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星期天傍晚,柴田來了,帶着一本陳舊的書,她将書推到我面前,“這是我哥哥以前經常讀的書。”
我瞥了一眼,是中國作家格非所寫的《錦瑟》,我翻開了這本書,有一頁被折疊了起來,我展開折疊的這一頁,上面有一段話被黑色的筆跡标記了出來,筆跡看起來還挺新的,“冥冥中的時間仿佛玩弄了一個陰謀,對他自以為是的生活進行了一次小小的破壞和嘲諷。”
我将這一段标記的話念了出來,然後對柴田說,“這應該是你哥哥留下的最後信息。”
我問她道,“認真地讀過這本書嗎?”
栩堂插嘴道,“我以前讀過,是一個有關于生與死,輪回還有存在的故事。”
我白了他一眼,“我又沒有問你。”
柴田說道,“哥哥失蹤後,父親母親都不怎麽讓我碰哥哥房間裏的東西,這本書還是我偷偷從他的房間裏拿出來的。”
我吹了口煙,對柴田說道,“我想情況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好,我明白了。”
我吩咐栩堂道,“到院子打一盆水來。”
他“哦”了一聲,跑去打了一盆水回來,我将水晶碎塊扔到水裏淨化水質,然後在水上放上占蔔用的羅盤,水上冒出了細微的白煙,然後開始打轉,我伸手抓過那本書,撕下扉頁,在水上燒成灰,柴田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但仍是沒有說半句話,浮在水面上的羅盤轉得越來越快了,我能清楚地看到羅盤上的數字“25”,數字一下子就消失了,羅盤的轉動就慢了起來,最後完全靜止不動了。
我擡起頭對她說,“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後,你會和你的哥哥重逢。”
她的神情有些失望,她問我道,“我可以給你代價,然後将我哥哥從二十五年後送回來嗎?”
我說道,“可以,但是……但是你現在根本沒有響應的代價足夠支付這個願望。”
她低下頭,“這樣也沒有辦法了。”
我說道,“你也不用那麽沮喪,或許你哥哥會找到我回到這個時代來。”雖然說謊很可恥,但是有時說謊也難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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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道,“真的嗎?”
我笑道,“當然是真的。”
我說謊還真是說得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羞恥之心啊。
柴田離開後,栩堂問我,“你對她說了謊。”
我說道,“嗯,可是,有時候謊言比實話更有價值。”
他說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地告訴她在這二十五年她都看不到她的哥哥。”
我吹了口煙,說道,“你知道嗎,二十五年對人類而言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在那麽漫長的等待時間裏,人們往往會忘記最初等待的心,這個時候就需要希望,一個能夠支撐着等待的心的希望。”
他問道,“你對每一個到店裏客人都這樣的嗎?”
我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自己也等待了那麽長的時間,所以對那些和自己很相似的人有好感,更何況,是人類就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眨眼間已經是四月中旬,天氣就像孩子的臉一樣——變化無常,難以捉摸,剛剛還是萬裏晴空,一下子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了,我懷裏的四月二日嗷了幾聲,瞳孔放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院子,它從我懷裏跳了下來,朝內室跑去,咬着栩堂的褲腳,連拖帶嗷地将他拖了出來。
栩堂打了個呵欠,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然後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杯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我對他道,“雨下得很大啊。”
他放下杯子,穿好外套,背上書包,拿起廊下的傘,對我說道,“我走了。”
我說道,“路上小心。”
我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給自己滿了一杯茶,突然間,四月二日猛地沖到了廊下,咬牙切齒地對着外面的大雨惡狠狠地嚎叫了幾聲,看來今天要來的客人是個不容小觑的角色。
四月二日又嚎了兩聲,然後全身發抖地縮進了我的懷裏,我給它順了順毛,它的情緒才稍微平複了下來,我擡頭的時候,看見一個身穿着漢服的俊秀青年撐着油紙傘,向着我走來,原來是來自中國的千年狐貍,難怪四月二日會那麽害怕,妖力真是罕見的強大,他在廊下收了傘,走了進來,我懷中四月二日發抖得更厲害,他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撫摸着它的腦袋說道,“小家夥,雖然我的妖力很強,但是我可不是那些害人的壞家夥。”他的手上散發出陣陣帶有安撫作用的光芒,四月二日不再發抖了,親熱地舔了舔他的手,真是個厲害的家夥。
他在我面前坐了下來,我給他倒了一杯茶,他沒有絲毫客氣就喝了起來,喝完茶,他放下杯子,開始說話,“你這茶沒有我在中國的茶好喝,下回我給你帶點來。”
還真是一個非常自來熟的人,我說道,“請問你……”
還沒有等我的話說完,他就搶過我的話,他的臉還特別正經,“你好,我是莫山,是中國的狐貍,你應該還記得夏美吧?”
我說道,“記得的,那個孩子最後看到的是你,然後你就讓她留了下來,不斷地重複同一天的事情,用意何在?”
他不以為意道,“那個孩子還有未完成的願望,有所牽挂的靈魂是到達不了那個世界的,而且很容易沾染上不潔的氣。”
我問道,“所以你就将她困在那一天的時間裏。”
他說道,“除了這樣做,我別無選擇,我們這些擁有強大法力的生靈是不能過分幹預其他生靈的進程的,否則會亂了道。”
我問道,“什麽是‘道’?”
他說道,“這個我也不好解釋,類似你們所說的規則吧,但是‘道’又和規則不一樣,世間的每一個事物都有其必須要經歷的‘道’,我們是不能幹預的,我們不能用自身的力量去實現他人的願望,改變一個人一生的運程,改變這個正在運行着的‘道’。”
我說道,“我想我已經明白你所說的話了,說吧,你的願望是什麽,只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我便會幫你實現。”
他攤開了手掌,“夏美應該留了一個東西在你這裏,我想要這個東西。”
我吹了口煙,“你是說那份情書,可以啊。”我指了指他擱在廊下的油紙傘,“這個得留下來作代價。”
他幹脆地說了聲“好”,然後将那把濕噠噠的傘拿了進來,放在桌上,我對站在兩旁的小全小多說道,“去吧那東西拿來吧。”
她們齊聲答道,“是的,四月一日。”
她們将那封情信拿到他面前時,他接過那封信的時候手顫了一下,他看着情書上的斑斑血跡,眼眶都紅了,他起身對我說,“真的是謝謝你。”說罷他便走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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