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是專門來睡路橋的

問你值不值得,你回個「值了」是幾個意思?

手機屏幕上安安靜靜地躺着呂少言不知何時發來的信息。

呂少言還挺會抓重點的,蘇釉邊想邊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送辭:就是不虧的意思。】

這個解釋應該算是相對準确吧?蘇釉看着屏幕上的「不虧」兩個字默默地想。

畢竟,能睡到路橋那樣的人,誰都不敢說自己吃虧吧?

而他,恰恰是專門來睡路橋的。

呂少言的信息回得十分迅速。

【話多:寶貝兒,要不要這麽直接?】

【送辭:不直接怕你聽不懂。】

【話多:流淚黃豆jpg】

【話多:才見一面印象就那麽好嗎?】

【話多:??】

印象多好倒也算不上,畢竟他們才剛見過一面,可看洛颀在他面前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的樣子,蘇釉心裏莫名覺得痛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或許可以算得上是友軍?

不過隔着屏幕,蘇釉并沒打算和呂少言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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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辭:睡了。】

【話多:別!我正事兒還沒來得及說呢。】

【送辭:你能有什麽正事兒?】

【話多:黃豆委屈jpg】

【話多:聽我哥說,辛免要回國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蘇釉卻垂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辛免要回國了啊?他想,心中毫無波瀾,甚至升起了一股「情理之中」的感覺。

畢竟,命運從來就不會眷顧他,他早已習慣,也早已接受。

就算不是辛免,說不定也會有別的。

事實上,蘇釉并不認識也從未見過辛免。

可偏偏是這個本不該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讓他下定了來路家的決心。

第一次見到辛免的名字,是在那份并不怎麽詳盡的調查報告上。

說是調查報告,事實上不過是呂少言的哥哥呂少思将之前自己在路家工作時聽到的八卦彙總成了一份文件而已。

而其中一條,就是關于辛免的。

辛免是路家保姆張月英的兒子,自幼跟母親一起住在路家,因為和路橋年齡相仿,兩個孩子從小就玩到了一起。

十五六歲時,辛免給路橋寫了第一封情書。

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這封情書不僅沒能送到路橋手裏,反而被路濰州發現了。

路濰州暴怒,當即辭退了辛免的母親,并将辛免送到了國外,徹底切斷了兩個少年的聯系。

這也是蘇釉第一次知道,在同性婚姻已經合法的今天,竟真有人如此排斥同性戀情。

只是一封情書而已,還什麽都沒來得及發生,路濰州就忌諱至此。

那麽,如果把辛免換成自己呢?更進一步來講,如果他和路橋上床了呢?

路濰州會怎樣?洛颀又會怎麽樣?

不可否認,正是這些看似無厘頭實則經過了仔細推測與精準預算的假想,讓蘇釉最終下定了來路家的決心。

并利用洛颀一些見不得光的過去,逼她就範,讓她不得不帶自己進門。

辛免快要回來了啊?蘇釉抿唇沉思,那麽他的計劃也該變一變了。

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畢竟辛免和路橋有着那麽多年的情誼,如果他回來後還是喜歡路橋的話,那麽路橋身邊根本不可能會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他費盡心機進入路家這件事也将變得毫無意義。

畢竟,一旦他們兩個走到一起,無論對整個路家是多麽巨大的沖擊,都不會再對洛颀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洛颀,她怎麽可以那麽輕松呢?

——

“诶,橋兒——”燈光閃爍,将鄭銘的臉照得花花綠綠,他端着杯酒往沙發上靠,被身邊的男孩子給扶住了。

舞臺上那位小有名氣的歌手正唱得動情,腰肢随着曲調像水草一樣搖擺,妖嬈多姿。

“入夜我們談戀愛;

心裡花兒開;

你笑起來像個壞小孩  非把頭往我懷裡栽  漫不經心地認真  卻比誰愛你愛得都深  挽著你我的致命情人……”

什麽玩意兒?路橋忍不住蹙了蹙眉。

“快別煩他了,”譚淞在路橋身邊落座,“他這會兒正煩着呢。”

“怎麽了?”嚴鶴炀問,“不是剛簽了個大單嗎?有什麽好郁悶的?”

鄭銘這會兒也不鬧了,兩只耳朵支棱着湊了過來:“說,這世上就沒有咱們「三千」解不了的愁。”

他們現在所在的會所就叫三千,是鄭家的産業,也是龍城最有名的銷金窟。

路橋厭倦地看了一眼臺上臺下坐着的紅男綠女們,毫不留情地推開了鄭銘的臉。

“我說了啊——”譚淞看一眼路橋,沒等對方同意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洛颀把她和前夫生的那兒子接到路家去了。”

“鄭銘手裏的煙差點驚掉,“她還有個兒子?”

“人不僅有個兒子,而且來年就該高考了。”譚淞說,“說實話,我聽說的時候也挺震驚的。”

“她年紀輕輕不就出來混了嗎,哪有時間去生孩子?”鄭銘更驚訝了。

“出來之前吧,”嚴鶴炀嘲諷道,“你們不知道,前幾天人就開始在牌桌上營造「好媽媽」的形象了。”

又對鄭銘說,“也就你媽女強人,懶得關注這些雞零狗碎,不然你家也早該知道了。”

“我去!好媽媽?”鄭銘誇張地摟緊了懷裏的男生壓驚。

“你是不是又換人了?”譚淞看了看他懷裏的男孩子,不太确定地問。

他出去了一陣子,今天剛回來,今天這個局也是面前幾人為他組的接風局。

“咳,”鄭銘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上次那個還真被橋兒說中了,又當又立。”

後四個字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可桌上卻沒有一個人沒聽明白。

“他說的哪次不準?”譚淞笑着調侃,“也不知道那雙眼怎麽那麽毒?知道的會說是天賦異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身經百戰的情場浪子呢。”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譚淞點了點鄭銘和嚴鶴炀:“以後你們找了對象可一定要讓橋兒幫着過過眼。”

“可不是嘛,”鄭銘指了指身邊的男孩子,“聽說路少要來,人都變乖了。”

“行了。”路橋被他們煩得要死,忍不住看向譚淞“今天到底是不是給你接風?不是的話我走了。”

“是是是。”鄭銘按了按他的肩,“這不是話趕話嗎?”

“那小孩怎麽樣?”從進來後就略顯話少的嚴鶴炀問。

“跟他媽一樣,”路橋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煙灰,“隔着二裏地就能聞到茶味兒。”

“那高手啊。”鄭銘立刻來了興致,“長什麽樣?”

“沒仔細看。”路橋偏頭想了片刻,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中慢慢道。

“嘁——”鄭銘發出失望至極的聲音,又說,“不過,你爸以後有的發揮了,你不是不要家裏的産業嗎?啧,人家照樣後繼有人。”

他說話的語氣略帶誇張,路橋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今天是不是在我家餐桌下面趴着偷聽了?”

“我告訴你們,這些老頭子們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我門兒清。”鄭銘哼笑一聲,“不過呢,也就是嘴上大方,真要來真格的了,就開始一個賽一個的吝啬了。”

“他說他的,”路橋對鄭銘的評價不置可否,“就算真給他又怎麽樣?他也得有本事接得住。”

“胡說八道,”嚴鶴炀說,“就算你不要,他還不能跟那女人再生一個了?你爸這是看人家年齡小,故意借刀殺人刺激你。”

燈光驀地暗了下來,沒人看到路橋嘴角那縷略帶嘲諷的笑意,而同時,臺上的小歌手也放下話筒走了過來。

他雙手捧着一杯酒,徑直來到路橋面前,在那雙鳳眸淡然的目光下,一時竟沒敢說話。

“橋兒——”鄭銘擡手指了指小歌手,“我們公司新簽的藝人,沒別的意思,人家早就仰慕你了,今天特意跟過來,就是想向你敬杯酒。”

又拍了拍路橋的肩:“給哥們點面子。”

小歌手顯然有點緊張,臉上挂着笑,手卻不夠穩,幾滴透明的酒液灑出來,在路橋灰色的襯衫上留下了幾滴水印。

路橋沒說話,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頭喝了下去。

小歌手抿了抿唇,像是有點委屈,又有點尴尬,但他什麽都沒說,也直接擡頭把酒喝了。

等人出了包廂,鄭銘才忍不住吐槽:“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人家端酒過來是什麽意思?人家是要把手裏的酒敬給你。”

“我不喝經別人手的酒水飲料。”路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哥們兒都在這裏你怕什麽?「鄭銘問,」還怕有人奪走你的大齡處男之身?”

路橋懶得理他,轉而看向譚淞:“求婚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

譚淞今年29歲,比路橋他們大個幾歲,也是幾個人中目前唯一一個穩定下來的。

他有一個相戀多年的女友,感情穩定,十分和諧。

如今譚淞在醫院的位置越來越穩,婚姻大事也開始提上了日程。

路橋一句話,就成功将焦點從自己身上轉到了譚淞那邊。

譚淞出差去國外醫院學習了一陣子,幾個人已經好久沒見,話題一個接着一個。

結束時,每個人都喝了不少,鄭銘更是醉倒在了沙發裏,被三千的工作人員扶去了樓上的客房。

出門時,今晚話一直比較少的嚴鶴炀忽然叫了路橋一聲。

“路橋。”他十分少見地連名帶姓叫路橋的名字,“聽說辛免要回來了?”

“是。”路橋頓了片刻,點點頭。

“他以前很可憐,要依賴你們家生活,”嚴鶴炀說,“這次回來,你好好待他吧。”

路橋的眉毛挑了挑,還沒說話,譚淞已經打斷了嚴鶴炀:“阿炀,那是小橋自己的事情。”

嚴鶴炀把車鑰匙拿起來:“也是,是我多管閑事了。”

“別放心上啊,小橋。”他又說,“哥今晚喝的有點多。”

——

窗外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不斷,在又一個驚雷滾過後,蘇釉從書桌上擡起眼來。

桌面上鋪着他剛剛寫完的幾套練習題,

如果呂少言在的話,肯定會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因為蘇釉做的那幾套習題,全都是他們還未曾接觸過的內容。

蘇懷民去世後,所有人都以為蘇釉一定悲傷難抑,可無人知道,他已經在這短暫的無人打攪的日子裏,将高三的內容自學完畢。

窗外終于傳來車子的聲音,蘇釉從窗簾縫隙裏看出去,只看到昏黃的路燈下巨大的黑傘張開,如巨大的黑色食人花,以及打在傘面上的,朵朵水花。

那把傘正在向主樓移動,某些角度下能看到傘下那兩條修長的腿。

路橋回來了。

——

上樓的時候,路橋終于收到了朱宇校正後的合同。

他邊走邊看,走到三樓時,卻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窗邊站着一個人,消瘦,挺拔,燈光下一雙漆黑的眼睛幽深,那本該是十分漂亮的一雙眼睛,偏偏長得和洛颀太像了。

路橋厭惡地瞥開眼睛轉身就走,可少年卻一步上前來握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冰涼,握在路橋酒後溫度偏高的皮膚上,像一塊冷玉,讓他不自覺想到了某一年,自己生日時,母親送給他的那塊價值連城的翡翠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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