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迎娶小魅魔
池霖的記憶翻找完, 成親之日悄然來臨。
陌影施加的重壓之下,禮官一點都不敢耽擱,緊鑼密鼓地将納采問名等環節搞好, 封後大典之事也早已昭告天下。
承國人愛排場, 婚慶之事都要大擺宴席。既是皇上大婚,自然不能被比下, 提前三日就在京城各處大擺流水席,轟動皇城。
周邊城鎮不斷有人湧入皇城吃「天子席」,到了成婚這一天, 更是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彩燈高挂街頭,繁華熱鬧。
當然也有一些酸腐書生激動抨擊男人為後之事, 甚至在各地砸場子, 都被壓了下去。
陌影強調不許關押這些書生只将人趕走後,便不再管這小小漣漪。
黃昏時成婚,夏日漫長,吉時到了天色還未暗。
難得沒有下雨, 天邊綿延着橙燦燦的火燒雲,人們的臉上都映上喜慶的橙紅色。
陌影頭戴金色冕冠, 額前墜落串珠冕旒十二, 兩耳處垂有珠玉。他穿一身大紅喜服, 面具也換成了金色龍紋的, 無需綁帶即可貼合臉部。
天子大婚,禦花園中設一高臺, 一路紅綢鋪地, 樂師如雲, 瓜果與糕點的香氣萦繞鼻尖。
為避免騷亂, 易叢洲早被從府邸接來,在宮中舉行儀式。
一見到他,陌影便眼前一亮。
易叢洲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皆繪有鳳凰章紋,繡着浮金的玉帶一勒,勾勒出勁瘦腰身,如青竹更如蒼松。腰身下墜着雙飛燕佩绶、腳穿翹頭赤舄。
他既非君王又非諸侯,不能戴冕冠,非女子也不能戴鳳冠。陌影親自為他挑了黑色玉冠,頭發以紅緞帶束之,不但精神,也格外紮眼。
見了這麽多人,當當只有易叢洲能值上一句「公子世無雙」,三大股票男盡管各有千秋,也都比不上他。
成親前二人并不能說話,陌影走到他身邊,用嘴型說:“你好好看。”
禮官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咳嗽一聲,宣布婚禮開始。
二人都無高堂,流程簡化了不少。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陌影解下易叢洲的紅櫻,取下各自一縷發絲結在一起,結發禮成。
陌影覺得這東西很有紀念意義,小心收起。他轉頭望着易叢洲俊朗而不茍言笑的側臉,開玩笑道:“叢洲,以後你就是我的人啦,可不許變心,給我戴綠帽,知道了嗎?”
易叢洲偏頭,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
婚禮流程結束,接着便是封後大典。一襲白衣的藺如塵率領祭師府的人上前,在高聲唱詞與百官的跪首中,将鳳印遞到易叢洲手上,宣讀封號。
祈福禱告後,藺如塵退場,由陌影親自為易叢洲披上繡着鳳凰于飛的大紅鳳袍。
“禮成!”
從此,易叢洲便是承國之後。
星空下,鑼鼓喧天,琴瑟争魁。
高臺之下,擺滿上百顆夜明珠,穿着華貴的王公貴族和大臣分坐于兩側,祭師藺如塵、胡月國使臣也在其中。
婚禮沒出岔子,陌影松了口氣,高高興興地準備下高臺,入座主位。易叢洲在前他在後,因為不習慣戴冕冠,他扶了扶頭,落後了兩步。
一只枭緩慢而無聲地飛近,忽然拔高,直沖陌影頭上而去!
現場的樂聲太過嘈雜,天色也暗了,夜明珠的照明範圍畢竟有限,竟沒有人發現枭的存在。
陌影正處在最放松的時候,冷不防被襲擊頭部,頭皮被大力拉扯,上頭還傳來「咔吧」的可怖叫聲,當場被吓得不輕。
易叢洲在枭下落時就隐有察覺,抽過旁邊太監的拂塵,眼神一凝。
它的利爪連着陌影的冠冕,他不敢拉扯,腳尖點地,躍起數丈,朝枭擊去!
棕黃色的枭立刻拔高,它速度極快,還想再俯沖而下。
它尖利的喙和利爪一旦落在人身上,皮開肉綻在所難免!
見它對準了陌影,易叢洲手指彈出一枚細小暗器,直刺枭身。它被擊中後往下墜落,散開的塵尾接住了它的屍身,丢在一邊。
他的頭微微一偏,見人群中的權默拳頭緊握,往桌上一錘。
易叢洲面色冷了下來。
猛禽的殺傷力非同小可,抓握力驚人,陌影的冠冕被抓得歪斜,面具在混亂中脫落了。
皇上被襲,太監宮女驚恐萬分,子夕最先上前,離陌影只有一臂之遙時,易叢洲的手臂環住了陌影的肩膀。
他生生停住。
易叢洲小心地将陌影的冕冠取下,一邊替他整理頭發,一邊問:“痛不痛?”
低頭護着脖子的陌影聞聲擡頭。
喧鬧聲宛如被吸入冰涼水面,現場突兀地一靜。
子夕看清他的面容,拿拂塵的手猛地握緊,拂塵輕微抖動。
“沒事,就是吓了一跳。”陌影拍了拍胸膛,心有餘悸,“那是什麽?怎麽會突然從空中飛下,還抓着我不放。”
他聲音比平日更低,聽起來尤為綿軟。
頭發散了一縷在臉頰邊,他用手指一勾,将頭發別在耳後。
指頭、臉蛋、耳朵、發絲,都反射着盈盈光澤,無一處不吸引人。
身後的太監連呼吸都不敢,下面的大臣更像置身夢中,只有藺如塵,掃過一眼便不再看,眉頭微蹙。
易叢洲側身擋了擋下方的視線,回答道:“那是雕鸮,晝伏夜出,常出沒在西北一帶。”
陌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怕被別人聽到,湊近易叢洲耳邊道:“竟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氣人。”
他半跪着,如瀑的柔順黑發垂在身後。易叢洲的陰影擋住了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小巧精致的下巴。
一動一動,無限惹人遐想。
“刺拉——”下方忽然傳來尖銳的摩擦聲。
權默失态地站起,情不自禁地朝陌影的方向走,膝蓋撞到了桌子腿,他卻渾然不覺。
聽到聲響的陌影朝衆臣看去。
宴席仿佛凝固,不論男女,無一人眨眼,無一人說話,無一人動作。
陌影這才發現,現場安靜得太久太久。
雕鸮已被殺,成婚大典應該繼續。既然真面目已暴露,便沒有什麽遮的必要,他低聲沖後頭吩咐,“子夕,替朕盤發。”
子夕迅速将頭發弄好,如易叢洲一樣,用的黑冠紅綢。
陌影任由易叢洲将他扶起,不自在地咳了幾聲,“諸位愛、愛卿,今日是朕、朕的大喜之日,大家好吃好喝。”
沒了面具的遮擋,被這麽多雙眼睛注視着,陌影聲線都是顫的,軟糯極了。
衆人如夢初醒。
禁軍上前封住權默前行之路,他不甘地跺了跺腳,在東鶴的瞪視下回到原位。
雖發生了意外,到底有驚無險。陌影與易叢洲率先敬了衆臣一杯酒,場面熱絡起來。
陌影本來做好了會被大臣灌酒的準備,特意讓子夕将酒換成了水,反正大臣不敢上前,也聞不到有沒有酒味。
然而情況出乎預料,竟沒人上前。老臣們只管吃,年輕的倒是有不少拿着酒杯想站起的,可丞相太尉都還沒動,哪裏輪得到他們。
“怎麽回事,他們今天怎麽這麽好對付。”陌影為了緩解緊張,偏頭對易叢洲說話,“不過還是快點結束吧,社恐傷不起,這麽多人簡直要了老命了。”
易叢洲忽然夾起一筷子肉,放到陌影碗裏。
經他一提醒,陌影才發覺早就餓了。眼神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他吃飯也不敢敞開吃,小口地咀嚼,咽了下去。
易叢洲見狀,拿起筷子吃飯,視群臣為無物。
“叢洲,你真的好厲害。”
有他在身邊,陌影的心慌削弱了不少,高懸的心也放了下來,開始認真吃飯。
小口小口地吃,斯文又可愛,吃到好吃的眼睛便微微睜大,酸的就眉頭微皺,說不出的靈動。
年輕的大臣不自覺地笑起來,飯忘了吃,酒也忘了喝。
薛忠國哼了一聲,從桌上拿起酒杯,起身來到陌影桌前。
他早就想好,要在封後大典上直谏,既然皇上說不降長平将軍之位,他便請命讓皇上放長平将軍回西北!
陌影剛吃了一塊桂花糯米藕,瞥見薛忠國,小小一驚,囫囵将藕吞下,含糊不清道:“薛、薛大人,你,你來啦。”
桂花糯米藕不小,他的臉頰被塞得凸出一塊,急着想把東西咽下,卻又不得章法。
那心急的模樣,像極了自家的孫子,小時候被他捉住偷吃東西時,就算被竹片打手心,也要将東西搶着吃下去。
薛忠國面色一松,剛要開口,吃下藕的陌影搶先道:“我、我敬薛大人一、一杯。”
堂堂天子,在臣子面前竟自稱我,還主動給他敬酒。
薛忠國一時心潮激動,那杯辛辣的酒竟被他吃出了甜味。
喝完,薛忠國仍杵着不動,陌影尴尬症犯了。他抓起桌邊的葡萄,傾身塞到薛忠國手上,“薛、薛大人,這,這是貢品葡萄,你、你拿去吃。”
薛忠國愣愣地捧着葡萄。
老臣再待下去,陌影恐怕要緊張得逃走。
易叢洲将餘光從他身上收回,別有深意道:“薛大人,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飽滿的紫色葡萄被他抓在手心,薛忠國搖搖頭:“無事。”
回到座位上,他才一拍腦袋,竟然忘了直言進谏了!
他正懊惱着,一位相交已久的大臣借着敬酒,來到了他的座位邊,“薛大人,皇上賞賜的葡萄,能給下官吃一粒不?”
其他老臣的耳朵高豎着,聞言都坐不住了,争先恐後地上前,“薛老,也賞我一顆吧!”
“薛大人,看一下我,一粒,就一粒!”
薛忠國環視一圈,發現全場所有官員都朝他投來豔羨的目光,對那盤葡萄眼熱得緊。
他哪裏還記得什麽谏言的事,死死将葡萄護在懷裏,“這是陛下賞本大夫的,本官要帶回去給孫子吃,誰也別想搶!”
那護食的樣子看得陌影一陣好笑,這群老臣,怎麽和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宴會到了尾聲。
離送入洞房的吉時還差半個時辰,陌影起身準備回去歇歇,拉着易叢洲準備退場。
他早和奉常說過,不許弄鬧洞房那一套。皇帝的話別人哪敢違抗,便省去了這一環。
只等時辰一到,送了洞房,今天就算圓滿結束。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才剛站起,穿着绛紫長袍,抱着白貓的元皎炎悠悠從後方走來,“本王來晚了,還趕得上宴會嗎?”
陌影渾身一僵。
這個活閻王怎麽來了?他提前和子夕确認過,元皎炎因為封地的事焦頭爛額,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出現在婚宴上才對!
作者有話說:
公子世無雙——出自《木玉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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