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月黑風高,寒露漸起,趁此夜晚,楊夫人一人悄悄潛上了驚魂崖。默默凝望那笑忘峰,心中痛苦不已。風在耳邊刮過,似在嘲笑,又或奚落。

紅塵相戀,明明我心依舊,恍然若夢,蒼天捉弄十七載,現實可怕,如今回頭已物是人亦非。

重返舊地,這便是此時的心境,喚不回過去,又無法面對現實,如今生死兩茫茫,再見亦是無期。淚打濕衣襟,回憶往事點滴,終究是看不破紅塵,出不得凡界。

峰頂之上,冷風灌耳,楊夫人跪在墓前,淚水長流,輕撫墓碑,驟見‘恩師林術之墓’字樣,她心中奇怪,林術不喜歡被人牽絆,為何會收徒弟?又想到楚沐陽從後山救回的連錦,她心中豁然明亮,想來那連錦定是林術的徒弟,于是嘴角輕笑,心中甚是安慰,十七年來,他并不孤獨。

驚魂崖上,長劍揮舞帶着陣陣風聲,是誰在這寂寞的夜裏舞動乾坤?

小小驚魂崖,那昨日的悲傷清晰在目,每一劍,像是在發洩內心中的不滿和憤怒。身起劍起,劃破的是那過去的美好畫面。每一劍,他傾注的是全部精力,思想完全融入期中,內力輸入劍身,從劍尖噴射而出,沖擊着石壁,像一朵煙花散開出五顏六色的花瓣。長劍帶着氣流越來越快,舞劍之人似乎完全不顧生死,那內力層層輸出,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氣盡人竭。

楊夫人臉色驟變,心想必須阻止他,于是撿起地上的石頭扔了過去,舞劍的人突然看見飛向自己的石頭,将劍橫于胸前,石頭怦的一聲倒飛回去,楊夫人巧妙轉身,躲開石子,就聽一聲楊夫人響起,她回頭便盯着舞劍的人,原來是秦少航。

“原來是秦莊主,夜半三更,你為何來此舞劍,看你劍氣頻發,不受控制,莫不是遇到了什麽悲傷的事?”秦少航臉上更是驚訝不已,“楊夫人為何也會這裏?你不是已經回少陽派了嗎?”

楊夫人不再說話,而是問道,“秦莊主是為了你爹的仇未能得報而失落的嗎?”秦少航眼放精光,突然覺得這楊夫人不簡單,她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但她眼中帶着憂傷之色,對自己應該不會造成傷害吧。于是他點了點頭。哪知楊夫人突然色變,厲聲道:“他該死。”

“你說什麽?”秦少航跟不上楊夫人的變化,但那三個字深深破壞了他心目光父親高大的形象,“我爹與人無仇,與林術親如兄弟,可那林術卻為了一本書将我爹慘殺劍下,是誰該死?是那林術才對。”

“你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你二叔殺他,不光是為了亡天傳書,而是為了,為了......。”當年之事,禍害多人,提起還有何用?

“為了什麽?你說呀。”他追問,可楊夫人卻不願再說,她如何起齒,情何以堪。

“既然說不出來,又為何說我爹該死,你有何居心?少陽派與武林從不往來,明日大戰在即,你卻出現在此,難不成,也是為了那峰頂上的書?”

“住口,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不尊敬我也就罷了,卻還羞辱于我,這就是你好父親的教育嗎?難得你母親出生名門,溫柔娴熟,大家閨秀之态,識大體懂禮儀,卻有眼無睛嫁給了你爹這個畜生,她若在天之有靈,定會後誨此生為人。”

“我娘?”這個從來不在生命中出現過人,只聽父親說過,當時自己還不到兩歲,娘生下妹妹後落下病根,妹妹才滿月娘就過逝了,此時突然聽人提起,心中竟是無比傷懷,十七年來,從未感受過母愛為何?收起劍,秦少航一屁股坐了下來。

見他神情失落,楊夫人心如棉花般軟了,這不是他的錯,不該拿他來出氣。“少航,你想不想聽你母親的故事?”看着他投來熱切的目光,楊夫人對他說起了他母親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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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母親的故事,秦少航的嘴角帶着幸福的笑,原來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楊夫人,你與我母親是什麽關系?”

“我與你母親相處了幾年,感情如同姐妹,你母親生下你的時候,我還是第一個抱過你的人,誰曾想,一別十七載,如今再也見不到她了。”仰望蒼天,縱是這般鞣鞠生命。

秦少航再問起當年之事,楊夫人只是一笑帶過,後又勸道:“聽說你與連錦已有婚約,只是中間出了你爹被殺的事,你們倆也反目成仇,少航,你為何就想不開呢,上一輩人的恩怨,怎麽可以讓你們這些做晚輩的人來承擔呢,恩斷情絕,殊不知傷人傷已,你不後悔嗎?”

“後悔,還有用嗎?她也離開啦,不會再回來了。”

楊夫人卻是心平氣和道:“少航,聽我的話,以後若見到她,跟她好好說話,別把上一代的恩怨強加在自己的身上,林術與秦鵬,他們兩個人都已經死了,就讓那些仇恨随風而逝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細細想着她說的話,終于确定,那日在家門口,那個被幽靈羅剎帶走的人,正是那個心心念念的連錦。

她真的還活着。

天剛微亮,青城外已經聚集了很多幫派,人心浮動,叫喧不斷,要說他們都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打前陣的自有那些俠義之士,比如他們公認的盟主高凡坤,還有自稱為武林除害的陸無敵,他們這些小角色必要時能躲便躲。

很快,高凡坤帶着一大批的人趕了過來,桑老三也在其中,三司執掌均到,身後高手及門徒一大群,莫不是傾剿而出?

見他走近,衆人停止喧嘩,秦少航跟在陸無敵身後,與衆幫主及掌門上前迎接,高凡坤等人下馬還禮,一群人臉色青灰,都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不過幸好無一人害怕退縮,都以高凡坤及陸無敵為首,等待幽靈羅剎的出現。

日上三竿,熱氣漸升,衆人揮袖抹汗,難忍這炎熱天氣。久等不見幽靈羅剎出現,衆人開始喧嘩,猜想着這會不會是一個騙局,或是被那幽靈羅剎玩弄,更有人大言不慚,口出狂言,說那幽靈羅剎根本就是雷聲大雨點小,故意為之,根本就是要攪亂江湖,再讓江湖人自亂,責任因抱怨轉駕到了高凡坤和陸無敵的身上,高凡坤不得不站出來解釋,好不容易才把衆人安撫,可直到中午,仍未見幽靈羅剎出現。

此時怨聲載道四聲,由恐懼和緊張的情緒轉變成了被玩弄後的爆燥,這一下,高凡坤和陸無敵左右為難。正在此時,一匹快馬在林間大道上出現,粉綠色衣裙迎風飄起,确是個女子,衆人收起報怨,等待那女子靠近。

秦少航向前幾步,目光盯着那個策馬而來的人,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來人正是連錦。果真不然,連錦看到秦少航投來的目光,心中一震,為何他的眼中沒有了仇恨?他似乎認出了自己。可是此次前來她有更重要的事。

馬踢擡起,嘶叫一聲,停在衆人面前,連錦大喊:“真不明白,你們還在這幹等什麽,是不是要等幽靈羅剎抄了你們的老剿才清醒過來呀。”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驚叫,如此說來,他們果真是上了幽靈羅剎的當了。當下就有人不滿,埋怨高凡坤和陸無敵做事不謹慎,害得他們老剿不保,陸無敵連忙追問連錦,“姑娘到底何人,該不會是幽靈羅剎見我們人多,不敢前來,,故意讓你來此傳話,想等我們撤去,你們再在途中打埋伏吧?”

事态緊急,連錦只好取下面紗,左臉上傷痕清晰可見,有些認得連錦的人無不懷疑她死而複活,而秦少航一聲小錦,喚起了他們之間太多太多的回憶。淚水滑落,連錦跳下馬,與秦少航緊緊相擁,沒有了仇恨,他們還是彼此的愛人。

兩人顧不上互訴衷腸,連錦再三保證幽靈羅剎已經派了好幾隊人馬要去端了一些幫派的老剿,衆人仍是半信半疑,不過,他們已經等了一個上午了,若真像連錦說的那樣,那麽此時此刻,他們很可能已經無家可歸了,所以,他們只好匆匆忙忙各自帶上人馬往回趕,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輕撫連錦臉上的傷痕,秦少航愧疚滿懷,深知一聲對不起無法求得她的原諒,他決定,在以後的時間裏,好好愛她,補償他的過失。

“少航,你別自責,你爹和我師傅的确有恩怨,如今他們兩個都不在了,我希望你別再追究下去了好嗎?只要你能放開過去,我們還是可以回到從前的。”她眼裏的委屈,證明了她那顆受傷的心渴望得到他的愛,楊夫人也說過,他爹該死,雖沒有道出實情,但定是有原因的,既是如此,何必再深究,傷她傷已。上一輩的恩怨,就此讓它過去吧。

他微低下頭,吻了下去,讓淚水化作快樂,讓悲傷變成幸福吧。

久久的,他們墜入在愛河中無法自拔。

“多麽令人羨慕的一對呀,哈哈......。”一陣怪聲響起,秦少航與連錦驚訝擡頭,卻見幽靈羅剎站在半空,飄來飄去,像個幽靈在尋找吸血的目标。

“你這個魔鬼。”秦少航将連錦擋在身邊,保護着她。又聽幽靈羅剎笑聲響起,一陣陣寒氣也随之而來,讓人不禁寒顫連連。

“夫人,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啦,為何不及時回去,卻來這與舊情人相會,你讓為夫作何感想?”此言一出,秦少航與連錦均是驚訝相望,先前的熱戀瞬間冰冷。

“你...他叫你夫人?”心痛的感覺突然間那麽熟悉,秦少航質問,“你嫁給了他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沒有。”再多的否定亦無用,他眼底的恨意更勝從前,天啊,要怎麽樣才能讓他不要誤會,要怎麽樣才能解釋得清呢?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還是我的小錦。”

他眼裏的懷疑,還需要她的解釋嗎?連錦傷心落淚,又聽幽靈羅剎道:“難道你沒有聽到遠處的慘叫聲嗎?”

秦少航睜大眼睛,耳裏聽到些微小的慘叫,還有風中陣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他再次看着邊錦,心也墜入深谷般,他徹底絕望了。

“滾——”

讓痛回歸吧,愛,從此将其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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