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漓不死心，掙紮道，“大師兄，人家才沒有變重。”

王少白笑得捶床。

何争把林漓像個瓷娃娃一樣小心翼翼放回床上，聞言挑眉，“小孩子吃胖點好。”

說罷，他看了看她不像剛來時那麽尖的下巴，滿意道，“胖點好看。”

“咔嚓”一聲，王少白因為笑得太快樂，竟然把床板捶壞了。

林漓心如死灰。

很難想象，死裏逃生後再次見到攻略對象是這個展開。

自從被從命時計裏救出來之後，林漓和柳行舟，還有另一邊傷得最重的王少白就被夏雲秋接手了。

她堅決地拒絕他們所有的好奇心，也沒收走了一切可以和外界聯絡的東西，讓他們安心休息，好好養病。

因此，所以探病的人也被擋在門外。

——是的，大師兄被夏雲秋一視同仁，和金月鈴她們一起被趕離了杏林峰。

當時大師兄面無表情身上散發出的冷氣，就把金月鈴吓得蹿到嚴雙雲懷裏去了。

今天，是夏雲秋第一次讓步，允許何争進去探望。

結果一進來，就看見三個人像小學生一樣互相扯頭花，還扯得樂在其中。

何争把林漓床上安置好之後，還把她被角掖掖好，生怕她着了涼。

活像照顧一個手都擡不起來的終末期患者。

林漓：。

王少白：哈哈哈哈哈！

林漓恨不得下床給王少白一巴掌。

有一種冷，叫做你大師兄覺得你冷。

正當她咬牙切齒，露出一個遮掩不住想刀人的眼神時，何争将通訊玉簡遞給她。

林漓立刻開心了。

網瘾少女斷網十多年，立刻開始迫不及待網上沖浪。

柳行舟：…這樣不好吧。

他眼睜睜看着林漓把何争晾在一邊，自顧自靠在枕頭上玩玉簡。

這可是大師兄哎！首席弟子怎麽忍受得了這種失禮的冷遇！

沒想到何争臉色都沒變一下，無比自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開始喝茶。

柳行舟：？？！

察覺到柳行舟的目光，何争擡眼，鳳眸沉沉掃過來。

柳行舟：！！！

身後一下子出了一層冷汗，柳行舟下意識挺直背。

然後他就看着何争嚴肅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絲了然。

“抱歉，”何争輕聲說道，從口袋裏掏出兩塊玉牌分給柳行舟和王少白，“忘記還了。”

桃花眼裏瞳仁一縮，随後便如星光閃爍。

柳行舟恭恭敬敬接過玉牌，卻險些壓不住心底的雀躍和狂喜。

嗚嗚！這是大師兄摸過的牌子！！！

這個牌子，我再也不洗了！！！

“…你沒事吧？”何争微微皺着眉，看向突然興奮到指尖顫抖的柳行舟。

“太涼了嗎？”他問道。

怎麽可能會涼。

且不說有夏雲秋把控室溫，就單說現在正值仲夏，小狗都熱得找個陰涼地方吐舌頭。

然而柳行舟：！！！

大師兄好體貼！竟然考慮到他們重傷初愈身子骨虛！！

他星星眼，不愧是萬劍宗首席弟子何争！

如果不是被林漓這個關系戶橫插一腳，他本來該拜在掌門名下，和何争做親傳師兄弟才對。

哼！都是關系戶的錯！

要堅定讨厭關系戶的路線不動搖！

莫名其妙被柳行舟瞪了一眼的林漓：…？

又犯病了？大師兄不管管？

她擡頭看看何争，不期然發現大師兄腰側的寒潇劍柄上系着一只月白色的劍穗。

毛絨絨的，像是炸毛的兔子尾巴，無比嚣張又呆萌地挂在他腰間，和他一身冷肅清冽的氣質格外不搭。

似乎發覺林漓的視線，何争從柳行舟那裏收回目光，朝林漓看去。

見林漓呆呆地看着他的劍穗，何争嘴角微勾，長指敲敲劍柄，“回神了。”

劍柄一晃，兔子尾巴就搖起來，看上去甚至有幾分嘚瑟。

林漓：要命！

高嶺之花大師兄的身份毀于一旦！大師兄我對不起你！

“那個…大師兄，要不我以後再做個給你？這個先不要了？”林漓咽了口口水，艱難道。

何争聞言手指一撥，兔子尾巴藏到劍柄後面，只露出一小撮顫顫巍巍的毛。

他平淡道，“哪有送了人還要回去的道理。”

林漓：…

“行…行吧。”反正被迫害的是你自己的風評，你不介意就行。

林漓有道德感，但不多。

“嗯。”何争颔首，他看看周圍另外兩個病患，起身走到林漓和柳行舟中間。

林漓仰頭看他，卻發現一向沒什麽表情的青年此刻鳳眸裏含着幾分內疚和歉意。

“抱歉，在那個法器出現的時候，我必須去先去救別的弟子們。”

黑眸裏的神色真誠，但是唯獨沒有一絲後悔。

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麽選擇。

“如果我再強一些，動作就可以再快些。”他聲音沉沉，“你們可以少受點苦。”

柳行舟連忙搖頭，“沒事的！大師兄！我們都理解！對吧，林漓？”

他扭頭看向林漓等她表态，卻看見林漓揚眉。

“大師兄。我有劍骨，”她輕聲細語道，“我能夠保護我和柳大少…柳行舟不受魔氣侵染。”

“可是大師兄，你闖進命時計救人的時候，你有把握自己出來嗎？”

何争怔住一瞬，随後困惑地擰起眉頭，“這是我的責任。”

無關有沒有把握。

他在那裏，他就必須沖進去。

就像萬劍宗的掌門和長老訓誡的一樣。

他既然受萬劍宗的恩澤養育，又冠上首席弟子的名號。

那他就要承擔起自己的職責。

“你的責任？”林漓突然笑了，眸子裏似乎充滿了無比天真的好奇，“掌門安排的？他們之前拜托你的？還是有什麽規定？”

何争沉默片刻，回答，“我是萬劍宗首席弟子。同門陷于危難，那我必然相救。”

“是嗎。”林漓輕聲答道，“那萬一，大師兄也折在裏面呢？”

柳行舟急道，“關系——”

何争做了個手勢止住柳行舟的話頭，他垂眸認真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雖然有時候情商低，但也沒到聽不出林漓的弦外之音的地步。

她在關心他，也覺得他貿然救人的行為不顧自己安全，并不贊同。

盡管她自己也是等待營救的一員，甚至排在名單最末尾。

迎着林漓笑盈盈的眸子，何争一字一句回答道。

“在我身死道消之前，能多救出一個，那就是一個。”

杏眼裏的光芒閃了閃，林漓微笑道，“好。我和柳行舟一樣，非常能理解，且格外支持大師兄的選擇。”

得到了兩個被當作棄子的弟子的諒解，何争卻不知為何并沒感覺到輕松。

他抿抿唇，看着已經開始若無其事玩玉簡的林漓，人生頭一次感受到難以啓齒的滋味。

喉結滾了滾，何争低聲喚道，“阿漓。”

“嗯？”林漓聞言擡頭。

她這幾天都住在杏林峰足不出戶，自然沒有必要理發梳妝。

此時一頭茂密烏發柔順散開，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兩只白生生的耳尖。

她全身渾無裝飾，只在手上戴了一只霜色的镯子，拿到陽光下看就像一段透明的冰塊一樣，看上去幹淨清爽。

女要俏，一身孝。林漓這一身青衣雖然比不得什麽純白孝服，卻也足夠顯出少女天然去雕飾的清麗。

更何況林漓一雙暖棕色的杏眼，從下往上這麽一擡，十足十的乖巧。

“我之前承諾會保護你。”他低頭問道，聲音有些喑啞，“你會怪我嗎？”

這是什麽話？

林漓搖頭，回答得毫不猶豫，“不怪啊。”

“二選一的話救人多的，而且我能夠自己保護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

她這話說得直白，眼神也坦然，一副再尋常不過的樣子。

何争沉默了。

偏偏這尋常讓他愈發不安。

《育兒寶典》、以及夏雲秋的耳提面命，都在告訴他沒有人會平靜接受自己不被選擇。

尤其是——需要攜帶着他的玉佩來安神的人類幼崽。

“下一次不會這樣了。”他醞釀半天，最後只冒出這一句承諾。

“哈。”他聽見林漓輕笑一聲。

依舊是暖棕色的眸子，只是眸光銳利明亮。

“不會有下一次。”她聲音輕快，就像是在說什麽天氣之類的話題。

這種許下承諾再迫于大局毀諾的死結一般的情節，是虐文裏的經典橋段。

——但，她可不是什麽虐文女主。

“下一次的話，我自己來。”林漓微笑說道。

——她，可是龍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