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蘇釉的笑容驀地明亮了起來

朝陽刺破雲層,染紅了半片泳池。

男人健美修長的身形如一尾漂亮至極的魚,暢游在被天空染成了半片碧藍半片燦金的泳池裏。

蘇釉握着水杯站在窗前,垂眸看那尾魚以極快的速度穿過碧藍融進燦金中去,腦海裏自覺浮現出了三個字。

美人魚。

幾天下來,他已經大致了解了路橋的生活習慣。

有些是自己看到的,有些則是聽路家下人們閑聊時提到的。

毫無疑問,路橋十分熱愛游泳和運動,據說也同樣喜歡書法,除此之外,他還很願意花時間陪伴大貝。

牽着狗繩在草坪上奔跑,投擲飛盤,或者蹲在大貝面前,摸着狗頭和大貝聊天。

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莫名地,蘇釉能感知到,面對大貝時的路橋十分溫柔。

聽家裏的傭人講,大貝最親路橋和他母親了,所以,是在和它聊他母親嗎?

蘇釉的目光凝在路橋身上許久,一擡眼才發現,泳池邊不知何時多了另一道身影。

洛颀正彎腰不知在花叢裏找什麽,片刻後她直起身來,懷裏抱了一只橘色的肥貓。

似乎是發現了她,路橋第一次沒到時間就裹了浴袍從水裏邁出來,頭也不回地沿着卵石鋪成的小道離開了。

直到路橋上樓的聲音從半敞的門縫裏傳進來時,洛颀仍保持着路橋離開時的姿勢,抱着貓站在泳池前一動不動。

捏着剩下的半杯水,蘇釉垂眸看着下方,不由地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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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嫂一起将早餐端進餐廳時,路橋已經和往常一樣坐在了餐桌前。

早餐前的等待時間,他習慣用來查收郵件,浏覽新聞,餐畢就可以在路上随機處理一些公務,将時間安排得十分緊湊。

“哥。”像以往一樣,蘇釉将餐盤放到餐桌上時叫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路橋雖沒應聲,但也沒有像之前那麽抗拒,他專注地看着平板,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黑色襯衫剪裁合體,紐扣一路系到了最上面一顆,路橋半垂着眼睛,濃密的睫毛将眼尾弧度拉得略顯鋒利,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高冷禁欲的氣息。

“哥?”蘇釉看着他,沒忍住又叫了一聲。

“有話就說。”這次路橋終于擡了擡眼,不冷不熱地用目光盯了他一下。

“叔叔今天不在家嗎?”蘇釉喝了口咖啡,含糊地問。

“是呢,昨晚先生沒回來,”劉嫂切了個果盤送上來,聞言替路橋回答,“今天廚房也只做了太太的早餐。”

“哦。”蘇釉輕輕地應了一聲。

路濰州果然沒在家,他猜對了。

蘇釉吃到一半的時候,路橋終于放下了平板。

“問我爸幹什麽?”他将餐具捏在手裏,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前兩天叔叔誇我沖的咖啡好喝,我想着等會兒吃完飯幫他老人家煮杯咖啡再走。”蘇釉說。

“你還挺孝順的?”路橋哼笑一聲,“不怕上學遲到?”

因為即将高考,龍城的高三生剛進八月就開學了,蘇釉也不例外,大暑天裏已經上了好幾天的課了。

“我心裏有數。”蘇釉說着放下餐具,用手指勾了勾肩頭的書包帶子,上學去了。

不過他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直到路橋的車子駛上主道,他等的公交都還沒來。

這塊的住戶大多經濟條件不錯,出入基本靠私家車,即便有公交路線,真正等公交的人卻很少。

因此,蘇釉的身影便顯得格外孤單。

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襯衫,烏發被風吹起,他一手勾着書包帶子,一手握着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點點。

車子從他身邊駛過,可蘇釉低着頭,并未發覺。

等駛過去好一會兒,路橋又偏頭往後看了看,那身影此刻站直了,正往公交開過來的方向張望,背影颀長,挺拔,點綴在路邊,十分好看。

——

呂少言在高三A班門前等得幾乎望眼欲穿,才終于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怎麽這麽晚?”他迎上去,語氣中難免帶了些憤憤然,“知道我等你多久嗎?”

“公交來晚了。”蘇釉的語氣一向平淡,問他,“找我有事兒?”

“我早上遇到宋歡,”呂少言邊說邊快速從自己書包裏摸出一個粉色的信封來塞到了蘇釉手裏,“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蘇釉剛要推拒,可呂少言并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上課鈴就快響了,他火燒屁股般一溜煙兒地跑進了自己的班級,只留蘇釉在門前愣了片刻,随後将那個粉色的信封塞進了書包裏。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管家邱叔發來一條信息。

說今天西邊的大爺和少爺要過來吃飯,太太讓小張晚點過來接他回家見見人。

西邊的大爺和少爺?蘇釉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大概是指路橋的伯父路濰勤和其子路升。

呂少言給他的那份調查資料中倒是也提到過這對父子,但用詞精簡又刻薄,只說他們跟在路濰州身後,算是雞犬升天。

除此之外,再沒多提一個詞,以至于蘇釉幾乎忘了這兩個人的存在。

事實上,因為特殊的家庭情況,外加蘇釉的成績一直很穩,從高一開始,學校就沒再要求他上過晚自習。

可這個情況洛颀是不知道的,而且,他每天回家的時間也比放學時間還要晚。

不過洛颀也不關心就是了,高三孩子的上課時間,她說讓回去見人,就要回去見人。

但蘇釉也懶得在這種小事兒上鬧別扭,他很快就敲了一個「好」字,發送了出去。

放學的時候,蘇釉如期接到了小張的電話。

學校門口不好停車,小張把車子停在了旁邊的一條小路上,說附近有一家奶茶店很火爆。

蘇釉知道那個地方,離大門不算太遠,繞小道就更近,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

平時放學他去周茉的咖啡店,也常常貪近走這條路。

這條小道他十分熟悉,所以剛一踏進去,就立刻察覺了不對。

果不其然,前面暗巷裏繞出兩個男生來,看衣服應該也是附中的學生。

那兩人很顯然來者不善,堪堪擋住了蘇釉的路。

蘇釉不動聲色地停下了步子,不用往後看也知道,這會兒退路也已經被人給堵上了。

“蘇釉?”最先開口男生很高,眉目英挺,長得還挺好看。

“你認識我?”蘇釉挑了挑眉,聲音冰冷。

這話問得就十分欠揍,以至于高個兒男生忍不住都愣了一下。

畢竟,從高一到高三次次考試穩坐年紀第一寶座的東方不敗,全附中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吧?

還未等他回答,蘇釉又問:“有事兒?”

高個子男生往前走了兩步,毫不客氣地擡手戳了戳蘇釉的肩膀:“兄弟幾個是來告訴你,以後離宋歡遠着點。”

宋歡?這個名字蘇釉隐隐覺得在哪裏聽過,可仔細想起來腦海裏卻毫無蹤跡。

“宋歡是誰?我不認識。”蘇釉的臉也冷了下來,“還有你們,我一個都不認識,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要走了。”

“我艹!”繼蘇釉問“你認識我?”後,高個兒男生再次被震驚了,他咧了咧嘴,“沒想到還有不認識老子人?”

“我該認識你嗎?”蘇釉說冷不防一記勾拳揮出,重重地砸在了高個兒男生的側頰上。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路橋确實挺紳士,在那晚他拉着人家胡扯的時候沒給自己一拳。

“卧擦,他偷襲。”伴着高個兒男生的痛呼,與他一起的其他幾個男生中有人大吼一聲,“太他媽不講武德了吧。”

狹窄昏暗的巷道裏,接連響起了砰砰锵锵的聲音,間雜着有人呼痛和拳頭擊打在**上的悶響聲。

但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不一會兒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蘇釉拍了拍手,垂眸看了看呈不同姿勢躺在地上的四個人。

“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什麽宋歡,”他說,又道,“更讨厭自以為是廢話超多的人。”

“靠!”高個兒忍着痛争辯,“我他媽哪裏廢話多了,我前情還沒講完,宋歡是我……”

但蘇釉沒再理他,他單手勾起書包,将手機掏出來,對着攝像頭看了看自己的臉。

他今晚要見人,還好,沒傷到臉。

從小道上拐出去,蘇釉看了一眼時間,不多不少,正正好八分鐘。

——

附中離路家不算遠,不堵車的情況下,坐公交也就半小時左右,但趕在放學下班的節骨眼兒上,就會慢一點。

蘇釉到家時,院子裏的燈都已經亮了,燈光下有個人正背對着他們逗大貝玩兒。

“這是西邊的大少爺,少爺的堂哥,路升。”小張悄聲對蘇釉說。

蘇釉點點頭,推門下車。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路升轉過身來。

對方的身高很高,和路橋差不多,但相貌就差得有些遠了,僅僅可以算得上是清秀。

看到蘇釉,路升不覺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長得過于好看了,仿佛他一下車,整個庭院都亮了起來。

這是路升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就算之前所有人都說洛颀多麽讓人驚豔,可也遠遠比不上蘇釉。

對面的少年顯然十分禮貌,見他看着自己,他微微彎了眼睛,主動向他伸出手來:“您就是……”

“路升。”路升忙伸手握住蘇釉的手,那只手微涼,瑩潤,握在手心裏像握住了一塊美玉,十分舒服,“我是路升,路橋的堂哥。”

“您好。”蘇釉笑着,不動聲色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他彎下腰碰了碰大貝的頭,又四處張望:“哥還沒回來嗎?”

“說是在路上了。”路升說,扯緊了大貝頸上的項圈,大貝有些不舒服地往後退了半步。

“它好像很難受。”蘇釉眉心微蹙着看向路升,“您不要扯他那麽緊。”

“沒事兒。”路升将大貝交給到別人手裏,說,“我是怕他咬到你。”

“它還咬人?”蘇釉疑惑地問,他只見過大貝幾次,可每次見到,都覺得它很溫順。

路升笑得有些不太自然,片刻後他說:“咬過一次人,在泳池旁邊,把你媽咬了。”

見蘇釉沒說話,路升又說:“大貝平時很乖的,那一次大概也只是巧合,你別擔心。”

兩人說着話已經進了主樓,路濰州和路濰勤在樓上的書房裏說話,洛颀也沒下來,因此客廳裏十分安靜。

看蘇釉似乎對大貝很有興趣,路升滔滔不絕地說了大貝好幾件有趣的事兒。

蘇釉很安靜,話少,但聽人說話的時候卻是一直含着笑意的,路升說得飛快,但心底卻隐隐有些緊張。

“等會兒才能開飯,”他轉了話題,“小釉會打游戲嗎?我們來玩兩局?”

蘇釉點了點頭,他勾着書包帶子站起身來:“我先上樓換個衣服,您等我一會兒。”

“咳。”路升說,“就和叫路橋一樣,叫我哥吧。”  “嗯,“蘇釉笑了一下,很爽快地點了點頭,說道:“好的,哥。”

大門被推開,路橋出現在門口。

他目光沉凝,不動聲色地落在了蘇釉身上。

一瞬間,蘇釉想到了路橋警告自己不要亂認哥的話,他上樓的動作頓了頓,随即對着路橋彎起了眼睛。

那一瞬間,路升覺得,蘇釉一直維持得恰到好處,客氣而禮貌的微笑,在看到路橋的那一刻,驀地明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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