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迎娶小魅魔

夜深人靜。

岳黎鬼鬼祟祟地揣着什麽物件, 做賊似的藏在懷裏,進了易叢洲府邸的內院。

“将軍,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好東西。”等人出來, 他湊上前。

他神秘兮兮地拿到易叢洲面前, “這是城東書局最新出來的珍藏,賣得特別好, 我好不容易搶到了一本!”

易叢洲看着那本龍陽畫冊,“……”

不怪岳黎這麽熱心,作為重度顏控, 他對陌影自帶濾鏡。皇上先是處置池霖, 今日又當着百官之面說不降将軍官職,處處護着心上人。

外面盛傳将軍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可岳黎從小跟着他, 知道他家破人亡,心如死灰。既然碰到了知錯能改的皇上,又罕見地對人家動了心,若皇上能讓将軍從深不見底的泥潭中爬出, 那不是美事一樁?

“将軍,要想綁住男人的心, 就得先綁住男人的身, 上哪兒找這麽好看, 啊不, 這麽好的皇上,一定要大膽主動!封後大典馬上就要來了, 這本圖冊中的精華……”

易叢洲正想平時是不是對這鐵憨憨太過放縱了, 忽然瞥見窗戶上黑影閃過。

“夠了, 你走吧。”

岳黎正忘我地說着, 聽令最快的人也慢了一拍,聽到窗邊的聲音,偏頭去看。

穿着夜行衣的陌影翻進來時,與岳黎四目相對。

岳黎吓了一跳,正欲上前制服,被易叢洲喝止。

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來人是皇上,一時驚訝,自己剛剛竟然沒察覺到一點動靜!

陌影知道岳黎是極受易叢洲信任的心腹,将蒙面揭下來,“你也在呀。”

一句話讓岳黎受寵若驚,臉紅心跳,“皇、皇上……”

一束讓人後背發涼的視線直刺他後腦,他一個哆嗦,“卑職先走了。”

“急什麽呀。”陌影覺得他憨厚的樣子有點萌,從衣袖裏拿出紙包的糕點,“宮裏帶來的,給,打開嘗嘗。”

岳黎近距離看着陌影的臉,眼睛驚慌失措地亂轉,傻傻地接過糕點,拆開便扔了一塊在嘴裏。

味蕾與視覺的雙重享受讓他像煮熟的蝦,一動也不動。

“好吃嗎,岳将軍?”

“好、好吃。”

“吃了還不走?”易叢洲的聲音比平時更低。

岳黎趕忙撤退,臉上始終保持着幸福的笑容。

陌影看了覺得好笑,轉身往易叢洲的方向,瞥見桌上放着一本東西,問:“那是什麽?”

易叢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畫冊收起,“介紹風土人情的地方志。”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今日皇上怎麽沒戴面具?”

“你我之間不用皇上皇上的叫啦,叫我名字或者阿影。面具是金屬的,夜晚總歸有些醒目,不方便。”

并未在屋內看見權默的指骨腰帶,陌影帶着沉痛的心情道:“我會在國安寺求一塊福地,将他們的指骨埋在裏面可好?再讓十位高僧日夜為他們誦經祈福,希望他們有個好來生。”

易叢洲沒料到他能想到這些,颔首道:“多謝皇……阿影。”

陌影想到易叢洲這段時間可能遭受的非議,撓撓頭,支吾着,“你、你怎麽不和我說?今日大家孤立你,這、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易叢洲不置一詞。

陌影頓時心酸又心疼,“叢洲,我是少主,雖然沒有實權,至少也是個皇帝,你可以試着依賴我。別什麽東西都放在心裏不說,那太累了,我不想……看你這樣。”

深夜從皇宮趕來,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不會太輕松,陌影的額上流着細密的汗珠。

不在皇宮,找不着冰塊解暑。

易叢洲沉默了一會兒,問:“要不要出去?”

小魅魔想散心,少主怎能不陪着。

到了院中,陌影頓時涼快許多。

有建築物攔着,風沒那麽大,他感嘆道:“要是能上屋頂吹吹風就好啦。”不過想也知道不實際,易叢洲被三個股票男盯着,他的府邸定然被重點盯梢,自己又是天子,大晚上的上屋頂太紮眼了。

可話音剛落,易叢洲猝不及防地伸長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瞬間拔地而起,飛上房頂,幾個起躍。

暗藍色的天空中浮着幾片白雲,驚飛的麻雀就在身邊。

風聲陡然變得尖銳,忽上忽下的失重感讓心跳驟然加速,陌影下意識摟住易叢洲的脖子。

“叢洲,你……”他大氣也不敢出,抱緊了易叢洲。

胸膛相貼,心跳、氣味、皮膚的溫度,都親密無間地交融在一起。

“不會有事。”

身邊的風景變換太快,陌影不敢睜眼。埋在易叢洲懷裏,對方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蠱惑人心。

想問易叢洲要帶他去什麽地方,這一刻忽然覺得,去哪不重要。

不多時,風聲變小了。

二人停在京城中最高的瞭望樓上。

地勢最高,風慷慨地從四面八方吹來,涼意直抵人心。俯瞰皇城,萬家燈火盡收眼底。

“這裏的屋頂可以嗎?”

瞭望塔雖高,屋頂的角度卻并不大,可以并排坐着。

“可以,太可以了。”陌影止不住地欣喜,魅影狀态雖然能隐匿身形、加快速度,可他頂多能翻個牆,飛不起來。魅魔雖有翅膀,但他回族之後還沒用過,不知道是什麽體驗。

不借助工具就能上天入地,是個男魔都抵抗不住這種狂野的極限運動的魅力。

“叢洲,你也太厲害了吧!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體驗當武俠高手的感覺!”

陌影過于激動,動作有些大,屋頂上的紅瓦忽然松動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趕緊抓住易叢洲的小臂。

易叢洲不說安慰之語,神色始終很淡,可陌影莫名有種直覺,有他在,不會出事的。

心安定而踏實。

陌影毫無保留地對着易叢洲一笑。

易叢洲任他抓着,轉頭望着不知名的遠方,“皇上……阿影怎知子夕的箭術?”

“我看過開頭,知道他們三個的底細,但不是太多。”

陌影說着,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是小魅魔的任務,他應該知道主要劇情。

傻了這不是,他一直覺得易叢洲是病弱的小魅魔,什麽都需要自己照料,還想要告訴他子夕的底細,卻忘了最關鍵的這一點。

“叢洲,你應該知道他們各自的勢力吧。”

易叢洲眺望遠方,似在思索。

以為他在擔憂三個股票男的情況,陌影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就算元皎炎、子夕、藺如塵這三人都不好惹,各個強悍且勢力大,可你有本少主,不慌。只要能跑路成功,找個明君,天下太平,任務完成,我們就能離開這裏啦。”

這話信息量太大,易叢洲凝眸。

他神色難辨,叫人看不透。陌影又想到一個問題,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叢洲,告訴我,你來這裏多久了?”

現實世界與小世界中的時間流速不同,小魅魔穿越進來,可能在任何一個時間點。

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易叢洲和他一樣,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短,可若不是呢?

家破人亡,四個平凡的字,背後是多少血淚與絕望吶喊。

易叢洲慘痛的過往,是作為背景還是小魅魔親身經歷,這中間的差距太大太大!

陌影的力氣有些大,易叢洲感受着他微涼的體溫,轉過頭來。

夜色中,他的眸子看起來更深,像深不見底的淵。

這雙眼,見證過那些慘狀嗎?

陌影的心細細地疼,根本不敢深想。

他聲音一下啞了,“若你從小就來了,易叢洲的苦,豈不是你在承受?”

易叢洲聽見他哽咽的語調,朦胧的月色下,看見他眼底閃耀的水光。

盈盈的水光,他曾經見過。

那夜摸着陌影的角,他進入過仙境,仙境中看到一條小溪,溪水便是這樣剔透清澈。

陌影笑時,星辰盡墜他眼。他傷感時,月光便撒入眼中的溪流中。

這樣愛哭。

易叢洲緩緩道:“才來不久,他的苦,我沒吃過。”

“真的嗎,太好了!”陌影眼睛一亮,偏過頭按住眼睛,将眼底的濕意按了回去。

“叢洲,你不用受那些苦,真是太好了。”陌影再度快樂起來,眼角彎了。

也這樣輕信,被人騙了都不知。

岳黎離開前傻笑的樣子鑽入腦海,易叢洲見他額頭上已沒有汗,問:“帶了什麽糕點?”

“你不說我都忘了!”陌影從衣袖裏拿出,拆開油紙,小心地擦了擦手,捏住一塊往易叢洲嘴邊遞,“試試。”

易叢洲張嘴接過。

糕點不知是什麽材料做的,口感清甜冰爽。

“好吃吧?禦膳房的大廚最近做出來的,晚膳時我第一次吃到就想,一定要拿給你嘗嘗。”

陌影自己也吃了一塊,滿足地眯眼,“還要再來一塊嗎?”

“嗯。”

如同上次那樣,将糕點送到唇邊。不同的是,易叢洲接糕點的速度沒那麽快,退開時,舔到了陌影的手指。

陌影倏地收回,臉火燒火燎。

他這才想到,這個動作太暧昧了。

小魅魔肯定是無意的,倒是自己,作為少主,關心則亂。

向來喜歡甜食的他糕點也不吃了,不停揉着自己發燙的耳朵,等易叢洲吃完,不敢看他,将糕點送過去,“你自己吃。”

他低着頭,沒有看清易叢洲眼底如墨的欲。

“不吃了。”好久,陌影聽到了易叢洲的回答。

“好、好,那、那下次再有好吃的,我再拿給你。”

時間不早,明日還要繼續看池霖的記憶,陌影提出回宮。臨走前,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的他強調道:“叢洲,我知道池加父子根基深厚,想讓他認罪并不容易。但我向你保證,池霖絕不會有出來那一天,我一定會将他扳倒,你放心。我先回去啦,你也快點回去休息。”

“怎麽回?”

“魅影呀,速度比正常快多了,一炷□□夫就到啦。”

“太慢,我送你回去。”易叢洲撈起陌影的細腰,眨眼間落到地上。

“叢洲,你身體不好,別……”

聲音被風吹散,二人再度起落于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來有輕功是這樣奇特,這麽讓人快樂的一件事。

陌影開始很擔憂,不一會兒就興高采烈起來,在易叢洲耳邊誇贊不停,笑聲不止。

手也始終摟緊易叢洲的脖頸。

回到皇宮之中,陌影的心還飄在雲端之上,沒有沉下來。

他繞過鮮花盛開的禦花園回到寝殿,在暗處撞倒了一個人。

“誰?”

“皇上,是奴才。”

陌影松了口氣,“是你呀,子夕,這麽晚了怎麽不去歇着。”

他從暗處來到月光下。

“子夕,今天你、你表現很好,國庫裏有一把極日彎弓,送給你。”陌影說着回頭,莞爾一笑,“加、加油呀。”

放陌影下來時,易叢洲為他戴上蒙面,可夜行衣的蒙面擋不住眼睛。

額頭光潔白皙,眉如遠山含黛,一雙彎彎的桃花眼消融了冰雪。

子夕想追上去,竟忘了擡腳,遲遲無法動作。

王喜與玄衣衛都見過陌影的臉,都和子夕描述過,一個玄衣衛甚至說「言語之描述,不及真容之萬一」,他不以為然,從不放在心上。

今日得見他眉目,才知什麽叫驚為天人。

凝神望着陌影卧房的方向,良久良久,子夕潛回暗夜裏。

玄衣衛跪在他面前,聽候差遣。

“皇上夜訪何人?”

“長平将軍。”

這結果并不讓子夕意外,卻讓他生出一種近乎荒唐的想法。

那麽多年,他精心運作,只想将那匹不受控的頭狼拉入自己麾下。

這一刻,他卻熄了那種心思。

若不能為他所用,那便殺了易叢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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