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求
鲛珠軟紗帳內,青冉側躺在榻上,後背對着門口。
搭在她身上的雲羽軟毯勾勒出起伏窈窕的曲線,背影恹恹。
她沒有注意到悄悄閃現進來的重瀾。
重瀾也沒發現她因為恐懼而輕輕顫抖着的肩線。
他撩開長袍後擺坐下,故意将桌上茶盞叩出清脆的動靜。
以此提醒她,他來了。
他第一次這麽悄無聲息地來,把青冉吓得身子彈起來。
軟毯從肩頭滑到腰間,再看向他時,那雙漂亮得如同含了星月的眸子蘊着水色。
像迷霧鬼林裏那些迷了路的白棉兔。
重瀾搭在微涼杯沿上的指尖忍不住動了動,起身走到她身邊,重新坐下。
“傷還沒好?”他捏住她細嫩的脖頸,撫着問她。
青冉垂眸,抿着唇角,沉默的眼尾往下垂,泛着幾不可查的微紅。
她剛哭過。
他并沒有看出來。
她很少哭,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
可是現在,她好像堅持不住了。
金夢露的死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知道這樣被他折磨、予取予求、暗無天日的生活何時能結束。
也不知道頭頂懸着的那把刀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在他身邊的每一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像是一葉扁舟在狂風暴浪的大海裏,永無寧日。
青冉曾經很怕死,她以為好好活着,一切艱難總會過去。
然而現在才發覺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其實一眼望不到頭,無休無止。
沒有尊嚴,全是恥辱。
青冉痛苦地阖上眼。
重瀾正鉗着她的脆弱的脖頸,那兒軟嫩的細肉已被他磨砺得灼熱、生疼。
若他此時毫不留情地折斷她的脖頸。
她忽然覺得,這是他做的,難得的一件好事。
至少,給了她一個痛快。
也不算她自我逃避與放棄。
可是重瀾沒有。
他只是擺弄着她,解開她的半邊衣裳,露出那一截雪白晃眼的肩。
他用指腹觸着,語氣低沉滿意,“已經全好了。”
所以可以雙修,可以吸血了,是麽?
青冉想開口問他。
卻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喉嚨像塞着棉花,沉悶鈍重。
她別過臉,連下颌線都透出一股子生無可戀。
絕望地盯着腿間搭着的那一條軟毯。
上頭的雲羽輕盈柔軟,正随着重瀾袖角帶起的微風,溫柔擺動着。
重瀾終于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了。
他微皺起眉,想起昨晚的事——
難不成還在吃醋?
這醋勁和經笠仲的道侶有的一拼。
昨晚殺金夢露,就在外頭,但他設了禁制,湮沒了一切聲音。
整個北淵,除了療傷的她,估計都看見了。
罷了,他也懶得和她解釋。
堂堂魔尊,何需哄人。
他直接将青冉壓倒,咬破她的唇瓣,任她一言不發吃悶醋。
一邊吸血,一邊雙修。
重瀾這也是頭一回發現,兩樣一塊做起來更舒坦。
或許,還有她吃醋這件事給他帶來的新奇體驗。
活了兩萬多年,重瀾從來沒有這樣快活過。
……
墨色長袍飄落,遮住青冉無力動彈的身子,只露出那一雙瑩潤盈白的玉足。
重瀾的眸光暗了幾分,再往上移。
落在她失血過多而顯得病恹恹的臉頰上。
方才,是他沒克制住自己。
全程,她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連音節,也吝啬得不肯發出。
他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撫了撫,難得說了句人話。
“你若喜歡雎池,以後随時可以去泡。”
溫軟的唇被他摁得陷下去幾分,還未愈合的傷口又有清甜的血沁了出來。
他收回手,卻俯身吮住,似是不舍得浪費一分一毫。
青冉宛如斷了線的木偶,目光空洞無神,連指尖都沒有力氣再控制一下。
只能任由他繼續過分地索取,一次又一次。
這一日,青冉第一次忤逆重瀾。
或許也算不上忤逆,只是他說的話都裝作聽不到,不回應,不理睬。
他沒有殺她。
不過是狠狠地“欺負”了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持久猛烈。
這大概,就是對她的懲罰。
這次,青冉在雎池泡了兩天兩夜,才恢複過來。
把尚胖子心疼得不得了。
那些個天材地寶喲,都被魔尊扔破爛似的往水裏砸。
魔尊為了美人,財大氣粗,一擲千金,他可以理解。
可是泡個澡而已!要不要這麽敗家啊!
尚胖子唯一慶幸的是,魔尊只有一個靈爐。
要是多來幾個……他和他的寶庫就不活了!
青冉剛敲開雎池結界,一直等在外面的尚胖子就憋不住了。
他一口氣沖到雎池旁趴下來,胖得跟石墩撅在那兒,雙手在池水裏劃拉。
裏頭天材地寶的殘渣還剩不少,撈一撈!
回去說不定還能煉個丹泡個腳什麽的。不能浪費!
青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頭看了一眼屁股撅着的尚胖子,搖搖頭悄悄遁走。
幸好雎池的水是活的,這算不上她的泡澡水。
回磐石小院的路上,青冉沒想到自己會再一次遇到姚昭芸。
但這不是偶遇,姚昭芸捏着碧雲掃帚,明顯是站在路邊等她。
青冉看見姚昭芸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尖,轉身想走。
可是姚昭芸同樣已經看到了她,連忙追過來,在背後喚她的名字,“青冉,你等一下。”
姚昭芸捏了個瞬移訣,堵住了青冉的去路,語氣懇懇切切,“青冉,我代表白安坊的姐妹們求你幫個忙,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青冉抿着唇,垂眸道:“我沒有什麽能幫到你們的。”
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姚昭芸抱住青冉的胳膊,聲音裏多了幾分顫抖和哽咽。
“青冉啊,求求你救救我們吧,我們太苦了……”
青冉沒想到姚昭芸會用上“救”這個字眼。
她能救得了她們麽?
衆生皆苦,又有誰來救她呢?
青冉心中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姚昭芸已是越說越難過,眼眶裏泛起了朵朵淚花。
“魔尊那麽寵愛你,你能不能求求魔尊,讓他放我們離開……”
青冉風頭正勁,連金夢露那樣家世好、樣貌好、舞曲絕豔動人的,都沒能入得了魔尊的眼。
白安坊內大多數野心勃勃的夢想家們,現下都已偃旗息鼓,只想打道回府。
當侍女太沒意思,只能困在白安坊,不得與外界通信。
稍微流露出那麽一點兒想要打探的異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北淵地獄,她們都待夠了。
青冉搖頭,語氣平和地推脫,“大家都在各處當差,魔尊的命令,我不好——”
姚昭芸不等她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解釋,“北淵并不缺侍女,你難道還不清楚麽?”
青冉再次沉默。
這一點三界六道都衆所周知,北淵深處,有千千萬萬為重瀾效力的魔物。
他随便拎幾個出來,都比侍女們靈力高。
也更加忠心不二。
姚昭芸見青冉不說話,便繼續開口勸她,“白安坊那麽多女子,千姿百媚,各有風情。若是她們一直留在魔尊身旁,誰知哪一日會取代了你的位置,奪走你的寵愛。”
這“寵愛”不要也罷。
青冉長睫輕顫,并不在意,垂眸聽着,神色毫無波動。
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讓姚昭芸氣得咬了咬牙,掐了個法訣。
唇瓣蠕動,語速飛快的密語鑽進青冉的耳朵裏。
“青冉,你若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金甲族族長正因為痛失愛女而悲痛,你猜猜,他若是知道金夢露白天裏剛和你發生沖突,夜裏便死在了魔尊手中,這腔怒火,他會洩向何處?”
“聽說青正峰的風景很美。”
再一次被威脅。
青冉藏在流雲軟袖中的纖纖素手悄悄握成拳,複又松開。
沉默幾息,她櫻桃般的唇瓣微啓,只說了一個字。
“好。”
青正峰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雖父母、同門往日待她……一言難盡,卻也曾有過短暫的美好回憶。
後來種種,都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她不想讓他們皆因為她,死無葬身之地。
無曲宮大殿,正是一月一次的議事大會。
幾十位魔界的大人物都規規矩矩站在底下,重瀾坐在魔氣萦繞的尊座上,那不可一世的模樣,睥睨萬物。
聽得累了,便一只手撐在冷硬的眉骨之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金甲族剛進貢來的七曜捌瓶。
長睫掩映着那雙漆黑狹長的眸子,在殿內高懸着的魔雲炎日下撲簌出一片細碎的陰影。
最後,他漫不經心地聽着底下魔影首領的禀報,薄唇似勾似笑。
又透着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冷意。
“……”魔影頂着巨大的壓力,原封不動地轉述着青冉和姚昭芸說的話,“姚昭芸和青冉姑娘密語的那段話小的沒有聽清。最後青冉姑娘說了一個‘好’字,兩人便各自回去了。”
白管事揣度着重瀾的心思,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那白安坊的那群侍女們……”
白管事深知,那些侍女可有可無。
若魔尊寵愛那個靈爐,順水推舟遣散她們,博美人一笑,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誰料,重瀾嗤笑一聲,掌心裏冒出烈烈魔焰,将正在把玩着的珍寶燃成了灰燼。
語氣冷冷藏着威脅與不屑,睥睨道:“本尊身邊有多少女人,輪得着她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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