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漓一頭紮進沉郁到近乎是實質的黑暗裏，馬上感到了陰冷的不适。

指尖烈焰燃燒，火光每明亮一分，黑暗就被逼退一寸。

修為和靈氣源源不斷從體內湧出，成為劍骨的燃料。

不知道夠不夠找到楊弱柳。

林漓一邊思忖着一邊回頭，卻發現身後的黑暗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完全看不見結界的光輝了。

粘稠的黑暗無聲無息地包裹住了她。

只有火焰明媚暴烈，将所有試圖靠近她的陰影都灼燒殆盡。

“看來已經沒有退路了。”林漓自言自語道。

“那就...”手中長劍一橫，烈焰灼灼躍起，劃破令人窒息的陰翳。

“龍卷風摧毀停車場——”

以流焰為劍，林漓一路穿破黑暗。

暗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後退蓄勢後又猛然朝她撲下，想要扼殺這弱小的煉氣期修士。

長劍往上一挑，火焰将撲下的陰翳吞噬，短暫的明滅後又變得愈發耀眼明亮。

“一虎殺兩羊！”

“暴龍振翅飛翔！”

林漓随口亂喊着給自己壯勢，埋着頭直沖。

原本想提醒林漓把自己捯饬得好看些的系統：【.....】

黑暗似乎也忌憚烈焰，漸漸後退蟄伏起來，不再與林漓硬碰硬。

林漓的路線變得順暢起來，跟着系統的導航，随着一聲響亮而氣貫山河的“烏鴉坐飛機！”，眼前的黑暗驟然消失，入目的是女子的閨房。

閨房布置得頗為怪異，紅豔豔的床幔和桌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婚床，卻半分喜氣也無，只有一股說不出的吊詭。

楊城主面對着林漓站在房間正中央，國字臉上挂着無比官方的微笑，邊上的楊弱柳卻坐在椅子上。

見林漓大喇喇闖進來，她臉上略有幾分意外，“仙子——”

林漓餘勢未消，焰光在長劍上繞過一圈。

突然劍尖往邊上一轉，林漓身形如燕，烈焰直直朝呆站的楊城主襲去。

【宿主！】系統驚呼道。

林漓不管不顧，劍尖與楊城主額頭接觸的一瞬間，清脆的破碎聲傳來。

随後就在明麗的烈焰中，楊城主如陶瓷制成的偶人一般寸寸碎裂。

火焰熄滅。

林漓站在一地碎瓷片裏喘氣，體力透支的虛弱感讓她有些眩暈。

身後傳來楊弱柳尖利的驚叫，“你竟敢弄壞我——”

“弄壞你的什麽？”林漓打斷她，喘着氣回頭，“這是你爹，還是你的花神像？”

她眯起眼睛，杏眸在缺乏血色的臉上顯得越發黑而明亮，“還是說，這是你用你爹做成的花神像？”

楊弱柳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林漓撲來想撓她的臉，卻被林漓一道劍氣揮開。

她跌坐在地上，一雙柔美白皙的手捂住自己黑黃的臉，哭嚎道，“明明就差一點了！”

“就差一點了！”

花神像已毀，黑暗即便不甘，卻也漸漸消散。

林漓松了一口氣，但系統一直閉口不言總讓她有些不安。

“你...”長劍舉起，林漓劍尖指着楊弱柳，“我不殺你。”

林漓迎着楊弱柳盈滿怨恨和淚水的雙眸，聲線溫和甜軟，“但是，整個臨仙城的居民都會知道。”

“你，楊弱柳為了實現自己的心願，将魔種種進了無辜的市民身上，甚至...把養你、護你、愛你十幾年的父親做成了花神像。”

“他們将會在你身上讨回他們的損失，用你的所有去彌補他們。”

楊弱柳一愣，随後戰栗起來。

意識到一直護着她的父親不見了，她尖聲争辯道，“他們實現了他們的願望，該感謝本小姐才是！”

林漓冷笑一聲。

“是嗎？那因為他們的願望而遭到牽連的其他人呢？”

魔種應該是能夠放大人心底的欲望，最後讓人成為欲望的傀儡。

最陰毒的點在于，種入體內的時候還能感覺到魔氣，但是發作的時候卻沒有半分魔氣的影子，看上去只像是練功時出了岔子靈氣□□。

如果是凡人的話...不知道魔種被激活的時候是什麽樣。

林漓知道這一步是個險棋，也知道她此時應該收手，然後傳訊給宗門。

但是她有那該死的好奇心。

如果這件事情交給宗門來處理，那按照她的身份而言就再不會知道任何和魔種有關的內部信息，只會聽見“适合于公布給大衆”的版本。

這誰能忍？反正她不能。

林漓笑容甜美，歪着頭眸光天真無辜，“楊小姐，你猜猜他們會怎麽報仇？”

“因賭博而家破人亡的人，因沉迷酒色而散盡家財的人，遭到無妄之災的人...”

“想必會用手，會用牙齒，會用指甲...從楊小姐身上讨回自己的東西吧。”

楊弱柳打了個冷戰。

“楊小姐許的願望大概是美貌吧。”林漓放輕了聲音，劍尖輕柔地順着楊弱柳的指尖往上游移，“可惜啊，那大概會從這雙手開始吧。好美啊...只是不知道夠不夠臨仙城這麽多人呢。”

楊弱柳只覺得被劍尖觸碰過的地方寒毛豎起，眼前浮現出了百姓絕望又無助的臉，漸漸幻化成了桀桀笑着讨債的惡鬼。

“不！！”她驚聲叫起來，掙脫了劍尖的觸碰，白嫩的藕臂上劃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楊弱柳臉上涕淚橫流，拼命搖頭。

林漓嘴角勾着微笑，眼底卻燃着暗火。

現在知道不了，但是給別人種下魔種的時候，卻沒問過別人的意願。

突然，伴着一聲怪叫，楊弱柳暴起，拖着癱軟的身子爬向破碎的瓷像。

這時候想到老爹了嗎？

任性的女兒，溺愛的父親。

本應只是互相折磨，卻牽連了整個臨仙城。

“聖主！聖主！”楊弱柳爬到瓷像身邊，不顧鋒利的瓷片割破手心，在瓷片裏翻找着，“聖主救我！”

聖主？

林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抄劍上前，“喂！”

正于此時，身後傳來急切的跑步聲，還有少年焦急的呼喊，“關系戶！”

林漓一個猛回頭，只見柳行舟頭發淩亂，身上錦衣有幾處焦痕，形容狼狽地朝她跑來。

看見林漓除了因為失血臉色有些蒼白，柳行舟松了口氣，“沒死啊。”

話說到一半，秀麗的桃花眼突然睜大，“小心身後！”

——林漓身後，楊弱柳手中握着一個僅有兩根手指長寬的、閉目微笑的女神像，高高舉起，滿臉都是偏執到了極致的癡狂。

“我願用此身，換聖主大人降臨于世，替我報仇！”她捏着那小小的雕像，放入口中，一口吞下！

你哪來的仇！

林漓急急回身，卻被一股強大的魔氣打中心口。

魔淵意志！

劍冢一別，林漓對這個氣息格外熟悉。

她生生挨了一擊，腳步不受控制往後踉跄退去，被柳行舟按着肩膀扶住。

“小心！”柳行舟動作極快，手中符咒連發，直直朝着楊弱柳的面門襲去，“別讓她變成陶瓷！”

他不清楚前因後果，但修士的直覺告訴他如果楊弱柳變成像楊城主一樣的“花神像”，會有不可挽回的後果。

林漓擡頭看去，楊弱柳臉上帶着詭異又安詳的笑，臉和胸口已經變成了光滑的陶瓷，而且陶瓷化在不斷從朝下蔓延。周身魔氣彌漫，陰冷又壓抑的氣息在房間裏擴散。

柳行舟的符咒一飛近楊弱柳的身邊，瞬間被魔氣絞得粉碎。

“又見面了，小兔崽子。”房間的氣息已經變得極為不詳，讓人心悸的男人聲音響起來，像是貼着林漓耳邊調笑。

“滾！”焰光再次在指尖躍動，卻只打散了一小蓬魔氣就熄滅了。

體內的靈氣和修為不夠了！

“哈哈哈哈！”魔淵意志大笑起來，“沒用的！”

柳行舟還在徒勞地打出符咒，卻被魔氣盡數擋下。

“凡人的願力果然也能派上點用場...”魔氣包裹住已然變成陶瓷的楊弱柳，“讓本座能夠降臨到這個世界！！”

林漓咬牙，摸出何争給的符咒打去。

寒光凜冽，如雷霆震怒般斬向魔氣，漆黑的陰影剎那間被劍光撕裂，随後伴着清脆的破碎聲，楊弱柳模樣的陶瓷碎成了千萬片！

“什麽！！”魔淵意志咆哮道，“本座的容器！！！”

果然，被封印着的魔淵意志想要逃離是需要媒介的！

林漓眼睛一亮，卻聽系統和魔淵的聲音一起響起來。

【宿主，準備進入劇情！】

“小兔崽子，你以為你跑得掉？本尊要把你帶回去，把你骨頭抽出來嚼碎....！”

什麽？！林漓杏眸睜大，只覺房間裏魔氣突然朝着破碎瓷像中間流動，像是狂風般裹挾着她往最濃郁的地方卷去！

“關系戶！”腳步不穩間，柳行舟一把抓住她的手。“抓緊了！”

“松手！”林漓大喊一聲，試圖掙脫柳行舟。

柳行舟桃花眼瞪大，眼尾甚至瞪出了血絲，“你真瘋了？”

那倒沒瘋。

只是她需要完成系統強制劇情，本身就趕早不趕晚。她并不希望把柳行舟牽扯進去。

兩人僵持間，寒潇劍光從門口掠來，把陰暗的房間照得一瞬亮如白晝。

“大師兄！”林漓對上白衣劍修焦急而越發黑沉沉的鳳眸，“破壞劍穗！！！！”

與此同時，魔氣的吸力陡然加大，林漓和柳行舟朝魔氣中間跌去。

何争臉色更冷，身形如電掠向前去，寒潇幾乎劃出一道冰霜的虹影。

——長指卻與林漓伸出的手失之交臂。

劇情的力量。

魔氣迅速淹沒了林漓的視野，陰冷的黴味朝她胸腔灌入。

空間變幻的扭曲感攢住林漓的神魂，魔淵意志的怪笑聲在她耳邊回蕩。

雖然不太清楚陣法的原理，但目的地一定是在魔淵，魔淵意志的大本營。

走劇情是走劇情，但這未免也太過不妙。

哪有新手村還沒出的菜鳥直接雙人組隊去刷大boss的？！

她下意識掐破手心，鮮血卻只燃起一個小火苗，就被魔氣熄滅。

“哈哈，小兔崽子，還狂嗎？”魔淵意志見獵物到手，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林漓：。

草。

扭頭一看，邊上的柳行舟已經被魔氣窒息暈倒了，只有她倚靠着體內劍骨苦撐。

草上加草。

現在隊友掉線，開始單刷。

突然，系統的聲音響起——

【任務完成，現在發放獎勵。】

林漓從未覺得機械音如此動聽。

灼灼烈焰燃起，迸發出熱烈的殺意與銳氣。

周圍魔氣躲閃不及，被燒得劈啪作響！

魔淵意志大驚道，“你這是...！”

焰光閃耀，帶着燒盡一切污穢渾濁的狂妄。

林漓立于烈焰之中，說話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甜美。

“我是你爹，”她微笑道，“狂上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