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小貝長到四歲的時候, 路家迎來了一位新主人。

新主人十分嬌嫩珍貴,被抱回來的那天,被主人們小心翼翼地包在了雲朵一樣柔軟的抱毯裏, 頭上還戴了薄薄的線帽, 只粉粉嫩嫩的半張小臉露在外面,偎依在主人的胸口睡得正香。

得到消息, 路宅裏幾乎傾巢而動,全都聚在了主宅門口, 就為了看上新主人一眼。

就連最疼愛小貝的李叔也特意用了有殺菌消毒功能的洗手液,将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 喜洋洋地湊了上去。

小貝聽到他們私下裏叫新主人為“小主人。”

小貝覺得有些不太高興。

因為在它心目中,路家的小主人就只有一個。

小主人很漂亮, 又黑又長的頭發, 又挺又翹的鼻尖,桃花眼彎起來連小貝都移不開眼睛……

不僅如此, 他還會在主人游泳時在草坪上陪它玩兒球,會陪李叔為它洗澡, 夏天會和主人一起幫它剃毛……

小貝打定了主意,無論別人怎麽說,它是絕不可能再認別人做小主人的。

從主人們還未回來時,整個宅子裏就已經喜氣洋洋。

大家不知道是無心幹活兒還是有心偷懶,個個都沒了平時利落的樣子, 只知道湊在一起聊小貝根本聽不懂的天。

而那份喜氣洋洋, 在主人們抱着新主人下車的時,幾乎瞬間沖上了頂峰。

每個人都喜笑顏開地湊過去看主人懷裏的新主人, 但每個人又都特意保持了點距離, 因為之前邱叔交代過, 新主人還很小很小,免疫力很低,大人最好不要靠得那麽近。

但小貝覺得邱叔大概是老糊塗了,因為主人就靠新主人很近很近啊,把他托在胸口上,很珍貴很珍貴的樣子。

大約是因為新主人睡得正香,因此大家連說話的聲音都壓得低低的。

“像小少爺多一些,皮膚這麽白,嘴角是翹的,這麽小的奶娃娃我第一次見鼻梁這麽高的。”有人說。

“現在小少爺的稱呼是不是該易主了?”有人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然後小貝就看到它的主人和小主人不自覺相視一笑。

兩個人的眼睛裏都像是含了小貝最愛吃的蜜糖一般,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極好,甜滋滋的。

“那該怎麽叫?”家裏新來的育嬰師趙姐忍不住笑,“包裏的這個·自然是小少爺了,那……”

她說着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小主人一眼。

小貝不滿地“汪”了一聲,以示抗議。

它不明白新主人那麽小一團,什麽都不會做,甚至還需要主人抱在懷裏才能移動,憑什麽地位就可以這麽高?

剛來就要搶它小主人的名號。

它都來路宅四年了,資歷可比他老多了,還都沒有這麽大的野心。

“叫我名字就行。”它聽到自己的小主人笑盈盈地說,不知道為什麽一點都不生氣。

“那怎麽行?”同樣十分疼愛小貝的邱叔笑呵呵地說,“少爺和小少爺平時就沒架子,稱呼上再亂來,那不是就亂套了嗎?”

“不如,”他想了想繼續道,“以後就叫先生和小先生吧。”

邱叔的提議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認可,除了小貝。

剛才的抗議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次它忍不住“汪汪汪”發出一連串的抗議來。

似乎終于注意到了它,他的主人含笑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随後蹲下身來,讓小貝也可以看到他懷裏的新主人。

新主人被包在米色的抱毯裏,小臉紅潤飽滿,嘴唇粉嘟嘟地翹着,臉頰看起來嫩的像水豆腐一樣,就是睫毛都還沒長齊……

但小貝不自覺就小聲了起來。

這樣軟軟暖暖又漂亮的小丸子,即便小貝帶着情緒,也忍不住想要伸出舌頭去舔上一口。

不過主人也就只給它看了一眼,就站直了身體,他含笑向大家打了個招呼,就攜小主人一起擡腳向主宅走去。

他太高了,一站直身體,再将那個小小的人兒往懷裏擁一擁,小貝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麽小,小貝愣在原地想,叫小主人其實還是蠻合适的。

它的耳朵尖,在很多人的低聲交談以及笑聲中,仍能聽到主人柔和又低沉的聲音。

他對小主人笑着說:“團團睡得可真香。”

團團是孩子的乳名,源于孕二十多周時的四維成像。

大部分醫院在為孕産婦做四維成像檢查時,給出的結果單往往只有文字介紹。

也有一部分醫院會将胎兒的大頭照附在結果單上。

雖然只是一張模糊不清的大頭照,但大部分新手父母仍會因此十分興奮,并不停在心裏勾勒孩子的長相。

四維彩超是重要的排畸手段之一,所以當天路橋也在現場。

而作為醫生以及體外胚胎培育技術的研發方,他們也比大部分父母更加幸運,可以有機會在檢查室內直接觀看屏幕上胎兒的動态。

“哥,你看,”一切檢查無誤後,蘇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濃濃的笑意,他拉着路橋的手,擡指指向屏幕,悄聲對他說,,“他把自己抱成了一個團。”

其實這是大部分胎兒都會有的姿勢,蘇釉工作後不知道見過多少次。

但因為是自己和最愛人的結晶,那種感覺就忽然變得好像很不一樣了起來。

路橋也正看着屏幕,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抿着笑,聞言握着蘇釉的那只手忍不住緊了緊,無聲地向他傳達自己心底的喜悅與激動。

即便以前每個周他都會如約過來和蘇釉一起陪着儀器裏的胚胎說話聊天,但從沒有哪一次像那一刻那麽清晰地讓他意識到,他是真的要有一個孩子了。

軟乎乎地抱在懷裏,連放下都不舍得的孩子。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新奇,激動,一顆心猝不及防被漲得滿滿的,一點餘地都沒留下般。

從檢查室出來之後,他又忍不住捏了捏蘇釉的手心。

“就叫他團團好不好?”他問,一雙鳳眸中笑意深深。

“團團?”蘇釉抿着唇笑,“團團亂轉的團團嗎?”

“團圓的團,團結的團,”路橋笑着在他額頭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糾正他道,“也是團成一團很可愛很可愛的團。”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很自然而然的,但也帶了蘇釉從未見過的孩子氣。

蘇釉看着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他附和道,“就叫團團。”

說到了乳名,兩人那幾天又認真想了想孩子的大名。

大名是蘇釉起的。

“叫桑庭吧。”他說,“借外公他老人家一個字。”

那時候他們正頭挨着頭,齊齊趴在床上,面前攤着一本厚厚的新華字典。

聞言,路橋沉默了片刻,随後便情不自禁地偏頭親吻蘇釉的嘴唇。

“好。”他說,聲音有點含糊,但卻難掩感動。

路橋懷裏的小東西才剛出生三天,由蘇釉親自接生。

出來的時候沒有動靜,被蘇釉将堵在喉口的異物掏出來,又拎着腳在屁股上狠狠打了兩巴掌才終于哭出聲來。

出了手術室,看着孩子屁股上那兩塊青痕,蘇釉這個小時候再苦再累都不怎麽掉眼淚的人卻瞬間紅了眼圈。

山城研究所的科研工作磨合到一定程度後,蘇釉就進了譚家的私立醫院。

私立醫院和公立醫院不同,年齡資歷在個人實力面前全部都要讓步,所以,憑着自己高超的醫術以及過硬的綜合實力,不過一年時間,蘇釉就已經升了科室的副主任。

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三年後老主任退休後,産科主任的位置最終将會落到他手裏。

雖然年輕,但蘇釉卻升的讓人心服口服。

別人不敢接的病人他敢接,別人出了問題的手術,産婦生死懸于一線時,是他進到手術室裏,生生将人從死神手裏奪了回來。

才來醫院半年的時間,就已經聲名遠揚,吸引了不少外地的病人前來就醫。

這兩年,他手上往外放的號越來越少,除了優先接診疑難雜症外,還和雙子研究所的項目做了對接。

帶着手下一個小隊為因種種原因而無法生育,不得不求助于醫學,進行體外胚胎培育的客戶們種植,培育和接生……

不算前期人工授精的過程,只整個培育過程就和正常妊娠期就沒什麽不同,要熬夠足足十個月才能瓜熟蒂落。

體外胚胎培育的技術來着雙子研究所,在技術成功之後,研究所已經将這項技術推廣到各家大型合作醫院。

但技術之外的培育容器,卻僅有商泰能夠制造,這項容器又被外界稱為人造子宮。

之所以稱為人造子宮,是因為無論其功能還是構造,都完全模拟了正常人體結構,就連培育周期都和正常孕産沒什麽不同。

醫生們也會嚴格按照時間表對胚胎進行常規“孕檢”。

檢查當天,尤其是影像學檢查當天,大部分準父母都會到場,無論看不看得明白醫學儀器上的影像,卻幾乎無一例外幸福又激動。

這樣的工作雖然無比忙碌,但看着那些絕望的人可以因此得到希望,看到那些因幸福和快樂而流下的眼淚,蘇釉發自內心地享受其中。

而幾年之後,他親自操刀,他和路橋的胚胎也終于被移植到了體外胚胎培育儀器中。

雖然體外胚胎的培育技術是商泰研發的,但是路橋其實對要不要孩子沒有什麽執念。

相比較而言,他其實更享受和蘇釉的二人世界,而因為蘇釉以前得到的太少,他也更願意把自己的愛意都填補到蘇釉那裏。

所以,最初更想要一個孩子的其實是蘇釉。

他想要一個獨屬于他和路橋的孩子,然後看着他在充滿愛與呵護的環境中慢慢長大。

他覺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浪漫也最美好的事情。

他對孩子的要求很低。

不一定要像路橋那麽聰明,那麽會賺錢,甚至也不需要長得多漂亮。

但是他對孩子的要求又很高。

他希望他可以快樂,可以幸福,可以不走他和路橋生命中的某些彎路,能好好對自己負責。

他覺得他和路橋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家長,以身作則,讓孩子長成挺拔的松柏。

他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所以,自從他們的胚胎被移植到培育儀器中,并開始在培育室中一點點成長以來,每當忙完手頭的工作,蘇釉就會借助工作之便去陪伴那個“孩子。”

陪他說話,給他唱歌,告訴他自己的兩位爸爸是什麽樣子,告訴他他的大爸爸有多厲害,小爸爸其實也沒有太差……

當然,最多的還是告訴他,他們有多愛他。

他一出生,就會收獲許許多多愛他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團團出生後也格外乖巧。

體外胚胎的培育儀器雖然完全模拟正常人體結構,但正常的懷孕過程中,母體是始終與胚胎生活在一起的,無論是互動的頻率,還是胚胎能夠感受到的環境都是在培育室中所不能比的。

尤其是互動頻率。

正常人懷孕生子,母體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和胚胎生活在一起,所以孩子出生後安全感也更充足。

而體外胚胎培育卻要受環境與條件的限制。

龍潭醫院的條件已經算是好的,但大部分準父母一周也只能和胚胎接觸一次,其他一些公立醫院,一個月能有一次接觸機會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這就導致以這種方式出生的孩子大都會比較缺乏安全感,最直觀的表現就在于愛哭鬧,需要家人更多的陪伴和愛護,也需要更多的耐心給予他們一個過渡期。

所以團團出生後,路橋和蘇釉也沒有假手他人,全是兩個人倒班在醫院照顧。

就連準備奶瓶奶粉,紙尿褲,孩子的小爬服,也都是路橋親自去商場一件件精挑細選出來的。

而抱孩子就更不在話下。

蘇釉不用說,産科醫生就沒有不會抱孩子的,而路橋當年也沒少為崔如意兩口子帶孩子,雖然現在囡囡大了早就不用嬰兒抱了,但是只要稍一練習,也就很快上手了。

相對于病房中其他都是長輩過來帶孩子的,他們兩個簡直是一道清流。

他們沒有選VIP病房,而是特意将團團放在了大病房中,讓他适應新的大環境。

病房**有六個嬰兒,全部和團團一樣,都是體外胚胎培育技術下出生的寶寶,但六個寶寶中,唯有團團一個最為安靜。

在別的孩子哭鬧的時候,他大部分都沉在睡眠中,偶爾醒過來路橋就抓緊時間為他沖奶,換尿布,吃飽之後,他往往就繼續沉入睡眠,偶爾醒着,也喜歡咬着自己的大拇指自娛自樂,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張望,像是在熟悉新的環境。

路橋趴在他的嬰兒床前叫他:“團團。”

團團的眼睛便彎了起來,已經初步有了蘇釉那雙桃花眼的雛形。

路橋激動的不得了,恰逢蘇釉下了手術進來,他立刻就認真告訴他:“幼幼,他知道自己叫團團。”

“我剛才叫他團團他笑了。”路橋說,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一定是你平時跟他聊天時提到了對不對?”

蘇釉沒忍住笑,但路橋那麽高興,将他的手握得那麽緊,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嬰兒的笑容事實上極大可能并沒有任何實質意義。

明明以前沒孩子的時候,路橋覺得和蘇釉兩個人就已經足夠幸福了,可這個小家夥一來,他好像整顆心都化了。

他本以為幸福已經到了頂點,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孩子的到來,還可以将他們的幸福更拔高一點。

團團的表現太好,外加他其中一個爸爸又是産科醫生,所以在對身體做過常規檢查後,原本正常七天的住院時間,才不過過了三天,就被老主任給趕回家去,為下一個孩子騰出了床位。

團團回家的時候才剛出生三天,正是最脆弱的時候,所以路橋連親都不敢親他。

雖然特意請了育嬰師趙姐,但是兩個人商量後,仍将嬰兒床放在了自己的卧室裏。

團團睡在淺藍色的嬰兒床上,攤着的小胳膊小腿又白又胖,恨不得像地裏的蓮藕分出了一節一節來,雖然還未及生出睫毛來,但頭頂的發卻又黑又濃地覆在飽滿的額頭上。

路橋擁着蘇釉坐在床上,齊齊傾身往嬰兒車裏看。

“他怎麽這麽可愛?”蘇釉見慣了小嬰兒還好一些,路橋心都是癢的,如果不是怕壓到小寶寶,蘇釉懷疑他都恨不得晚上要抱着團團睡。

“想親嗎?”蘇釉忍着笑問。

“不可以。”路橋立刻嚴肅起來,并将自己惡補的知識提溜出來,“成人和嬰幼兒的菌群不同,如果随便親的話,孩子會容易生病的。”

蘇釉被他逗得直笑,一雙桃花眼彎着,睫毛都潮濕了。

“不許笑。”路橋湊過去親了親他。

“不能親他,”他含混地說,“但可以親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這部分應該也不會太多,畢竟是番外了嘛,點到即止應該就可以吧?

趙姐:最輕松的一個雇主,耶

大家可能不知道,小嬰兒三個小時就要喂一次奶,夜裏不僅要起來好幾次喂奶,還要及時換尿布,啊,想想就累吧?

這章仍然有紅包掉落,感謝大家等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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