了兩歲,簡直比他要優秀千倍萬倍。慕容千尚在腹诽,衣白雪卻已與那沉池長老說起了正事,“車隊中有奸細混入?這是怎一回事?”
花沉池木着張臉,沉默許久,似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衣白雪詳細經過,衣白雪看出沉池的顧慮,表示理解,“長老肯放我等同行已是大恩大德,若不放心,不說便是。”
“不......”花沉池走到房門跟前,将門板輕輕一拉,便有一衆弟子摔了進來,震起一層飛灰。沉生愣了愣,旋即趕到花沉池跟前,幫着師弟師妹們打掩護道,“師弟師妹不放心衣公子的傷勢,特來關心關心,這不才來,便遇上師兄開門,當真做了這麽些年的師兄弟心有靈犀,心有靈犀啊!”
卻有不怕死的聽不出沉生在打掩護,仍扒拉在門框上,腦袋一直往屋子裏伸,“我說師兄吶,方才我們隔着間屋子聽見你這裏頭傳出些有趣的聲響,我們聽着有些心馳神往,不曉得是何物發出來的?若是近日裏得的寶貝,記得與師弟我同樂同樂。”
花沉池冷冰冰地開口,“回屋去。”目光掃過在場弟子,所有人皆毛骨悚然,趕緊退了,衣白雪尴尬地咳了一聲,花沉池毫不留情地将門合上,隔着門板,那群弟子仍在外頭鬧騰,花沉池聽着也有些煩了,“沉生。”
沉生應道,“師兄有何吩咐?”花沉池接着道,“讓他們将那《百草錄》抄寫五份,明日交到我房中。”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哀嚎聲。
慕容千覺得這花沉池兇狠的緊,衣白雪卻是羨慕極了,“你們師兄弟的感情真好。”花沉池聞言微微勾起唇角,并不作答,慕容千卻一把摟住衣白雪,撒嬌似地炫耀,“雪哥哥同小千才是世上感情最好的兄弟,小千是雪哥哥的,雪哥哥也是小千的,誰都搶不走。”
衣白雪揉了揉懷中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笑了出聲,花沉池坐至他二人對面,繼續擦拭那些沾了黑血的銀針。直到這時,衣白雪這才意識到自己眼下正處在一間矮房之中,房內有桌椅卧榻和銅油燈,絕不是馬車打扮,他左顧右盼了一會,擡頭問道,“這是何處?”
花沉池道,“石河村。”
石河村是一座人跡罕至的荒村,村子規模很大,常住的人口卻非常少,成年男性基本都被征去做了壯丁,因着天色漸暗的緣故,靈山的車隊便停留在此休憩,又因為有諸多馬車需要停放,所以最後便借宿在了村中最大山莊,平莊裏。
雖喚作莊,但這莊裏其實也沒有幾個人住,加之年久失修,無人打理,從外形來看頗有幾分鬧鬼的意味。衣白雪将大致情況了解了一下,便将慕容千抱到腿上,從懷中拈出片糖糕遞給他,“今夜你同哥哥睡一張鋪子,若想起夜便喚哥哥一聲,莫要亂跑。”
慕容千早在三歲時便與衣白雪分了床,起因便是衣白雪睡相不大好,喜歡将腿腳架到他人肚子上,小時的慕容千不經壓,常在半夜被沉醒,又舍不得喚醒熟睡的雪哥哥,一來二去便憔悴了不少,經衣白雪多次逼問才告知真相,從那以後奈何慕容千再想黏着衣白雪睡,衣白雪也堅持要分床。
這一習慣持續了四年,未曾因風餐露宿而改變,今次突然要求同睡,當真稀奇的很,慕容千朝衣白雪投去疑惑的目光,衣白雪便道,“車隊中混有奸細,你與我同睡,若是發生些意外,哥哥也能護着你。”
花沉池将銀針依次排列好放回布包,再将布包卷起放入廣袖,聞言淡淡道,“你帶着這拖油瓶,若遇上萬一,他跑不得,你也跑不得。”
話是實話,慕容千卻仍覺得刺耳,衣白雪無奈地笑了笑,“打小便捎帶着,也只有我能護着他,護不住也得護。”
花沉池對此卻很不贊同,“若遇危難一同赴死才是真的荒唐。”
話音剛落,慕容千便指着花沉池的鼻子罵道,“雖然你當初救了我,可你這人當真讨嫌得很,若是你那幫師兄弟落難,我才不信你會袖手旁觀!你這幅苦瓜臉一看便是打小沒人疼沒人愛!你就是瞧不得我與雪哥哥好!”
衣白雪将慕容千腦袋一拍,作勢便向花沉池道歉,“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亂語,還望長老別見怪。”
花沉池為自己倒了杯茶水,不以為意,“他只說對了一半。我确是打小無人疼愛,所以覺得兄友弟恭很是可笑,若将我那幫師兄弟的性命與藥宗前程放在一塊,我自然會選擇後者。成王者須得顧全大局,意氣用事必然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這是打三人照面來花沉池說話最多的一次,卻是句句冷漠,字字無情,慕容千氣不過,還想再做辯解,衣白雪卻攔住了他,将他摟在懷中好生安撫。花沉池自也不會同一個八歲孩童計較,飲了幾口茶,便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卧榻上。
衣白雪所處的這間屋子有兩張卧榻,當中以花鳥屏風隔開,花沉池睡在一側,衣白雪便帶着慕容千睡在另一側,互不相擾,舒坦的很。如此安排實有三方打算,一則花沉池對衣白雪心存顧忌,親自看守,二則花沉池同衣白雪二人同在,若食髓教來襲也安穩些,更能護得慕容千周全,三則花沉池的屋子是所有屋中最好的一間,睡起來也更舒坦。
将緣由同慕容千交代了一番,慕容千心中才不那麽別扭,否則要他同那木頭臉睡在一間房中,簡直比睡在石灘上還要硌得慌。衣白雪将二人肩頭的棉被掖好,又叮囑了慕容千一番,這才合上雙眸,慕容千雖嘴上答應,實則一直未有入睡,待得衣白雪那處傳來淺而平穩的呼吸聲時,他才緩緩睜開了眼。
躺在床上看了會房梁,腦海中又莫名浮起白日裏雪哥哥那幾聲斷斷續續的喘息,思緒更是混亂,連手都不敢往衣白雪那處放,翻來覆去好一會,最終還是坐起身來,将右手邊的窗戶推開了一道縫隙。
夜風灌入,讓他的思緒消散了些。窗外頭是一間偌大的院落,院落中央栽了棵樹,雖分不清品種,但看大小應有百年壽數,樹下有一口井,井口蓋了個竹匾,一切都很稀疏平常,甚至連條放哨的大黃狗都沒有。他躺下翻了個身,想着明天還要趕路,便也準備睡了。
可躺下還未多久,他就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仿佛山中野獸撥弄草叢,正藏在其中對獵物虎視眈眈,他不大放心,便又坐起。動靜是打院子中傳來的,極小極微弱,卻在寂靜的夜色中被放大數倍,終是沒能逃過慕容千的耳朵,他小心翼翼地又将窗戶打開了些,發現井口的竹匾被風刮到了地上。
今夜的風有這麽大嗎?
正思襯着,餘光卻瞥見井中猛然伸出一只手來,那手在瘋狂地舞動着,仿佛想要抓住什麽借力的物事。慕容千确然吓了一跳,但多年來跟随衣白雪四處游歷的經驗造就了他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的心智,他生生制住了叫喊的沖動,等了一會,果然等來了變數。
一名穿着藥宗弟子服的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井邊,樹梢上垂挂的燈籠并不能照出她的臉來,但看身材嬌小,多半是個女子。
那女弟子站在井口,垂首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掏出一瓶藥水倒了下去,又往其中丢了個火折子。一瞬間,大火便燒了起來。嘶嘶聲中,那名女子快速離去,借着夜色遁了,不多時,火光暗了下去,重物落水的噗通聲響徹院落,驚得衣白雪一陣激靈,翻身、下床、拔刀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衣白雪等了好一會,眼神才清明起來,瞧見慕容千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很是不解,“方才是什麽動靜?”慕容千忙道,“剛才,有個藥宗弟子,把一個人扔進了井裏......”話音剛落,花沉池便推開房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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